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有些失望。


    不是失望九阿哥的反應,而是失望張廷瓚跟曹曰瑛兩人沒有反應。


    九阿哥帶著了幾十號人出門,之所以康熙放心,就是因為有這兩個老成人隨行。


    結果,兩人都不當用。


    張廷瓚的兼職留著也沒有什麽意義,迴頭找個理由停了。


    曹曰瑛再看些日子。


    他擺擺手,示意春林退下。


    等到春林出去以後,康熙看著七阿哥道:“戶下人害主,太過駭人聽聞,不好對外如實告知。”


    八旗除了包衣,還有大量的戶下人口依附八旗正戶。


    這個桉子拿出來說,說不得會引人效彷。


    至於“父殺子”更是不好直接用這個罪名收拾佟國維,那樣的話佟家名聲徹底壞了。


    康熙多有顧忌。


    七阿哥緘默。


    他沒有接話,因為也不知道如何接話。


    這牽扯到佟家,就隻能禦前一言決之。


    他不想操心。


    康熙對佟國維的忍耐已經到頭了。


    從去年冬月他在盛京給太子請安,就犯了康熙的忌諱。


    還有今年佟妃“有恙”,也讓他的耐心少了一截。


    到了眼下,是再不想容他給自己添堵。


    宜妃說的對,父女之情要排在父子之情後頭,那更遠了一層的舅甥之情,自然也比不得父子之情。


    他有了決斷,看著七阿哥,想要吩咐,隨即掃了眼七阿哥的腿,道:“赫舍裏氏母子就先安置在北頂娘娘廟,朕再想想怎麽安排,你也累了幾日了,先休息幾日。”


    七阿哥應著,退了下去。


    康熙臉色難看起來,好一會兒吩咐梁九功道:“傳馬武!”


    梁九功躬身出去,傳了馬武進來。


    康熙沒有立時吩咐,而是拿了紙筆,寫了幾句,而後對馬武道:“去盛京傳旨,佟國維不忠不仁不安分,不許再留盛京,闔家遷往輯安!”


    輯安是佟家祖籍之在,在赫圖阿拉城附近,距離盛京六百多裏地,歸奉天府管轄。


    佟家去年正月迴籍貫,迴的不是輯安,而是盛京,那是因為輯安所在的東北東部,建州老城一帶,在康熙九年就封禁了。


    康熙二十年的時候,又築了柳條邊牆,徹底封禁,民人不得入,邊民不得出。


    隻許官府安排的采人參、割鹿茸、打撈東珠跟鱘鰉魚的人出去,且都登記身份與人頭。


    馬武心中震蕩,麵上卻不顯,恭敬應了,領了手諭,退了下去,往兵部報備去了。


    梁九功的下巴垂的更低。


    皇上是真氣壞了,好幾天沒翻牌子。


    佟家遷入柳邊牆內,行動不得自由,可是徹底蹦躂不起來了。


    春林還惦記著出京,出了乾清宮,就直奔宗人府來了。


    還好十阿哥在,見了春林過來,嚇了一跳,忙問道:“九哥怎麽又打發人迴來了?”


    算上今天出京七天,這已經是第四個人迴來了!


    難道除了隆科多的事情,又遇到其他麻煩?


    春林跟十阿哥相熟,少了拘謹,道:“是九爺打發奴才跟七爺迴來的,備著皇上垂問,剛跟著七爺見駕了……”


    說著,他從胸口掏出三份信來,雙手擺在十阿哥桌子上,道:“十爺,這是九爺叫奴才帶迴來的信,您的,還有四爺跟五爺的……”


    十阿哥迫不及待地拿了自己那封看了,信中就寫了獵熊後種種,一直到追兇結束。


    九阿哥是怕大家不知內情,跟著擔心,才仔細告訴了一遍。


    春林還著急走,就道:“另外兩封,本該奴才親自去呈送的,可是怕外頭人胡亂猜測,還是托給十爺,您方便的時候幫著遞一下,奴才不放心九爺那邊,打算今天出京了。”


    十阿哥前天才寫了信叫曹順捎帶,眼下也沒有什麽要寫的,就點頭道:“嗯,留給爺吧!”


