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一直有人保養,建的格外漂亮,照片也在保養範圍,看起來栩栩如生。

    聽說母親去世的時候正是春夏交替之時,是一年中最美的一個季節,滿街都是盛放的鮮花。她愛浪漫,臨走前也是躺在花叢中,如同升仙,而不是重新墮入輪迴。

    每年掃墓,父親並不過去,而是坐在守墓人的小屋中喝茶,順便帶去些名貴的禮物。守墓人是個性情古怪的老頭,陰測測的一張臉上,似乎也沾染了神鬼的氣息,從林琳有記憶起似乎便是他,而歲月,似乎在這個人身上定了格,永遠如此的老,陰森。林琳看不出他的年齡,隻得應著父親要求的稱唿叫對方“爺爺”,

    也許多年的守墓生活,早已讓他看破生死,反倒無所顧忌。林父對這位老人,幾乎是畢恭畢敬的,尊稱著,像是生怕人家虐待他妻子,一直關照著,隻是老人並沒有家眷,也許,曾經是有的。

    她每年都有許多話要告訴母親,不是報喜不報憂的體貼,而是事無巨細的匯報。許多話,她無處敘說,並非想要個迴音,但一定要說,或者,母親在她心中,是個包容的存在。每個人在愛別人的同時,都會有一點點要求,但她母親沒有,也不會有。

    她母親,什麽都知道,就算看不到,林琳也告訴她,告訴她韓彧的事,快樂的,痛苦的,疑惑的,她不懂,為什麽喜歡一個人會很難過,就像她不懂,是什麽力量,讓她弱水三千,隻取了他這一瓢飲。

    過些天,林琳就要動身去意大利參加比賽,是場重要的比賽,她因著前一次的世界級大賽的優異成績,被選送過去,是不可多得的機會。隻是比賽時長,等她迴來時,學校恐怕已經開學。

    林父推開所有事務送她走,隻怪林琳太過得意,竟忘了父親這些日子以來的不同尋常。

    他親自幫她收拾行囊,自從林琳懂事了些,父親就很少不請自來她的房間,皆因女兒需要有些秘密不被身為男人的父親知曉。他從小便致力培養她,希望她能長大成為一名優秀的女性,在舉止方麵下了很大的功夫,包括她的思想,卻終究不能動搖她的本性。

    林琳對臨行前要帶的東西從不操心,總是王嬸帶著一群傭人打點一切,她的生活一向這樣,一根鞋帶都無需親自動手。進了房間,見到房間裏隻有父親一個人,正拿著她床頭擺著的兩個娃娃出神。

    他拿得是那個代表韓彧的娃娃,捏的太粗糙,他幹燥的手指在那娃娃不慎光潔的表麵摩挲,是細膩輕柔的動作。

    林琳見到她父親的動作,心裏不是沒有疑慮,但終究沒有那麽快的反應能力,並未懷疑到什麽。

    直到父親突然發現她站在門口,順手放下那泥娃娃,故作冷靜的拍拍身邊的位置,“琳琳,過來,坐下。”他竟然有些尷尬,因為發現了女兒的秘密,他不知如何麵對她。

    以什麽樣的開場白,才能讓她明白:他是知道自己女兒性格的,雖然他不善於表達。

    他最清楚自己女兒的性格。

    林琳坐到父親身邊,隔著一拳的距離。

    林父伸手,下意識的想要摸摸她的頭,卻在一瞬間醒悟,她長大了,如花似玉的女兒有了不少變化:長高了、長人了,快要飛了。

    他這些年不能常常陪伴她的成長,如今,忽然便長大,轉眼間就要上大學,同時,也學會結黨營私的隱瞞他。

    她從前什麽事都願意告訴他,尊敬他是父親,卻從不懼怕她,對他更是誠實,從不欺瞞。

    林父又拿起那個泥娃娃。

    他的目光轉向她的手指,纖長的十根手指,蔥白似地細膩,他從未叫她握過比畫筆更重的東西。林肇川不知,另一個孩子如何舍得如此精致的一雙手去擺弄肮髒粗糙的泥土?

    林琳這才覺得不對,竭力摒棄心底湧上來的惶恐,她竭力使自己看上去平靜的試圖試探父親,“爸爸,你有什麽事要對我說嗎?”

    “沒有。”林父很快便迴答,卻在下一瞬間又改變主意,“有,琳琳,你知道你比賽迴來之後,要去哪裏上學嗎?”

    林琳終於看出不對,父親根本沒有掩飾,他發現了!

    她下一秒便覺得驚恐,終於走在岔路口,是主動招供,還是死不承認?

    如果她再大一點,哪怕大上一歲,她便可以理直氣壯的招供,可現在不同。

    隻一歲,也是不同的。

    林肇川一直在等待她的迴答,他也是驚恐的,作為一個父親,他不希望她的女兒真的做出這樣的決定。

    林琳思忖許久,才開口,“不知道啊……”

    “哦……”林肇川並未開心,他五十幾歲的人,她又是他的親生女兒,什麽都瞞不過他,她臉上的神情,早已招了,“是c市,xx美院的分校,專業並不好,是時裝設計。”

    林琳不知如何應對,幾次幹澀的張口,卻無話。

    林肇川望著她,眼裏是無言的擔心,扶著她的肩,盡量使自己的語氣是慈愛而不是嚴厲的咄咄逼人,“琳琳,你不是一直想學中國畫或者油畫嗎?這個專業你滿不滿意?而且,c市的分校建得並不好,我先提前告訴你,如果你願意,爸爸可以幫你換專業。”

    林琳將專業換過來,父親又要換迴去嗎?

    隻為了一個韓彧,父女之間是否已經開始明爭暗鬥的試圖篡改她的命運?

    此時此刻,她真希望,父親能問她的再明白一些,她會豁出去,什麽都說,然後努力爭一把。

    林肇川卻不要她的答案,靠在藤椅背上,端過桌邊的香茗,手裏仍攥著那個娃娃。

    他比她還要緊張,因為這是一件大事,發生在他至親的孩子,她要改變自己的前程,他要規勸她,卻找不到合適的語言,隻得從兒時入手,“琳琳,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說過的話?”

    林琳沒有迴應,她不知父親所指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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