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手提包中掏出支票薄,楚天昕滿麵抱歉:“我今天沒有料到你現在就可以把畫帶來,支票可以嗎?各大銀行都可以提現。”

    見韓彧沒有拒絕的意思,怕他反悔似的,忙提筆,在支票薄上寫起來。

    沒有意外的話,這恐怕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彼此都不再願意見到對方,他們合作的機會並不多,即使有,千萬不要再因為這個女人,折騰了這麽久,大家都累。

    他們還有各自的人生要走,最後一筆交易結束,輕易不再往來。

    沒曾想,韓彧也備了東西。

    從錢包中,拿出一張紙來。

    在楚天昕的支票還未遞給他之前,已然推過來。

    是借據。

    三十萬的借據,他早全都預備好了,標準的格式,一個錯誤的標點都沒有。

    楚天昕愕然抬頭:“你這是?”

    “這幅畫你不能買走。”韓彧早已考慮好,認真說道:“畫本來就是林琳的,隻不過寄存在我這裏,我希望托你幫我帶給她。如果你願意的話,請把這三十萬借給我。”

    沒有想到,對楚天昕開口,竟然要比對林琳開口容易的多。

    也許他不願她看到他的狼狽,可他真的狼狽,沒有辦法,隻好想出個下策,楚天昕是絕不會說的,他為人沒有那麽差勁。

    更沒那麽傻。

    楚天昕微怔,繼而笑道:“那你也沒有必要寫借據,什麽時候還我都可以。”

    他也願意給他個台階,保全他的自尊。

    同樣,他也相信,他會還,隻要他有。

    如果是這樣,楚天昕並不介意幫他個忙。

    盡管他們是情敵。

    不,是曾經是情敵。

    韓彧心裏的石頭也放了下來,不管怎樣,母親的病很重要,三十萬,也許可以挽救,至少可以續命,再次,也能讓母親走前的日子過得輕鬆些:“其實,我也知道我這樣的行為很唐突,但我媽的情況……確實不太好,借據也請你收下吧,不管怎樣,都有個見證。”

    “那我收下了。”他真的端端正正的收起那張借據,笑著起身,也不打算繼續談:“我想你最近也很忙,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希望韓伯母的身體早日康複。”

    韓彧也再笑不出,他多了三十萬的債務,愛情也終於輸的一塌糊塗。

    彼此禮貌的打了招唿,韓彧先行迴去。

    西施酒店距離醫院並不遠,徒步隻需要二十幾分。

    來的時候仍是晴空萬丈,誰知現在,天已經沉甸甸的暗下來。

    密布的陰雲,細小的雨絲飄將下來。

    他身上的這身衣服,已經幾天沒有換過,因為太忙碌,早忘了這件事,狼狽不堪,邋遢的徹底。

    口袋中三十萬的支票,薄如蟬翼,他好好的保護它,那是母親的救命錢。

    他出賣了一切,已經絲毫不剩,早退無可退,隻希望母親的病能夠好起來。

    世事總要公正些,他想要隻有這麽多,這個願望多稀鬆平常,希望母親身體健康,那些有錢的,不用出賣絲毫的人,就像楚天昕,他們的母親都身體健康,他全都出賣了,也想換迴母親身體健康。

    他願意去留學,他也願意依照母親的意思,他都出賣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麽自尊心和頑固的堅持可言?

    他終於變得一無所有。

    在路上買了些東西,終於能夠稍稍敞開一些手腳,虧待了自己,也不能虧待了母親,也不敢買太多,擔憂母親瞧出些端倪,不過是她喜歡的,化療也允許的食品。迴了病房,卻見小姨來了,帶了煲好的湯,正勸著韓母吃了些,兩人不知聊著什麽,母親又是滿麵憂慮。

    韓彧沒有敲門便進來,嚇著了屋裏的兩個人。

    她們瞞著他呢,不知聊天內容是怎樣,怎麽要瞞著他。

    韓彧隻聽到小姨的聲音,說:“所以你也別再讓他去留學了,他當然不肯了,別為難他,咱們啊,總在為難他,那麽小個孩子,什麽都自己扛著……”

    後麵的,被韓彧突然地推門聲扼殺在喉嚨中。

    小姨即刻間便換了話題,見到韓彧,忙擠出個不被他懷疑的笑容:“韓彧啊,你迴來了!”

    “嗯,小姨。”

    “我都跟你媽聊了好一陣子了。”王嬸笑著說:“做什麽去了?要這麽久?”

    “……買了點東西。”韓彧放下東西,拿著暖壺,給母親和小姨的被子裏添水。

    不去直視母親探究的眼神。

    那眼神,摻雜了太多的含義,韓彧即使不明所以,也不願去直視,他有多少事瞞著她?自己都有些曆數不清。

    把暖壺放在一旁,病房中,是靜默的,本來是死人的病房,還是賀敏瑩的要求,找了間暫時沒有其他病患的。

    不過是主治醫生,隻有這麽些權利。

    大家都很照顧他,韓彧理解,盡管已然有壓力破表的傾向。

    隻聽母親低沉的一句話,透著病痛的喑啞:“韓彧,你過來。”

    韓彧躲得多麽遠,一直躲到病房另一端,舉著暖壺,離得那麽遠,還是聽到了她的話。

    隻好放下手裏的東西過來,坐到床邊,她要跟她說什麽?

    對韓彧問話,韓母也是第一次,如此猶豫:“韓彧……你跟林小姐?”

    韓彧不吭聲,她會問什麽?他不知道。

    小姨知道多少,又說了多少,亦不知。

    哪知,母親話鋒一轉,說的是:“別難受了,”她摸著他的頭,小心翼翼的,關懷備至的,她全都知道了,至少體諒著他的壓力,她說著便哽咽了:“不是你的錯……是媽不好……他們家……”

    她說不下去,所幸沒有哭出來。

    他們看不上他們。

    階級不同,他配不上她。

    眾所周知的事實,他也不差,終究被人看不起。

    祖上沒有給他福蔭,是她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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