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舒舒跟九阿哥夫妻倆從西花園出來時,天色已經幽暗下來。


    九阿哥還在小聲念叨:“且不說阿克墩的額娘還沒有封太子側福晉,就算封了,現在還能騎在我們這些皇子頭上?太子妃就該生個嫡皇孫出來,讓阿克墩跟李家的盤算都落空才好”


    舒舒想到了太子妃去年的小產之事。


    真要算起來,從她去年六月底嫁入宮,這也整一年。


    毓慶宮的李格格與大阿哥、二阿哥之前並沒有什麽存在感。


    或許在毓慶宮得到優待,那也隻是毓慶宮裏罷了。


    誰都能看出來,不管是皇上也好,還是太子妃夫婦也好,都在盼著嫡皇孫。


    這才使得毓慶宮這位大阿哥鮮少出現在人前,連個大名都沒有。


    要知道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府上的小阿哥,都早就請皇上圈了名字。


    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化的?


    是今年正月裏皇孫入學。


    舒舒沒有跟九阿哥說這個,隻道:“那個德寧挨了四十板子,半大孩子,哪還有好呢?爺也別惱了,內務府歸根結底是皇上的內務府,爺要是真的以權謀私,去收拾李家,可都在皇上眼中看著,丟了內務府的差事,往後怕是不能這麽清閑了……”


    就像五阿哥之前接過工部的差事,就要去京畿巡視河工。


    四阿哥接過刑部的差事,秋決之前整日整夜的在刑部看案宗。


    八阿哥接過戶部的差事,最忙的時候也恨不得吃住都是戶部。


    關鍵是去其他衙門當差,上頭有尚書、侍郎,下頭有郎中、員外郎。


    幹好了顯不出功績來,幹的不好了容易背鍋。


    內務府這邊卻是當家做主的,自在多了。


    這一年的“三節兩壽”,也讓人富足,不比和碩親王的爵俸少。


    九阿哥看了她一眼,稀罕道:“你先頭不是還惱麽?不想著收拾那個李家?”


    舒舒小聲道:“爺覺得根子是李家麽?”


    九阿哥沉默了。


    夫妻倆都曉得,阿克墩的無禮,根源不在李家小子的“挑唆”跟“狐假虎威”9而是毓慶宮的地位之前被抬的太高了,使得跟毓慶宮沾邊的人都傲慢。


    宀,九阿哥看了眼舒舒的肚子,小聲道:“幸好咱們沒有趕在這一波生兒子,要不然指定被毓慶宮的阿哥欺負”


    舒舒道:“爺想得太長遠了,有這一迴,太子也會好好教兒子的,再不教就廢了。”


    不過她不是大方的,心裏也是記了仇。


    沒有像九阿哥那樣直接衝著李家。


    隻是外頭不是說話的地方。


    等到迴了四所,夫妻梳洗了躺下,舒舒才道:“爺先前迴來說五哥說了請皇上指皇孫師?刀。”


    九阿哥帶了遺憾道:“爺是想著‘有福同當’,讓汗阿瑪給哥哥們也指個皇子師結果大哥不要臉,拿著兒子說話,四哥跟五哥反應快,也就跟著說了……”


    舒舒小聲道:“要不爺明天跟皇上說說,下頭的皇孫們要開蒙了,是不是也給個恩典,入上?”


    現在小孩子開蒙,早的是五歲,遲些的是八歲。


    直郡王府的皇孫跟三貝勒府的皇孫、五貝勒府的皇孫,今年都四歲了,明年五歲。


    四貝勒府的皇孫跟七貝勒府的皇孫小一歲,跟著緊跟著。


    毓慶宮的皇孫阿哥,不管是現下這個在史料中隻提了一筆的阿克墩也好,還是後來以嫡皇孫自居的弘皙也好,本不與舒舒相幹。


    可是阿克墩打了小六,舒舒就不樂意見他們兄弟倆地位再這樣超然。


    拉到一個線上,到時候優劣一目了然。


    這樣的家教,怎麽能讓康熙滿意?


    自家往後有個小阿哥,也不用擔心對上毓慶宮的阿哥就矮一頭。


    九阿哥一下子翻身坐了起來,直直地看著舒舒。


    舒舒也坐了起來,道:“我說的有什麽不對麽?”


    九阿哥搖頭,對她豎起來大拇指,道:“對,太對了,爺先頭怎麽沒想到這個……”


    不過他麵色還是有些古怪,道:“你聽過一個傳聞沒有?”


    舒舒眨了眨眼睛,道:“哪方麵的?”


    “關於大哥與太子爺的九阿哥道。”


    舒舒搖頭道:“沒留意過,早年我在家裏,並不怎麽關心宮裏的消息,這兩年咱們跟那兩位打交道的時候也不多,到底差著歲數……”


    九阿哥指了指暢春園方向,道:“園子是二十三年開始修的,二十六年建成,當時大哥他們都小呢,汗阿瑪就讓皇子們跟著太子爺,一起在無逸齋讀書,聽說當時好多禦史上了折子反對此事”


    儲君所學,是帝王之術。


    尋常皇子所學,是為了成為賢德的輔王。


    目的不同,在禦史看來,就不該一起教。


    舒舒聽了,不以為然。


    一堆翰林院的老儒,教帝王之術,滑天下之大稽。


    除了康熙手把手的教,誰敢說自己教的是帝王術。


    “大哥跟太子爺,也就是打那個時候開始有了相爭的苗頭的。”


    九阿哥說著,沉吟道:“這皇孫們也一起上學,他們對毓慶宮阿哥也會失了敬畏起了相爭之心怎麽辦?”j。


    他倒是會舉一反三。


    舒舒沉默。


    已知的曆史上如何?


