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新年的平京,正大雪紛飛,馮鏘陪著爺爺在大棚裏坐著,這個大棚比黎漫漫家的大棚要大得多,除了種菜的地方外,馮老頭還專門在裏麵擺了一張小藤桌,幾張小木頭椅子,作為自己休閑的地方。


    大院裏交好的幾個老頭被馮老頭帶進來過一次,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既暖和又養眼,所以常常是幾個老家夥坐在小木椅子上,侃大山,憶往事,下棋吵架。


    馮鏘一放假就成外公家迴到了大院,雖然外公家地方要比爺爺家大,書也多,但是在馮鏘心裏那不是自己的家,隻有跟爺爺奶奶在一起,他心裏才安寧。況且放假了,舅舅和姨媽都會迴來,一大群的表姐弟表兄妹,成天吵吵嚷嚷的,馮鏘很不習慣。


    “咚咚,最近那丫頭給你寫信了嗎?”馮老頭喝著孫子泡的茶,戲謔的問。


    馮鏘看了一眼老頑童似的爺爺,繃著小臉,點點頭:“寫了!”


    “寫了什麽?有沒有說說他家今年的大棚如何?有沒有說交了什麽朋友?”馮老頭一副好奇的樣子。


    “寫了,她說她家今年弄了兩個大棚,不過都被她媽媽征用了,還抱怨她媽媽自從做了小生意,就鑽到錢眼裏了,把她的大棚弄去種菜賣了!”馮鏘一提起黎漫漫信中的內容,就絮絮叨叨起來,覺得自己好像能看到那丫頭噘著嘴不情願的樣子。


    看著孫子彎起的嘴角,發亮的眼睛,馮老頭心裏歎了口氣,可能小時候吃了苦,這孩子性格比較內向,不太喜歡跟人交往,沒想到自己帶他去一趟徽省,居然給他找了個能說得上話的人,想到黎天學家那個黑黑瘦瘦的,梳著個運動頭的女孩子,跟大院裏的那些像小公主似的女孩實在沒有什麽可比之處,隻是眼睛裏閃爍的光芒卻是晶亮的,帶著幾分野性,又帶著幾分睿智,有個過人之處。也許正是這點與眾不同吸引了自己的孫子吧!


    “她現在該念二年級了吧?有沒有說成績怎麽樣?”馮老頭決定關心一下自己孫子的小朋友。


    “她沒有去學校,自己在家自學的,已經把小學的課程學完了,上次還讓我給她寄英語原文小說和磁帶呢!她可聰明了!”馮鏘聽出爺爺話中的不以為然,為自己的朋友解釋道。


    “哦?這麽厲害?那不是說,她明年就要上初中了?她今年也才十歲吧!”馮老頭聽到孫子的解釋倒是吃了一驚,怪不得能和孫子做朋友,原來也是個小天才!


    “她明年不想去上初中,她說她年齡還小,要好好享受無拘無束的童年,不要到學校裏受荼毒!”馮鏘說著笑了起來,居然有人把去學校念書看成受罪!


    “真是個精怪的丫頭!”馮老頭也笑了。


    “咚咚,你外公家的電話!”秦明月先開厚重的簾子走進來,一股新鮮蔬菜的甘甜味撲鼻而來,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氣,對坐在小木椅上敘話的爺孫倆說。


    “哦,我就去!”馮鏘站起來,往外走。


    “老許家真煩人,咚咚這才迴來幾天,就左一個電話,有一個電話的!”馮老頭看著孫子掀簾子走出去,小聲的對老妻抱怨道。


    “小聲點,咚咚聽見了不好!”秦明月救了老頭的耳朵一下,端起茶喝了一口,“走吧,出去,快吃飯了!”


    夫妻倆收拾了一下桌子,也離開暖棚,到客廳裏去,馮鏘正在接電話,不過臉色不是太好。


    “怎麽了?咚咚,你姥爺家出什麽事了?”馮老頭關切地問。


    馮鏘放下電話,看著關心的望著自己的爺爺奶奶,心裏說不上來什麽滋味,雖然自己自幼沒了父母,但是自己感受的愛並不少,姑姑把全部的母愛給了自己,爺爺奶奶更是把自己捧在手心裏,所以自己對別的小朋友有爸爸媽媽並沒有多少羨慕。可是現在居然有個人對自己說是自己的媽媽,專門來接自己去團聚的!自己要走了,那爺爺奶奶怎麽辦?姑姑怎麽辦?


