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九阿哥迴來,已經是掌燈時分。


    舒舒見他眼圈泛紅,情緒有些低落,猜不到緣故,也沒有急著追問,而是拿出一個禮單。


    “達爾罕王府的長史又來了,磕頭請罪,說了壽禮預備錯之事……話裏話外的,提到五哥那邊也送了一份……”


    九阿哥點點頭,接了禮單,掃了幾眼。


    見上麵總共是十六樣,古董珍玩都有,還有不少好皮子,點了點頭,撂在一邊。


    “湊合吧,這迴算便宜了他們……”


    他麵上帶了不樂意。


    舒舒點點頭,明白九阿哥的意思。


    要是之前,這算是個小過節。


    尤其這其中,還有些誤會。


    可是出了今日的事,真要追責,還有達爾罕王府在裏頭。


    畢竟要是沒有他們在中間順水推舟,三阿哥與九阿哥也不會嫌隙越深,引出今日的變故。


    這世上,凡是當父母的,都有父母濾鏡。


    自己的孩子是好的,但凡有不對的地方,就是受了旁人的蠱惑,或是拐帶才不小心犯錯。


    這就是親疏有別。


    康熙連兒子都罰了。


    要是這個時候九阿哥咬著達爾罕王府追責,那邊也落不下好,說不得還要接受帝王的遷怒。


    “就看太後的麵子吧,真要撕巴起來,後頭還有位長公主,到時候鬧起來才是難堪……”


    舒舒勸道。


    不是畏懼端敏長公主,就是覺得麻煩,沒有必要對上。


    九阿哥也是這個意思。


    “是啊,就這樣吧……後天聖駕啟程,他們也該迴蒙古了,眼不見心不煩……”


    舒舒想起“衍子丸”。


    “這藥怎麽給?公主府那邊應該用不上吧?”


    她想起了達爾罕王府。


    因為端敏長公主沒有出迎,聖駕是駐紮在達爾罕王府的。


    達爾罕王府這邊沒有側福晉,卻有不少女奴,服侍王爺起居。


    要是因為這個藥,人到中年的達爾罕王膝下添個庶子,怕是端敏長公主會恨死九阿哥。


    九阿哥道:“五哥做人情好了,管他誰用呢,往後多個買主,不缺咱們的銀子就是……”


    夫妻倆正說著閑話,核桃進來稟告。


    “爺,福晉,五爺同五福晉來了……”


    舒舒與九阿哥對視一眼。


    兩人都起身迎了出去。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


    五阿哥與五福晉不是夫妻倆過來的,後邊還跟著幾個宮女、太監,都大包小包的。


    等迎了兄嫂在屋子裏坐了,舒舒與九阿哥才曉得緣故。


    原來五阿哥才從太後那邊迴來,知曉達爾罕王府送了禮過去,就跟五福晉說了前因後果。


    這禮是王府的賠罪,本就應該是九阿哥的,他們不應該收。


    五福晉下午接禮單也是一頭霧水,還是王府長史說了五阿哥知曉此事,才勉強收下。


    聽了五阿哥的話,她自然不會反對,所以兩口子沒耽擱,就直接將東西送來了。


    九阿哥很是無語,拿了自己那份禮單,揚了揚。


    “弟弟這裏有一份呢……給你們的,你們就收著,掰扯那麽清楚做什麽?”


    “不要!不要!”


    五阿哥擺手,態度十分堅定。


    舒舒拉著五福晉的手,小聲說道:“九爺今天上午故意在王帳拿話頭點達爾罕父子,就是想將五哥推在前頭……往後侄女要撫蒙的話,往科爾沁部來總是讓人更安心些……”


    五福晉輕聲道:“這份情嫂子領了,沒有這樣的,我們才是兄嫂,隻有貼補你們的道理,哪有要你們貼補的?要麽你們留下,要麽退迴去……”


    夫妻倆的態度,都十分堅定。


    舒舒與九阿哥對視一眼,帶了無奈,隻能勉強收下。


    九阿哥想起那個“衍子丸”,對五阿哥道:“明兒弟弟打發人給五哥送去,五哥你看著給達爾罕王或者給他們王府能做主的大台吉……”


    五阿哥聽了,帶了不樂意。


    “那個不是挺貴的麽?給他們幹什麽?這迴的禮,權當之前的賠罪……要不就不給了……”


    九阿哥帶了壞笑道:“不叫他們嚐嚐,往後怎麽高價賣給他們?五哥放心,弟弟沒吃虧……”


    五阿哥這才不情不願地點頭。


    不早了。


    夫妻沒有久坐,又說了幾句起身離去。


    舒舒與九阿哥親自送了出來。


    看到一行人走遠了,九阿哥才小聲跟舒舒抱怨道:“五哥腦袋不會拐彎,給他推過去一份便宜,他也不要……”


    舒舒想了想,道:“今日這件事,五爺心中或有不安,暫時就不要勉強他了……”


    九阿哥點點頭,也曉得根子在哪裏。


    他看了看後頭院子,想起了十阿哥,還是不放心,跟舒舒道:“老十身邊,也沒有個妥當人照看,爺過去打個轉兒……”


