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給兩人搭上線,就不操心了,跟高斌招唿一句,讓他陪客,就迴正院了。


    高斌應聲,跟安七站起來恭送。


    高斌曉得九阿哥脾氣秉性,在皇子府這裏也熟,行事自在。


    安七卻有些發懵。


    這不是當直接打發他們走麽?


    高斌並不是九皇子府下包衣人口,也不是九阿哥打小的哈哈珠子,結果竟然這樣有體麵。


    隻聽說奴才為主子操心籌劃的,沒見過主子為奴才費心安排的。


    外頭到底是誰在造謠?


    茶館裏大家提及的九爺,跟他今天見到的九爺彷若兩人。


    高斌跟安七重新坐了,道:“剛才九爺說咱們同庚,安兄生日幾月份的,可有字?”


    都是年輕人,九阿哥離開,高斌說話也多了自在。


    安七道:“小人正月裏生人,我們大人賜字儀周。”


    高斌點頭道:“那稱一聲儀周兄正合適,我是五月生的,家父年前也給我選了個字,叫右文。”


    安七竟然有些恍忽,不知該怎麽應對。


    高斌跟九阿哥真是一脈相傳的真誠,似乎坐在他們對麵的自己,不是戶下人,也不是商賈,隻是尋常人似的。


    安七道:“不敢,不敢。”


    高斌擺手道:“儀周兄是香河的大地主,往後也算是地方父老了,咱們打交道的時候還多著……”


    高斌本就是伶俐人,這幾年也曆練出來。


    反正兩人離開皇子府時,安七已經換了稱唿,兩人直接奔百味居吃酒去了……


    *


    正房,書房。


    九阿哥正指著地球儀,跟舒舒道:“爺對高麗倒是有幾分好奇,不過彈丸之地,從隋唐開始就不安生,八旗入關之前,曾出兵朝鮮,直接打到都城,國王帶了文武百官逃竄,要不是太宗皇帝勒令阿敏早日收兵,那就是滅國之戰。”


    舒舒也看向這裏。


    關於這一段曆史,按照後世的說法,就是八旗有滅國之力,本不必輕易議和,可是因皇太極擔心阿敏孤懸在外,割地為王,才催促八旗撤軍。


    現在說這個都晚了。


    舒舒道:“朝鮮自古以來就有商船到江南,沒想到安七小小年紀,能將商道握在手中。”


    九阿哥道:“狐假虎威罷了,高麗小國,聽說百姓貧困,地方還小,不及咱們大清半個省大……”


    說到這裏,他帶了嫌棄,提了高麗的各種特產,道:“除了高麗參還湊合,其他的算了,比不上咱們的。”


    舒舒隻曉得高麗紙,京城有用這個做窗戶紙的,比尋常的窗戶紙堅韌結實些,不過因不是不可替代,所以是中檔,價格也隻是尋常。


    *


    到了次日,九阿哥沒有去衙門,而是帶著舒舒去都統府。


    昨天打發人傳信去了,再三說明不讓接,今天他們就自己過來了。


    不過齊錫跟福鬆、珠亮、小三、小四都在家,隻有小五在學堂中。


    等馬車到時,舒舒跟九阿哥也沒等人出來迎,就直接進去了。


    正好家裏人得了消息,迎出來。


    舒舒挎著覺羅氏的胳膊,笑道:“福鬆家來了,額涅這迴該放心了。”


    覺羅氏道:“福鬆穩重,本沒有什麽不放心的。”


    舒舒笑。


    這是嘴硬了。


    福鬆半年沒迴來,額涅清減了十來斤,不擔心才怪。


    不過瘦些好,省得添老人病。


    到了正房,九阿哥就跟嶽父與諸小舅子去了西次間。


    舒舒則是跟著覺羅氏,母女兩個到東次間說話。


    將丫頭打發下去了,覺羅氏才低聲道:“這年後皇家的事情就沒消停過,外頭說什麽的都有,牽扯不到你們吧?”


    毓慶宮不用說了,殤了個皇長孫。


    直郡王府上的馬車驚了,聽說獨苗也傷了。


    三貝勒府父子兩個都傷了。


    八貝子……升迴到八貝勒了,可是也在養傷。


    皇上的兒子中,大婚了九個,這就牽扯進去四家。


    覺羅氏跟齊錫得了消息,輾轉反複的,都不安生。


    偏生福鬆前陣子在痘所,不在皇子府聽差,也沒法子打聽去。


    也就是舒舒跟九阿哥今天過來了,否則覺羅氏也要找由子過去一趟。


    眼見著覺羅氏擔心,舒舒就將能說的說了。


    如十四阿哥的生日小宴以及後續變故,還有前幾日聖駕迴鑾時皇孫馬車事故。


    覺羅氏聽了個齊全,其中確實沒有九皇子府的事,這才放下心來。


    不過這事情往迴捋一捋,她發現禍根竟然是毓慶宮缺了一份生辰禮。


    覺羅氏就跟舒舒道:“瞧瞧,這就是前車之鑒,人情走禮,寧可多送,不能少送,不能短了體麵,結了仇怨。”


    舒舒道:“換了其他阿哥,再沒有這樣禍事,十四阿哥行事不大妥當,我囑咐九爺了,往後敬而遠之。”


    覺羅氏則是想到毓慶宮。


    早先三個皇孫,現在一死一廢。


    她擰著眉頭道:“大二房的兩個丫頭留牌子了,多半是要指給毓慶宮的。”


    舒舒想起這個也煩。


    按照曆史上的,噶禮還要風光十幾年,在山西巡撫任上十年,斂財數十萬兩,被彈劾之後保全己身,後來還任兩江總督。


    爬的越高,跌的也越重。


    噶禮後頭問罪處死後董鄂家也日落西山,失了最後的榮光。


    如今曆史有了細微變化,噶禮這個康熙心腹,從隱藏的“太子黨”成了明麵上的太子黨。


    不會像曆史上榮耀的那麽久,可是下場不會比那個好多少。


    “這個攔不下,皇上向來憐弱,除了擔心東宮子嗣,說不得也見太子沒有人使喚,借著選秀,故意將噶禮推到太子跟前……”


    舒舒說著,小聲道:“額涅,要不想法子揭開噶禮那個養子的身份,讓皇上曉得噶禮早就暗地裏投太子了?”


