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侯氏到娘家的第三日便收到了蘇誌宏的家信,不外是代問嶽丈嶽母好,隨信到的還有一些倉佑城的特產。侯老夫人也不察看禮單,隻聽到倉佑城姑爺送了禮過來,便眉開眼笑了。

    侯老太爺看到管家送上來的白茶的時候,也忍不住捋著白須笑道:“這迴誌宏可是下了血本了,就怕我們侯家扣了他夫人和閨女呢!”

    待到第十日的時候,蘇侯氏又收到了一封家信,隻有一句:“夫人,日光漸炎熱,不知舊年夏衫在何處?”

    蘇清蕙暗罵自家爹老奸巨猾,這天還要穿輕薄些的棉袍呢,怎地就這般急不可耐地要換夏衫了,還不是故意刁難娘親,讓她早日迴去!

    侯老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是和侯老太爺膩味過的,自是明白女婿這一封封信,是催女兒迴去呢,心裏雖舍不得女兒,也巴望著女兒夫妻和睦,柔聲勸了兩句:“你在家也待了十日了,估摸也可以迴去了!”

    老人家麵上雖笑,可眼裏的不舍卻是怎麽都藏不住!

    蘇侯氏多年未曾歸家,見老母親這般,心裏也有些愧疚,微微笑道:“不礙事,女兒也想多在家伴娘幾日!”

    到了第十四日,不待蘇誌宏來信催,侯老夫人便趕著女兒迴去了,蘇清蕙心裏惦記著脂粉店的事,也想早日迴去,並且,她心裏,隱約對張士釗是有些堤防的,依照張士釗前世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特性,蘇清蕙心裏一直有些隱憂。

    來時蘇侯氏心裏憂心娘親的病情,隻收拾了一些細軟並一盒藥材就過來了,後頭的禮還是蘇誌宏補上的,迴去卻帶了足足一車的東西,侯氏自家的筆墨紙硯不須說,便是蘇清蕙要的印著小白的話本子,都占滿了一個箱子。

    另有侯楊氏贈的口脂、麵脂、香料,侯言氏和侯周氏贈的頭麵衣料,侯嶠嶠和侯巒巒見蘇清蕙喜歡她們的琉璃珠子、嵌著晶石的鐲子,各自從自己的首飾盒裏取了好些出來給蘇清蕙帶迴去。

    蘇清蕙實是有些不好意思,侯周氏嗔道:“蕙蕙乍見還稀罕些,你三舅舅每年給她們帶許多,這些年也不知道廢掉了多少,你安心收著便是!”

    和幾個表姊越好,明年自個及笄,她們過來觀禮,兩家人才依依不舍地揮手作別。

    哪成想,不過半日功夫,侯家便收到姑爺的加急信,侯楊氏明眸微微一轉,笑道:“妹妹也真是好福氣,當了一方知府家的官太太不說,夫婿這般年紀了,竟還這般離不得她!”一時又慫恿著老夫人拆開信,“

    看看姑爺這迴用的是什麽借口!”

    一屋子人都忍不住笑了,老夫人罵了一句“真是皮猴子!”還是拆了信看看這等兒女家的□□。

    眾人都等著聽個臉紅,卻見侯老夫人忽地捂著胸口道:“快,快派人把蕙蕙娘倆追迴來,追迴來!”老夫人急的有些喘不上氣,大夫人侯言氏忙拿過信看,顫著音道:“呀,水匪!”

    哪還能追得到,侯玹親自騎馬去追,到了渡口,船家說:“上半晌便上船去了!”侯玹氣惱的狠狠地踢了兩腳停泊的船隻,那船家惶恐道:“腳下留情,腳下留情!”

    給了二兩銀子向那船家賠禮,侯玹又細細問了一遍近日水上水匪的情況,才知隻是靠倉佑城那邊的水陽江麵上鬧,這邊尚不礙事。

    看著垂柳依依,水波蕩漾的江麵,想起晨間還對他使著眼色的蕙妹妹,侯玹心裏的恐慌一陣一陣襲來。

    *********

    上了船,水流平緩,蘇清蕙也有閑心讓牡丹開了箱子,拿出兩本話本子來看,前世她一直潛心研究詩詞金石,並不曾看過這等消遣的書,一時被裏頭纏綿悱惻的故事,看的抽了好幾次鼻子,等天色黑了,江上的船隻都點了燭火,蘇清蕙才覺得脖子酸疼,走出船艙,看著三兩船隻的江麵,沿途和來時一般的風景。

    扭著脖子的蘇清蕙忽地僵住了,她記得來時,也是夜晚,這江麵上的船隻也有許多,船上的燭火映的江麵都一片紅彤彤的。

    喚過綠意,吩咐道:“你去問下船家,為何這江麵這般沉寂!”

    船夫是個樸實的小郎君,見小姐身邊伺候的漂亮丫鬟來問他話,麵上便先紅了三分,羞慚道:“不瞞姊姊,我們兄弟四人也是剛從爹爹和叔伯手裏接過船槳,對這片水域並不熟悉!勉強識得路罷了”

    綠意一聽,心下便有些不樂,怎地租船的時候,不說清楚!

    蘇清蕙也實沒想到,會有臨時換人的,一時想到,這船是兩日前玹表哥租好的,他選的船家自是可靠的,一時也放在一邊不理,自顧看話本子去了。

    蘇侯氏見女兒也愛起這個,帶著兩分緬懷地道:“娘像你這般年紀的時候,也愛看這些,那時就和嶠嶠差不多,恨不得每兩三日便往書鋪去淘新話本子,那時候還有個話本子說長公主流落民間的故事,言之鑿鑿地說長公主在蜀地呢!”

