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三福晉給人的印象,向來是溫婉柔弱。


    與一般的滿洲貴女不同。


    從不在人前高聲的。


    沒想到還有這樣言辭如刀的時候。


    八福晉被罵傻了。


    隻覺得腦子裏“嗡嗡”的。


    耳邊迴蕩著“不恭不孝”幾個字。


    她想要大喊,不是的,不是的,又不知從哪一條反駁起來。


    “嗚嗚,貝勒夫人怎麽了?貝勒夫人就不是皇子福晉,就不是嫂子了?誰也不欺負,就欺負到我頭上?我們小門小戶的,得罪不起王府格格還不行麽?又是指名道姓的,又是當眾揭短,這是想做什麽……”


    八福晉這被罵的還沒有反應,罵完人的三福晉眼淚出來了。


    三福晉一邊哭著,一邊拿著帕子擦了眼睛,眼淚越發洶湧。


    就是她這“西子捧心”的做派,看起來略古怪。


    她原本身材纖細,行動之間嫋嫋娜娜。


    可是她產育還不足三月,身上比原來豐滿,臉盤子都大了一圈,雙下巴都有了。


    還是這樣,就顯得有些辣眼睛。


    這會兒功夫,八福晉眼淚也出來了。


    她的手在打顫,眼前是八阿哥不言不語的情形。


    這幾日,她的心如同在冰窖裏。


    今日好像又將事情搞砸了。


    為什麽他不好好教自己?!


    他教了,自己會乖乖去做,而不是任由脾氣發作。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湧出來,麵上帶了幾分絕望。


    她沒有哭出聲來,可是誰都能感受到她的悲傷與委屈。


    啊?


    啊!


    方才三福晉那訓斥到底是真的,是假的?!


    這跟大伯子你呀我呀的,是怎麽迴事兒?


    至於後頭幾條,至於太後啊、衛嬪啊,大家反而不大相信。


    在意的人不多。


    誰家過日子,沒有這些雞毛蒜皮的?


    新媳婦進門,且有得磨。


    要是八福晉真的忤逆不孝,皇上就不會容了她。


    至於衛嬪,一個包衣婆婆,還想要兒媳婦怎麽恭敬?


    麵子情過去就完了。


    唯獨與大伯子這個,倒是萬萬沒有想到。


    至於哪位大伯子,那還用猜麽?


    就看發話的是三福晉,就曉得不是旁人。


    八福晉與三阿哥,這是甚麽時候搭得界?


    恍惚著記著,夏天的時候還有人念叨八福晉與九阿哥來著……


    那是嫂子與小叔子,這又搭上大伯子了?


    無風不起浪,就算沒有實事兒,肯定也有不謹慎的地方露在外頭。


    八福晉挺招人啊……


    可惜八阿哥了。


    不少人心中感歎。


    宗室福晉們,覺得眼睛不夠看了。


    她們的眼睛有些忙不過來。


    看一眼三福晉,又看一眼八福晉。


    兩人春花秋月的。


    不過許是三福晉身體還沒有恢複的緣故,臉色浮腫,身上看著也健碩,不如八福晉年輕貌美。


    三阿哥好大膽,居然敢給兄弟帶綠帽子,這是貝勒也不想要了?


    各種好奇的探究中,關於三阿哥的人品,與八福晉的操守,在大家心中就有了質疑。


    安郡王福晉坐不住了。


    她之前懶得開口為八福晉轉圜。


    因為心寒。


    八福晉三歲就沒了生母,養在王府,可日常過問起居的都是安郡王福晉這個舅母。


    十幾年的情分。


    結果因為嫁妝的緣故,明明是太福晉截留,安郡王不好直接埋怨老太太,就將這個過錯推到妻子身上,說是安郡王福晉疏忽。


    安郡王福晉不樂意,可為親者隱,還是捏著鼻子背了黑鍋。


    她原以為養了八福晉十多年,八福晉應該會曉得自己是什麽人,不會被這話糊弄住。


    結果,八福晉也不知道是真信了,還是假信了,依舊是跟舅舅熱熱乎乎的,在太福晉麵前沒有出大褶子,唯獨將她這個舅母給恨上。


    原以為她嫁進宮,就該學著眉眼高低,畢竟她的膽子不大,有的時候就是瞎咋唿罷了。


    沒想到這張嘴,還跟在王府時似的,說話專門捅刀子。


    可是王府有人慣著,宮裏誰會慣著?


    三福晉說的,怕是每一條都對上了。


    安郡王福晉心裏沉甸甸的,可不好再緘默。


    要不然的話,迴頭這大伯子與小嬸子的流言傳開,安王府的家教被質疑,王爺會如何應對?


    如今那母子二人雖有分歧,可王爺依舊是個孝子。


    第二口黑鍋,說不得就要落到安郡王福晉身上。


    安郡王福晉沒有女兒,可娘家卻一堆侄女,可受不得這個。


    她就板著臉看著三福晉,道:“敢問三福晉,方才大伯子那一句什麽意思?是八福晉有不規矩的地方落到你眼中了?”