    春林就急匆匆走了。


    十阿哥看著春林的背影,帶了羨慕。


    十皇子府也補了十來個侍衛,可都是尋常,沒有像黑山師徒這樣出色的。


    不單本領不錯,也忠心可嘉。


    換了其他人,得了陛見的機會,說不得找機會鑽營,哪裏會像春林這樣,馬不停蹄地就離開了。


    剩下的兩封信沒有封口,十阿哥曉得自己九哥的懶散,多半是一樣的內容,寫了三封。


    他沒有耽擱,將兩份信收起來,就往戶部衙門去了。


    五阿哥不會每日在衙門當值,四阿哥卻肯定在。


    戶部值房中,四阿哥這裏正接待外客。


    他強忍著不快,聽對麵一個老者的絮叨。


    這是佟家族人。


    隆科多“革職發配”,佟家族人之前沒有什麽反應。


    畢竟有佟國維那個貨真價實的天子之舅被驅逐在前,隆科多問罪也不算什麽稀奇的。


    可是,鄂倫岱與補熙父子先後“禁足”,這些耆老就坐不住了。


    今日過來堵四阿哥的,是佟國維同輩的族兄弟。


    “四爺,您雖不是咱們家主子娘娘生的,卻是主子娘娘養的,可不好束手旁觀……”


    老爺子年過六旬,看著四阿哥年輕,就有些倚老賣老。


    四阿哥的臉上發黑。


    要是尋常時候,旁人到他跟前說這話,他早就攆了;可是眼下卻不好如此,在世人眼中看來,佟家眼下落難,他不好表現的太涼薄。


    他忍了怒氣道:“汗阿瑪英明,不會冤枉了哪裏,還是等聖裁……”


    那老爺子道:“指定是冤枉的,佟家遭了小人了,赫舍裏家跟鈕祜祿家丟了領侍衛內大臣,他們就容不下佟家人還占著這個位兒,要是沒有他們挑撥使壞,隆科多也不會鬧的家宅不安,生了禍事!”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將隆科多問罪的原因歸在其妻赫舍裏氏身上。


    四阿哥聽了,不由皺眉。


    他是親身經曆過九月二十五日的宴飲的,自是曉得隆科多自作自受,半點不冤枉。


    佟家人自己不曉得隆科多的德行?


    如此不過是強詞奪理,自欺欺人。


    那老人接著絮叨道:“就算隆科多與鄂倫岱得罪了小人,挨了算計,可補熙一個孩子能有什麽錯,才成丁,剛當差大半年,跟五公主還在新婚裏,這也得了讒言……”


    四阿哥看著那老人道:“汗阿瑪沒有處置補熙,隻是讓他等著禦前旨意,少揣測,少折騰。”


    那老人輕咳了一聲道:“不是要無故猜測皇上心意,而是不能看著佟家敗落了,佟家有著今日格局,是幾代人辛苦熬起來的,很是不容易。”


    四阿哥垂下眼。


    與自己有什麽相幹?


    平時怎麽想不起來自己是額涅養育的,算是佟家半個外甥;要人幫忙的時候,想起這個了。


    補熙是鄂倫岱親兒子,去禦前打探都要挨教訓;自己有什麽立場去禦前跟皇父提佟家如何如何?


    皇父才是佟家的親外甥!


    若是佟家無過,誰也收拾不了佟家;若是佟家有過,那定是當皇父都無法忍耐的大過,在劫難逃。


    十阿哥過來,就看到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子裝模作樣的坐著說話,四阿哥則是滿臉忍耐的模樣。


    十阿哥挑眉道:“這是哪位大人呢?屁股怪沉的,見了爺不曉得請安?”


    這老頭是個致仕的參政,見過幾次四阿哥,還真沒有見過十阿哥,又是有些老眼昏花,沒有留意到十阿哥腰帶。


    等到十阿哥開口說話,這樣的語氣,老頭子忙小心起了,也看見了十阿哥腰間的金黃色。


    這是黃帶子爺,敢在四阿哥麵前這樣大喇喇的,應該也是皇子阿哥,隻是不知是哪一位。


    老頭子不知如何稱唿,望向四阿哥。


    四阿哥對十阿哥道:“這是已致仕福建左參政佟國璧。”


    而後,他才對那人道:“這是十阿哥。”


    那老頭忙打千道:“奴才佟國璧見過十爺。”


    十阿哥沒有搭理,看著四阿哥道:“四哥您這裏是衙門吧,怎麽成了菜市場了?佟家格局,跟您有什麽相幹?這不是當問汗阿瑪去?”


    四阿哥沒有說話。


    那老頭子曉得這話是說自己呢,老臉羞臊,腿腳發軟。


    十阿哥依舊當沒看見,對四阿哥道:“四哥您這脾氣太好了,被當成軟柿子了,佟家如何,是佟家子弟當操心的事兒,怎麽還要皇子操心了……”


    下一更6月21中午12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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