    蘇清蕙心中微動,掩著心緒道:“那故事的後來呢?長公主迴來了嗎?”

    蘇侯氏輕輕一笑,道:“果真看話本子看傻了,怎麽迴來?都知道長公主不在人世了,編也得編的像點吧,我約莫記得那書說長公主嫁了蜀地的望族。”

    “後來呢?”

    “後來,當然是□□了,一朝公主哪能隨便編排,那家書肆被查封了不說,長公主也成了禁忌!”蘇侯氏歎息道,當年她還一度盼著那個署名“竹官先生”的再出一套話本子呢,竟也再不曾得見。

    蘇清蕙暗自咂舌,原來長公主的事,早十七八年前便有謠言的,也真難為整個藜國上下裝著沒事人一般,每年熱熱鬧鬧地辦祭花節了!

    蘇侯氏一向是不多言的人,便是和女兒也很少料及這些逸聞趣事,一時起了談性,娘倆竟幹脆列數了話本子的趣處,牡丹和綠意,並著林媽媽等人都聽入了謎,等船外傳來吼聲的時候,眾人才猛地驚醒。

    這次隨行的隻有六個護院,也都在下艙裏歇下了,此時聽到外頭的動靜,匆匆套了鞋履便跑了上來,見船周的燭火竟耀的人睜不開眼,勉強看出約有四隻船隻。

    前麵的船隻上頭一麵上有一塊傷疤從左眼斜到下頜的大漢舉著火把喊道:“不傷人,把船上的東西扔過來,便放行!”

    護院頭領姓楊,向來得蘇誌宏看重,此行特地派他跟隨,這時也暗悔自個疏忽,忙進去請罪道:“夫人,此迴始料未及,我等恐不及,還望夫人定奪!”

    蘇侯氏急道:“蕙蕙,這可怎麽辦?那都是你外祖家的一片心意啊!竟就這般全舍了嗎?”

    蘇清蕙也實是沒想到,一向平靜的水陽江麵,還能有此等強徒,但是畢竟明白錢財乃身外物,對楊頭領道:“楊伯伯,這迴不怪你,他們既要錢財,我們扔過去便是,但是,恐防賊人有詐,你扔些輕便的細軟過去,大物先留著。”

    見小姐麵上十分平靜,這等時候,還能拿主意,楊頭領心裏也稍微鎮定了一些,領命出去,吩咐牡丹、綠意等撿些貴重的金銀綢緞先拿出來,一麵又對著江麵喊道:“我等願意留下錢財,還請各位好漢行個方便!”

    話音未落,江麵又有人喊道:“哪來的廢話,這江中的魚可有幾人沒沾葷腥了!”

    牡丹、綠意一聽這話嚇得手腳發抖,忙搬著首飾盒子交給護院,自個也不敢出船艙,就怕這起賊人見色起意!

    蘇清蕙心裏也不由的在抖,在她的記憶裏,匪患不僅僅是一幫烏合之眾組合起來的,二十年前,晉王在內亂中去世,戰

    亂雖然平息了,可是還有許多匪寇流串在各地,尤其是山多地勢雜亂的蜀地,上一世張士釗和程修將流寇逼急了,那些人還曾偷襲過府衙。

    真是不論哪一世,匪寇和她蘇清蕙都有著不同尋常的緣分嗬!

    隻是這一世,程修遠在蜀地,是不能來救她了!

    “小姐,小姐,你聽,你聽!”綠意豎著耳朵顫巍巍地道:“那些人要幾個年輕女子過去!”綠意腳下一軟,癱在了地上。麵上一片灰敗。

    蘇清蕙柔柔一笑,帶著幾分淒苦,幾分嘲諷,她就猜到這些人不會善罷甘休,既做了匪寇,便迴不了頭,一群亡命之徒!

    她竟還曾幻想著安然躲過一劫!

    牡丹不知從哪處抽過來一根船槳,恨道:“滾他犢子的,憑他那起黑心肝的還想肖想老娘,我不弄死這幫匪賊子!”

    蘇侯氏緊緊抱著女兒,渾身顫抖,哭的扯心裂肺,“蕙蕙,心肝兒,娘就該讓你留在倉佑城裏喲!”

    蘇侯氏實是悔不當初!

    生死逼迫之際,蘇清蕙心底的那股子恐懼竟被壓下了,如果她蘇清蕙這輩子注定要葬身水陽江,是逃也逃不過的!對著牡丹道:“你去把楊頭領喊進來!”

    楊頭領也是焦頭爛額,要是就他和一幫子兄弟,不過殊死一戰,也好過受這等窩囊氣,可是,船上的夫人和小姐,楊頭領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楊伯伯,把船上的箱子、木頭,還有我那箱子書都淋了煤油,點燃了扔過去,朝東邊,現在恰東風,我們便順著往下遊去,逃的出去是命,逃不出去,也是命!”蘇清蕙咬牙道。

    蘇侯氏猛地止住了哭聲:“不,蕙蕙,讓楊頭領護著你走,娘給你們打掩護!”蕙蕙無疑是以卵擊石!不是一艘船呀!是四艘船呀!她的蕙蕙如果被抓住……蘇侯氏心下一陣顫栗,紅腫的雙眼盯著女兒,哭的沙啞的嗓子一字一句道:“蕙蕙,你是爹娘的心肝,無論如何,你得活下去!”

    蘇清蕙緩緩搖頭,對著楊頭領道:“楊伯伯,拖累你們了,還請楊伯伯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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