    覺羅氏聽了,搖頭道:“不妥當,親親相隱,咱們這樣的身份,跟他是堂親,出手揭開此事,像是家族傾軋的小人行徑,叫皇上怎麽看?”


    舒舒道:“可是他一心要當董鄂一族的當家人,真要是毓慶宮有了董鄂家的外孫,那還不知猖獗成什麽樣。”


    覺羅氏道:“隻要你們穩住,就與咱們家不相幹,太子那裏,隻恭敬著,不必親近。”


    舒舒道:“您放心吧,九爺跟太子差著歲數,本就不熟,這幾年還嘰各了兩迴,親近不起來……”


    *


    西次間裏,齊錫不好問及皇家陰私,就跟九阿哥問起金依仁這個新總管。


    九阿哥道:“是個能幹的,眼下內務府的瑣事,就都是處置了,我這也得了閑,不用見天點卯。”


    齊錫不曉得江南變故,隻當金依仁跟曹寅、李煦一樣,都是皇上心腹臣子。


    他不免擔心九阿哥的處境。


    要是對方能力出眾,完全能取代九阿哥,那九阿哥在內務府不是成了擺設?


    早年內務府的總管換的可沒有這麽頻繁,十年八年不換人都有的。


    如今卻是走馬燈似的。


    齊錫就斟酌著跟九阿哥道:“其他皇子成年後,六部跟九卿衙門輪班行走學差事,九爺這裏,皇上可有其他安排?”


    九阿哥搖頭道:“沒說,不過我之前跟汗阿瑪提過,不想離了內務府,內務府省心。”


    齊錫也盼著九阿哥省心。


    可是皇上既提了新總管上來,那就是覺得九阿哥不省心。


    要是爵位封了,沉寂也就沉寂了。


    現在爵位還沒有封,齊錫就很擔心九阿哥吃虧。


    九阿哥吃虧,就是舒舒吃虧,就是外孫吃虧。


    事緩則圓,如今一驚一乍的瞎出主意也不好。


    齊錫就放下此事,打算好好打聽打聽再說。


    到了福鬆這裏,心裏數著九阿哥的功勞,攢下了好幾件了。


    隻是皇上不單封爵,一撥皇子一起封的話,估摸還是要等十四阿哥成丁。


    那就是四十二年,也是皇上五旬大壽。


    瞧著九阿哥跟姐姐的意思,並不著急正式封爵分八旗人口。


    福鬆心裏轉了一圈,似乎明白兩人的用意……


    *


    用了午飯,夫妻兩個就迴府了。


    等到下午小憩起來,舒舒就叫白果取了走禮的冊子。


    二月過生日的多。


    八阿哥二月初十,大阿哥二月十四,三阿哥二月二十。


    現下,八阿哥的壽禮該叫人送了。


    都有成例在。


    九阿哥中午陪著嶽父喝了兩盅,狀態微醺,小憩起來也有些迷瞪,湊過來,看了眼道:“好好的,瞧這個做什麽?”


    舒舒道:“以後每個月月初我對一遍,省得有遺漏的,失了禮。”


    九阿哥道:“交代下去就是了,操這個心做什麽?”


    舒舒道:“怕不小心得罪人,輕慢了不好。”


    她想小椿跟核桃了。


    白果年歲小,曆練少,聽吩咐還罷,卻不能像小椿跟核桃似的獨當一麵。


    可惜的是,小椿如今有了身子養胎中,核桃明天也要跟著高斌去香河了。


    九阿哥道:“像老十四那樣的也少見,平日裏淨耍小聰明,該動腦子的時候不動腦子,他隻要想想也當明白這少了壽禮,指定有其他緣故,太子爺雖傲慢,可平日裏行事也不會這樣疏漏。”


    舒舒道:“陰錯陽差,可惜沒有後悔藥。”


    嫁進皇家三年,這些皇子們也從紙片人,有了鮮活的印象。


    舒舒對十四阿哥的印象一直不大好,不如其他人實誠,跟八阿哥的虛偽還不一樣。


    十四阿哥是用直爽遮掩的那種虛,外熱內冷的性子。


    夫妻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就到了申初。


    高斌帶著核桃來了。


    夫妻兩個本打算上午來請安,因舒舒跟九阿哥要迴都統府,就改成了下午。


    核桃已經上頭,頂著編發的發髻,上頭插了兩個雙喜雙福字金簪,正是舒舒給核桃預備的嫁妝之一。


    “請福晉安……”核桃福禮道。


    舒舒叫白果扶了,打趣道:“往後,我是不是要叫高奶奶了?”


    核桃亦是笑,道:“奴才盼著,哪天成了恭人、淑人,出去行走,不丟福晉的體麵。”


    舒舒叫她坐了,道:“目標定小了,我盼著你成夫人呢,到時候我這裏擺酒宴客,你來做陪客。”


    到時候要是生出個天仙美人來,說不得還能做親。


    核桃大大方方道:“那奴才定好好督促我們二爺,讓他努力當差,早日升上去。”


    主仆兩人投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比不得小椿她們那一撥。


    可是舒舒比較喜歡核桃的要強與堅韌,核桃除了將舒舒當成主子,也當成了老師似的,樂意聽她的教導,效她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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