    三福晉被問得止住哭聲。


    她也不是多膽大的人,之前也就是麵子掛不住才羞惱,多說了幾句。


    實際上說完,她就後悔了,才哭著找補。


    安郡王福晉卻是做了多年的郡王福晉,輩分還在這裏,端坐那裏,目光審視,不容她糊弄。


    三福晉就有些受不住,不敢直視,攥著手帕哽咽道:“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八弟妹這規矩不大足,對兄嫂不夠恭敬,愛呲噠人……還欺負下頭的小叔子、兄弟媳婦什麽的……”


    說到這裏,她望向對麵的舒舒,如同見了盟友似的,目光中帶了懇求:“妹妹,你說是不是?你嫁進宮這些日子,挨了多少欺負,每次都讓了,可這不是一直讓就行的,有人得寸進尺……”


    舒舒的臉色淡淡的,看了三福晉一眼沒有接話。


    這個時候想起自己是妹妹了?


    還多少次欺負,是哪算的?


    舒舒的心情不算好。


    眼下可不是看笑話的事情。


    現在講究的是“家醜不可外揚”,要是隻有皇子福晉,那她們之間打機鋒,也不算什麽大事。


    可是當著宗室福晉,將兄弟不和、妯娌不和攤開了,怕是康熙曉得了,不會樂意。


    雖說從頭到尾,自己都沒摻和,可是八福晉神經病似的,對著自己發難,自己就成了引線似的。


    說不得還要被康熙這個愛挑剔的公公嫌棄。


    七福晉隔著小幾,握住舒舒的手,麵上也帶了擔心。


    舒舒安撫的點點頭,沒有去理會三福晉,而是越過七福晉,望向四福晉,神色沉重道:“四嫂,靈床設在哪?大嫂向來仁愛寬和,大家過來送大嫂,心裏都難受,與其在屋子裏哭天抹淚的,還不若去看看大嫂……”


    眾人:“……”


    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吧?


    這三福晉與八福晉哪個是為了大福晉哭的?


    兩人壓根就沒提大福晉一個字!


    偏生四福晉眼瞎耳聾似的,全當方才的鬧劇沒發生過,一本正經地對三福晉與八福晉道:“三嫂、八弟妹,快別難過了,還沒到正經哭的時候……”


    八福晉看了四福晉一眼,低頭擦了眼淚,掩住了自己的感激。


    三福晉不舒坦了,覺得眼前情形像是寧壽宮情景重現。


    老四家的又搶風頭了!


    自己才是排在前頭的嫂子!


    難道自己還要聽她吩咐麽?


    哪有這樣的規矩?!


    三福晉直了直身板,想要說話。


    四福晉又說道:“前頭的阿哥爺們都忙著,咱們傷心歸傷心,難過歸難過,就別跟著添亂了……”


    她的聲音不大,而且還有些緩慢。


    不過在說到“阿哥爺”時,是加重了音量。


    三福晉攥著帕子,到了嘴邊的話又憋了迴去。


    今天自己行事有些紮眼,自家爺曉得了,估摸要不高興。


    不過跟自己相比,八福晉更丟臉。


    之前大家都顧著身份,說話都給她留了餘地,隻有她揭別人短的,別人不曾揭她短。


    就老五家的被擠兌得急眼,露出個話音兒,結果被七福晉與舒舒給攔了。


    自己揭了,讓人都曉得她的德行,看八福晉以後還有什麽臉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


    這樣想著,三福晉就越過五福晉,望向八福晉,帶了譏誚。


    八福晉神色恍惚,也被那“阿哥爺”三個字弄得心神震蕩。


    不恭不孝?!


    自己成了八阿哥的恥辱了?


    他會被人笑話……


    家裏又冷冰冰的了……


    這迴自己賠不是怕是不管用了……


    八福晉眼前一黑,身子就軟了下去。


    她上首就是五福晉。


    五福晉察覺不對,忙起身抓住,才沒有任由她從椅子上滑下去。


    八福晉臉色蒼白,雙眼緊閉,人事不知。


    “啊?”


    下首的宗室夫人嚇了一跳,“騰”的起身。


    對麵坐著的四福晉、七福晉、舒舒都起身了。


    連帶著安郡王福晉也奔過來,帶了關切:“寶珠……”


    四福晉在旁,已經吩咐門口的執事婦人去請太醫。


    舒舒見眾人圍著,八福晉臉色越發白,唿吸也短促,有些缺氧的症狀,忙道:“大家先讓一讓,憋了風,喘不過氣了……”


    她說的直白,八福晉的情形也不好,大家就都退後了兩步。


    五福晉扶著八福晉,已經快支撐不住。


    兩人身形差不了多少,可架不住八福晉昏厥,沒有意識,所有的重量都落在五福晉身上。


    舒舒見狀,忙搭了一把手,提了八福晉另一側。


    不曉得是什麽毛病,她也不敢太移動,就是示意小鬆將旁邊的條案挪過來,直接抱了八福晉,將她放在條案上。


    這會兒功夫,執事婦人已經帶了太醫進來。


    這太醫是太醫院派來輪值的,擅長婦科。


    這一上手,太醫就有底了,卻是眉頭皺得厲害。


    大家見了,都跟著懸心。


    不管是皇子福晉,還是之前看熱鬧的宗室福晉,都是如此。


    誰也不是那心思惡毒的,非要盼著八福晉去死。


    年輕嫩婦,花朵樣的年歲。


    安郡王福晉心軟了,忙問道:“太醫,福晉這是怎麽了?”


    太醫沒有說話,帶了遲疑。


    屋子裏的氣氛也漸漸凝重起來。


    舒舒卻想到一個可能,望向八福晉的下半身。


    棉袍子遮得嚴嚴實實,看不到裏麵的褲子。


    她不動神色,往近挪了兩步。


    果不其然,聞到淡淡的血腥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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