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占卜師微怔,繼而微笑,是專業的,蠱惑的微笑。

    時間不夠,占卜師選用了個極簡單的陣法,三張牌預測她要的答案,很快便得出結論:“你心中所想的那個人,你們的距離,會越來越遙遠。”她預言她的未來,篤定而自信:“像是孽緣,身體的距離近了,心就遠了,反之亦然。”

    “關係中,某一方持續被動,並且承受著極大的壓力……恐怕,這種狀況,根本無從改變。”

    她指導她:“再抽一張。”

    林琳便再抽出一張牌。

    是一張主牌,逆位的世界。

    占卜師笑道:“緣分其實很多,但機緣總不到位。”叮嚀她:“要小心流血事件,你跟那個人,很可能走到一種,你贏了,卻不如不贏的境遇。”

    她說的真對,林琳想。

    現在已經這樣了,流產,也算流血事件吧。

    她可不是贏了?贏在她告訴他自己從未愛過他,他自尊受挫,那麽要麵子的一個人,被她這樣說,一定氣得發抖。

    可她真的……不如不贏。

    不如輸了。

    不想再聽下去了,林琳翻著手邊的零錢包:“需要給你多少錢?還是我自己決定?”

    占卜師笑著擺擺手:“我的規矩是從不在占卜間以外的地方做收費占卜,遇見了就是緣分。”

    她的手指算不得細膩,卻很修長,黑色的指甲,無名指中閃爍著鉑金的顏色。

    “你已經結婚了?”林琳識趣的收起錢夾,繼續與她聊天:“恕我冒昧,那你是已經有了一個孩子?”

    “我?”她輕笑道:“沒有。不過,我跟你一樣,是孽緣。”

    孽緣,是啊,都是孽緣。

    否則誰要一個人出現在流產的手術室?

    她該猜到的,能進入貴賓室等候的,哪有太貧窮的人,孩子不會嫌多。

    同樣的境遇,她們便距離近了。

    這時,便見到有護士過來:“林小姐,您的手術準備好了。”

    林琳忙起身,與那位占卜師告別:“我先過去了,今天謝謝你。”

    “沒什麽!”她笑著說:“加油,別害怕。”

    林琳也擠出個笑容,點點頭。

    手術室就在隔壁,林琳承認,越發接近那裏,便越發的緊張。

    她怎麽不害怕?

    未知的,恐懼的,想到那些器械就如同上刑場一般,她從小到大,除了剛接觸韓彧時摔斷了腿,一直順風順水,未遭遇過什麽苦痛。

    更未獨自一人,同時還要忍受心理的巨大落差。

    恐懼,寒冷而懾人。

    她站在那扇門前,無論如何都不願進去。

    她的任性,她的折騰,終於有了代價。

    不是愛的代價,是無知的代價。

    貴賓室的門卻轟得一聲,被人用腳踹開。

    帶著期盼,林琳下意識的迴頭。

    是個陌生男子,俊俏的幾乎完美的五官,此時扭曲著,她似乎在哪見過,卻終究不是她期盼前來的人。

    那男人無視所有人,橫衝直撞的進來,從沙發上拎起個人,口裏是不客氣的謾罵:“姓江的!誰準你拿掉他!”不顧她的掙紮,一路把她拽走。

    有醫生前去阻攔,那男人的迴應也甚是暴躁:“滾!誰準你們打掉我的孩子!”

    被拽走的是占卜師。

    林琳的失望,急速膨脹著,她的孽緣,比自己看起來好受多了,至少,她們獲得的都是謾罵,但那意義有多麽不同。

    轉過頭,脆弱,以及失落,全都寫在臉上,有人輕拍著她的肩,是護士:“林小姐,準備好了嗎?”

    她似乎早已準備好了,就在剛剛,暴怒時,無論如何也要拿掉這個孩子。

    如今卻退縮了,因著那股莫名的期盼。

    醫院是個殘忍的地方,在生老病死不被預期時,有的人形單影隻,連醫生都同情,有的人成群結伴,叫人羨慕又妒忌。

    她怎麽偏偏,是那個形單影隻的?

    以為虧欠了他們的愛情,受苦時才發覺,原來誰都不欠誰。

    心底,幽幽的發出一股歎息。

    這樣的情形,欲哭無淚。

    不想說話,林琳進了手術室,躺在準備好的手術台上,暴露的,被要求打開雙腿,以一個醜陋並羞辱的姿勢。

    麻醉師是位男醫生,年輕,英俊,也是溫柔的,轉移她的注意力與她聊天:“林小姐不是b市人吧?家鄉是哪裏?”

    “a市……”她說:“很小的地方,你不會知道。”

    “我知道的,”他笑著說:“那裏不錯,我祖父那一代當年支援過那裏,不過後來都迴來了。”

    他的手,時不時的用針尖紮著她的皮膚,測試麻藥發揮的作用力,林琳被紮疼了,忍不住輕聲抗議:“疼……”

    他笑笑,繼續找她聊天:“你未婚夫剛剛還找護士打聽b市這邊中藥抓得最好的是誰,還是覺得妊娠反應受不了,決定拿掉孩子?”

    林琳不願繼續這個話題,原來她千瘡百孔的一段關係,在旁人眼裏,也是幸福的。

    可情愛,向來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我的孩子……”她知道,這樣聊下去,總會慢慢變得不清醒,竟然願意觸碰這個話題:“已經成型了嗎?看得出是男孩還是女孩嗎?他(她)……健康嗎?”

    “現在還看不出。”麻醉師溫柔的迴答著她接踵而至的問題:“但你的病例顯示胎兒很健康,而且你身體底子好,胎兒發育的速度比一般要快,否則你那時已經說很久都難以進食,胎兒會受到不少影響。”

    林琳沉默下來,狠狠閉眼。

    “算了……”她終於說:“你別再用針刺我了。”

    吃力的從手術台上坐起來,一手解著腿上的束縛,竟然如此輕易的再次轉了念頭,自己都鄙視自己的不堅決:“我不想拿掉了,我不做這個手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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