一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幽靜的庭院中,薛青將李白的這首“三五七言/秋風詞”讀完。情有所感,不禁捂住胸口,久久迴味。少女情懷總是詩,無論在什麽時代這些浪漫主義的詩人詞人總是能虜獲女孩子的心。


    當楚琅寫出杜甫那首“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的詩句時,薛青隻是覺得驚豔,驚訝於他驟然崛起的才華,心裏卻並沒有過多的感觸與崇拜。畢竟對於少女而言即便是“沁園春雪”也隻是覺得磅礴大氣而已。


    但是一句“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卻已經讓薛青如癡如醉,再到此時的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更是在她那平靜了十幾年的心湖中陡然投進了一顆巨石,蕩漾起了無盡的波瀾。


    沒有人知道從小便以男兒之身示人的她,心中是多麽的渴望有朝一日能夠恢複正常,可以像普通女人一樣,去愛一個男人,可以結婚、生子、可以經曆一個普通女子這一生中能夠經曆的事情。


    幼時阿爹對她說,你是要像個男子漢那樣的活著,那樣的頂天立地,小時候她不明白這其中的含義,隻是點頭答應,阿爹說的話自然對的,要牢記於心。


    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漸漸明白了,可她卻從來沒有埋怨過自己的阿爹,她相信父親這麽做是有苦衷的。所以她要維持著這個“晉王世子”的身份。


    隻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地去看那些才子佳人的小說。心裏羨慕那些女主人公能夠遇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好郎君,自然偶爾也會幻想自己若是哪一天碰到了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她會不會也會像書中所說的那樣不顧一切和他私奔呢?


    坐在庭院山石的薛青,從這些論七八糟的思緒中迴神,終於忍不住地歎了口氣,低聲喃喃自語道:“你啊,就不要想這些事了,其實和蘭姐姐過一輩子也挺好的。”


    樹上的一隻麻雀,許是被她左一聲右一聲的唉聲歎氣給驚動了,就好似潑婦罵街一樣嘰嘰喳喳個不停。薛青聽得煩躁忍不住的罵了句:“不是一隻好鳥!”。


    繼而又想到楚琅那家夥明明有著這麽好的詩詞,卻騙自己是做夢學到的,心中又是憤憤不平:


    “楚琅這家夥也不是一隻好鳥!”


    罵完,後知後覺,她不由得噗嗤一笑,刹那間連那聒噪的麻雀兒的叫聲也是戛然而止。


    而此時,不是一隻好鳥的楚琅,終於擺脫了那搖頭晃腦背誦四書五經的煎熬。他走出書房在這院落中閑逛,王府雖然夠大,但他能去的地方包括世子大院在內也就寥寥幾個院落,更不要說私自出府去玩了。


    他之所以寫詩給薛青,其實並不是僅僅換取自己不要讀書這麽的單純,自然是另有所圖。既然薛青喜歡詩詞那麽他也正好利用對方這一點愛好來謀取自己的利益。


    反正也不是要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他隻是想解脫這樣被人約束的生活,想要自由自在,我給你寫詩,你給我自由,天經地義,說不上利用,而是交易。


    楚琅這樣的安慰自己,畢竟這樣騙取一個單純的女孩子的信任,心裏多少有些罪惡感,不過為了擺脫王府這個深宅大院也隻能如此了。


    楚琅心中暗暗思忖,今天一首詩可以在這幾座院落閑庭信步,說不定再寫幾首,便可自由出入王府,隻要可以私自出府就是再寫十首詩詞也無妨。看來得要好好想幾首愛情詩詞了。


    一個看似有意實則無意,一個看似被逼無奈,實則有意為之。就這樣,薛青隔三差五就來威脅他要讀書,而楚琅也很配合的寫詩來賄賂換取自由。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薛青漫步於庭院之中,手裏拿著楚琅寫的詩詞,神色之間充滿了哀傷……


    “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梳妝台前薛青雙手托腮,看著銅鏡中洋溢著甜蜜笑容的自己,心中忽然一顫,隨之臉上迅速升起了一抹動人心魄的紅暈。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宏偉的高樓上薛青半依在欄杆上,眺望著天邊,久久才幽幽一歎。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書房中薛青慢慢放下手中的宣紙,剪剪明眸看了楚琅一眼。若不是親眼所見,她真的不敢相信這個還未及冠的少年郎,能寫出這麽多扣人心弦的愛情詩詞。


    以前從未想過要深究楚琅身世的她,此刻卻突然好想知道關於他的一切。


    薛青隻是朦朧記得,十歲那年的夏天,阿爹忽然從外麵帶迴了一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小孩。當時年僅八歲的他,便能徒手殺死一隻大蟲,同時擊敗數個王府甲士,從那以後小孩便成為了她的侍從,護衛她的安全。


    而她,在此之前也隻是把他當作自己的侍從護衛,僅此而已。


    直到那日她貪玩偷偷跑去晉陽湖畔遊湖,突然遇刺落於湖中。她本就不善水性,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卻見楚琅不顧生死的以命換命,最終以重重受了那人一掌換得了先機,殺了刺客然後跳進湖中救下了她。


    從那以後,薛青才知道有那麽一個人可以為了她不顧生死。雖然她也知道這是他的職責所在,可她心中卻也已經埋下的這份恩情,不願再僅僅把他當作自己的侍衛看待。


    薛青深吸口氣,忽然低聲對著楚琅說道:“楚琅,我是不是有些無理取鬧了。這樣逼著你給我寫詩你會不會怨我?”


    這樣溫柔似水的口氣,隻是連她自己都未曾發覺。而楚琅看到她愣愣出神的樣子,以為她是被這些浪漫的詩詞感動的無以複加。


    忽然看到她柔柔的目光,不由得怦然心動,下意識的脫口說道:“哪裏會,不過是一些詩詞罷了。我又怎會與殿下置氣呢?”


    “不過是一些詩詞罷了?”


    薛青眼睛一亮,立刻笑逐顏開道:“聽你的口氣,好像還有很多詩詞嘛,拿來吧。”


    後知後覺的楚琅,真想給自己一大巴掌,心說自己這是中了美人計了,不由得撫了撫額,愁眉苦臉道:“真的沒了,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有那麽多的詩詞啊,殿下你就悠著點吧。”


    薛青頓時眼睛一瞪:“你給不給!”


    楚琅語氣堅決,誓死不從:“不給!”


    “好,”


    薛青促狹一笑,睨了一眼楚琅然後不疾不徐地道:


    “老師好像好幾天沒有來了吧,待會我便讓阿蘿去請老師過來。”


    看著楚琅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薛青眉眼舒展開來,一時間媚態橫生,她故意拉長語調的說道:“唉,老師授課啊,聖人說過的一句禮義仁智信,他都要旁征博引、引經據典的說一大篇,記得有一次一連都說了好幾天呢。”


    楚琅頓時臉色一黑,嘴角抽搐,“你厲害!”隨即立刻就換了一副笑臉說道:“還是不要打擾楊老先生了。再給你寫一首詩詞也行,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薛青立刻得意洋洋地道:“什麽條件,隻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應你!”


    楚琅想了想,便用可有可無的語氣說道:“整天在這個深宅大院實在是太無聊了,沒事的時候若能出去逛逛,心情好了也許就能寫出更好的詩詞了。”


    對此薛青深以為然,心中忽然有些愧疚,她看著楚琅說道:“這個我答應你,待會我就讓阿蘿去長史那裏要一塊腰牌給你。”


    “多謝殿下,小的一定盡心盡力為你寫詩。”


    楚琅一陣激動,想到以後可以自由出入王府心跳都加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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