    “咚咚,怎麽了?是不是你姥爺身體不好了?”馮老頭一邊關心著自己的孫子,一邊在心裏又暗搓搓的希望酸文假醋的老許頭有點什麽不好。


    “咚咚,有什麽事,跟奶奶說說,奶奶在呢!”秦明月伸手摟住孫子。


    “我媽媽迴來了!”馮鏘艱難的把話吐出來,看著爺爺奶奶。


    馮老頭和秦明月差點被這個消息砸蒙了,雙雙變了臉色,眼裏露出很複雜的情緒。


    “剛才是誰給你打的電話?”馮老頭畢竟久經風浪,很快的調整好了情緒,語氣溫和的問。


    “先是我姥姥,後來是一個自稱是我媽媽的人。”馮鏘迴道,小心地觀察著爺爺奶奶的情緒,覺得爺爺奶奶剛聽到這個消息時,表現很不正常。


    “她有沒有說迴來幹什麽?”秦明月壓下心中的怒火,問。


    “她說迴來過年,見見我,還問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團聚?”馮鏘解釋。


    “團聚?上哪兒團聚?”馮麗染的聲音響了起來,也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不過看她的樣子,應該全聽到了,“她還有臉迴來?她怎麽敢迴來?”馮麗染把手裏的包往沙發上一扔,胸脯急速的起伏著。


    “姑姑!”馮鏘最不像傷害的就是把自己撫養長大,自今還沒有結婚的姑姑,看她反應這麽大,心裏很是擔心。


    馮麗染搖搖手,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片刻過後,對馮鏘說:“你長大了,我覺得也該告訴你,你父母的事了!”又看看馮關山和秦明月,征求道,“爸,媽,你們看呢?”


    秦明月擔心看了眼單薄的孫子,害怕他承受不住,一時沒有說話,馮關山澤點點頭,說:“我同意,咚咚今年都十四了,也該知道那段往事了!”他心裏還有一個隱秘的想法就是很怕許家歪曲事實,把孫子騙了過去,不如先下手為強。


    “爺爺,奶奶,姑姑,你們到底要跟我說什麽?”馮鏘被這嚴肅的氛圍弄得有點緊張。


    “咚咚,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我們在鄉下的日子嗎?”馮麗染拉著侄子坐下,馮老頭和秦明月也坐了下來。


    “記得一點,但是不多!”馮鏘老老實實地說。


    “那時候,你瘦的像隻貓崽子,有一天跟村裏的孩子打架,迴來哭著問我要爸爸媽媽,當時我就告訴你你的爸爸媽媽到很遠的地方去了!”馮麗染帶著一點迴憶說,“那時候,我真的以為你媽媽也死了!畢竟你才三個月,她就一去不複還,除了死了,哪有個不在乎自己尚在繈褓中的孩子母親!日子雖然很苦,但是我不恨她,真的,即使是我的親哥哥為了她被人打死,可她是我的嫂子呀!我真的沒想到她其實沒有死,而是跑掉了!”說著馮麗染就開始咬牙切齒起來。


    馮鏘第一次聽說自己父母的事,但是卻是帶著一段的恩怨情仇,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問道:“姑姑,我爸是什麽樣的人,為什麽會被人打死?我媽為什麽會離開?”


    “你爸爸也就是我的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他英俊有才華,能幹有本領,嫉惡如仇,又有責任感,當時你爺爺被下放到徽省,奶奶被罰掃牛棚,我和你爸爸媽媽被下放到北方一個偏遠的農村,生活條件很苦,但是你爸爸卻把我和你媽護的很好,可是你媽很不習慣哪裏的生活,不願意下地勞動,想了個主意要進當時的宣傳隊,對了你媽沒下放之前是在話劇團,算是台柱子吧!”馮麗染覺得既然講了就坦白一點,盡量客觀的表述著,“那天鄉裏的宣傳隊到村裏進行表演的時候,你媽就打扮的幹幹淨淨的去了,跟宣傳隊的隊長毛遂自薦,沒想到那個宣傳隊長卻看上她了,言語上麵就有所輕薄,你媽媽哪受過這樣的氣,罵了那個隊長一頓,跑迴家了!你爸爸聽說了你媽媽的事,當時就想去跟人理論,被我勸住了,可是誰也沒想到,那個隊長會那麽記仇,居然在半個月後,你爸你媽去趕集的時候,把你爸爸打了,當時就吐血了,又找了個莫須有的罪名,關了起來,那時候天氣又冷,根本沒人給他看病,我瘋了似的到處去求人,等把你爸接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了,沒熬過一夜就這麽去了!你媽媽先是傻了似的哭,後來是一天天的不說話,接著就把你給了我,消失了!”


    馮麗染把事情講完,抹了一把眼淚,看著馮鏘說:“我不反對你認她,畢竟她確實是你親媽,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她突然要說跟你團聚,你要好好想想!”


    “知道了,姑姑!”馮鏘聽姑姑將那段往事,心裏很震撼,原來自己的父親是那麽一個頂天立地的人,而自己的媽媽卻是-----,也許她有什麽苦衷,馮鏘在心裏給媽媽找借口,可是那借口是那麽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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