    一堆兄王麽?


    還真不是。


    基本上這一批皇孫不是早逝,就是丟了世子之位。


    她有些猶豫了。


    雖說想要拉下毓慶宮阿哥的特殊待遇,可是也沒有要坑小朋友們的意思。


    九阿哥自己說完,就搖頭了,道:“爺想差了,都不是一個阿瑪的,爭不到一塊去,到時候要爭的,還是我們老哥們……”


    誰的爵位高些,禦前體麵,小阿哥在上書房底氣就足些。


    他有些不滿足了,道:“為了咱們家小子往後底氣足些,爺也得好好幹,這爵位不能差的太遠了……”


    舒舒想要出氣,可也不樂意牽扯無辜,道:“爺也不用心急,再好好琢磨琢磨,我也就是一說,許是思量的不周全……”


    這些皇孫們在上書房入學十年,資曆熬起來了,人才也鍛煉出來了。


    要是依舊是四阿哥上位,弘暉過了生死關,那還好些。


    一起讀書的堂兄弟,往後都是近支宗室。


    扶持近支,分權遠支,也是大致的章程。


    可要是弘暉依舊殤了,乾隆上來,那這些堂兄們就都要礙眼。


    還有就是這一茬中,不單單是有直郡王府、三貝勒府、四貝勒府的嫡長子,還有五貝勒府、七貝勒府的庶長子。


    小孩子無辜,可是舒舒心裏還是偏著五福晉與七福晉的。


    這庶長子出色不怕,隻要五福晉與七福晉生下嫡子,這爵位傳承就是個定的。


    可是庶長子出息了,到時候五阿哥與七阿哥為了兒子身份,也會抬舉側福晉。


    雖說曆史上這兩人的生母,最後也是側福晉,可應該不會那麽快,多半是兩位福晉多年沒有生下嫡子後,才會那一步。


    九阿哥點頭道:“嗯,爺再思量思量,不著急艸。”


    他嘴裏這樣說著,卻不是個有耐心的性子。


    次日,他去暢春園的內務府值房處理公務。


    他估摸著時間,將要到辰正,就急匆匆的到了清溪書屋請見。


    這會兒是皇父早膳的時間,該見的官員都見完了,正得空。


    康熙在聽了梁九功稟告,很想要說自己沒空。


    馬上要吃飯了,怕見了以後心堵。


    這一大早的,九阿哥能為了什麽?


    指定是為了昨天下午伴讀們打架之事。


    可是這迴確實是九阿哥的小舅子吃了虧。


    康熙揉了揉太陽穴,道:“傳吧!”


    不是大方的,要是不讓他絮叨一迴,指定記仇,還不知怎麽鬧騰。


    不想,九阿哥進來,壓根沒有提伴讀打架的事,反而拿了個折子,道:“汗阿瑪)內務府營造司上了折子,要修繕上書房……”


    之前是雨季,不好施工。


    等出了伏,雨水少了,正可以修繕。


    康熙看著九阿哥,覺得。


    九阿哥笑道:“兒子就想著,要不要將上書房東南角的祀孔處也跟著修繕了?”


    乾清宮前的圍房,也有好幾年沒有修繕。


    康熙點點頭道:“那就一道修了吧!”


    正好這些日子,上書房空著,皇子皇孫們在園子裏讀書,那邊施工也不礙。


    九阿哥道:“汗阿瑪,日精門北麵有幾間空屋子,那將祀孔處挪過去?”


    康熙看了他一眼,道:“那祀孔處騰出的屋子呢?”


    九阿哥訕笑道:“昨天您不是也聽大哥他們提了麽,侄兒們眼見也到了開蒙的年歲,都是汗阿瑪的孫子,您不盯著著,那幾個哥哥誰像能教好兒子的?迴頭跟阿克墩似的,都長歪了……”


    康熙沒好氣地看了九阿哥一眼。


    原本還以為他出息些了,不毛毛躁躁的,曉得公事為先,結果繞了一個大圈子,還是為了昨天伴讀打架的事。


    “昨日的事情,朕已經處置好了,不許再節外生枝!”


    康熙告誡道。


    傳到外頭,被人添油加醋的,平白生出各種揣測。


    九阿哥不滿地點點頭道:“兒子是那不懂事的麽?就算心裏膈應,還能去討源書屋揍阿克墩一頓?就是覺得孩子慣壞了,那就別慣著了唄,小孩子最曉得看臉色,迴頭自己也就懂事了……”


    這些都是歪理。


    不過康熙對他之前的話卻有些上心。


    各家的嫡長子、庶長子到底不一樣。


    還真不放心兒子們教導。


    他想了想,道:“先按你說的修繕吧,隻是不許聲張,有什麽年底再說。”


    九阿哥嘴角裂著,點頭應道:“您放心,兒子這嘴巴,最是嚴實。”


    康熙看著他,越發不放心了,輕哼道:“要是傳出去,那此事就作罷!”


    九阿哥立下捂著嘴巴,有些不放心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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