    舒舒點點頭,示意核桃將手中的燈籠遞給何玉柱。


    隨後,她小聲提醒九阿哥道:“爺迴來前,也去三貝勒那邊打個轉兒……”


    這行在動靜都在康熙眼中。


    九阿哥既要表現的寬厚,連太醫都惦記著幫安排。


    總要前後唿應才好。


    要不然就顯得假了。


    九阿哥略一思索,明白過來,點了點頭。


    九阿哥匆匆而去。


    十阿哥的院子裏,已經一片安靜。


    有太監見了九阿哥,就要上前請安,被九阿哥給止住。


    十阿哥起居的屋子,一片幽暗。


    隻窗前放著個小燈籠,防著起夜時用。


    九阿哥躡手躡腳地走進去,站在炕邊看了幾眼。


    十阿哥雙眼合著,已經睡了,卻是睡得不踏實,眉頭還皺著。


    九阿哥退了出來,出了上房,才叫了十阿哥的貼身太監。


    “阿哥什麽時候睡的?吃了什麽?”


    那太監迴道:“掌燈前就乏了……沒吃旁的,前頭十三爺在時,吃了一碗酸奶拌的鮮果丁子……先頭九福晉打發小棠姑娘送了尹麵同蘑孤醬過來,說是備著給我們主子做宵夜用……


    九阿哥聽了,放心不少,囑咐著:“一會兒有太醫過來值夜,要是阿哥半夜醒了,有不舒坦的地方,你要記得去前院告訴爺……”


    太監躬身應了。


    九阿哥從這邊出來。


    想到舒舒的提醒,就往前頭去了。


    方才在禦前半真半假的,演了一場。


    他覺得自己脫胎換骨了。


    就算心裏已經厭惡死老三,也能心平氣和的去麵對。


    這就是“世故”?


    自己“通了世故”,汗阿瑪會不會覺得欣慰些?


    那些評語,都要上起居注的。


    他得想個法子,在汗阿瑪麵前好好表現些日子,爭取早日將這些話給劃了。


    這樣想著,他對於去探望三阿哥越發不反感了。


    這也是“世故”!


    也像是“故事”!


    九阿哥帶了幾分新奇,來到了三阿哥暫住的院子。


    進去的是何玉柱。


    這邊有女卷,已經入夜了,他不好隨意出入。


    何玉柱出來時,將三阿哥身邊的首領太監帶了出來。


    九阿哥就如同在十阿哥那邊一樣,先問三阿哥醒過來沒有,還有飲食起居之類。


    那首領太監躬身,憂心忡忡,道:“我們主子酉初醒了一次,喝了藥又睡了……倒是飲食這裏,米水未沾……”


    九阿哥忍不住撇撇嘴。


    這就開始了麽?


    舍不得損傷自己的身體,就要鬧絕食?


    隨即,他拉下嘴角,麵上帶了不放心。


    “不吃飯怎麽行?就算是吃藥敗了胃口,多少也要吃些……迴頭爺告訴行在膳房那邊,讓他們送些軟乎的餑餑過來備著,要是你們主子半夜醒了,也能墊墊……”


    那太監躬身應了,嘴裏說著感激話。


    九阿哥邊道:“一會兒有太醫過來值夜,要是你們主子有不舒服的地方,你也打發人過去跟爺說一聲……”


    這首領太監沒有應。


    實在是這找不到九阿哥身上吧?


    自己主子爺要是有事,不是應該報到禦前,或者宜妃娘娘處?


    九阿哥板著臉,揚聲道:“怎麽?三哥病了,你們就跟著做耗,眼裏不認主子了?要是耽擱了三哥病情,你這奴才負得起責任麽?”


    《劍來》


    他這一惱,首領太監不敢再頂著,躬身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九阿哥這才點點頭,又囑咐兩句。


    “要是三哥醒了沒胃口兒,你們就給調份炒麵什麽的,多少吃幾口……”


    首領太監老實應了。


    九阿哥這才帶著何玉柱離開。


    禦前太監趙昌,奉命過來探視三阿哥,正好看了個正著。


    九阿哥還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


    等到他迴去,就跟舒舒唏噓道:“爺覺得爺真是長大了,要是之前,爺管他去死……就是汗阿瑪那邊,也沒有什麽可畏懼的,不待見就不待見……”


    舒舒明白他的意思。


    之前的任性,是破罐子破摔,也是無欲則剛。


    現在,九阿哥有欲望了?!


    她試探著問道:“爺怎麽改了主意?”


    不會是真的生出了不得的心思吧?!


    自知之明,還是要有的。


    九阿哥看了她一眼,輕哼道:“你不是討厭田格格麽?咱們又不永遠是皇子阿哥、皇子福晉……等到封爵出去,外頭的王府都要走動,多少個側福晉在,爺可舍不得你低頭……”


    舒舒聽了,心情激蕩。


    她忍不住在九阿哥的嘴上啄了一口。


    這是抹了蜜麽?


    怎麽這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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