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和尚的震驚不無道理,金剛不壞身,千百年來少林少數的幾位高僧曾經修成這門絕學,滿打滿算不會超過一手之數。


    蔣瑞滅佛之後,數百年來無人可在這一門功法上有所建樹。


    江湖傳言能夠修成陸地神仙的佛家高手不一定會金剛不壞身,但能修成金剛不壞身的佛家高手一定是陸地神仙。


    金剛不壞身修煉起來也算簡單,隻要不停地挨打就行,不斷的被同境界的高手毆打,自身不能還手,直到同境界的高手打不動為止,再換到下一個境界的人來打,一直打到無人能打動為止。這期間再以金剛不壞的配套內功輔助修煉,便可大功告成。


    這般簡單的功法少有人修成,個中原因說來亦是可笑。


    倒不是因為佛家弟子受不住打,更大的原因是沒人願意來打。即便是同為佛家子弟,打一次還行,打兩次也無所謂,真要長年累月的打下去,打人的都會耐不住。


    再加上怕失手打傷打死同門,就更不會有人願意來打。


    沒人打就沒辦法修煉金剛不壞身。


    中原在想,到底是誰打出舒小心的金剛不壞。


    被鄧春琳一劍劈下高空的舒小心狠狠砸在通州城高達七丈的城牆上,可供三馬同行的城牆被舒小心砸出一個寬四丈的缺口。


    這是人間最強力的衝車也無法造成的巨大損傷。


    被杜從文弄醒的徐子東聽到那一聲巨響,拔地而起十數丈,借著月光看到毀壞的城牆,心中狂喜,顧不得身體的疼痛,落地之後一把抓起還在昏迷的張盼,叫上杜從文一起向著軍營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吼道:“杜從文,去告訴楊將軍,通州的城牆破了,拿下通州,就在今晚。”


    隻顧著軍功的徐子東完全沒有注意到月光下那臉色冰冷的美人,腦海裏想著的隻有通州。


    一直關注天空大戰的謝燮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自己千裏迢迢不惜體力的奔來救人,到頭來連句話都沒說上。朱雀一斬,不遠處的大樹斷作兩節,成為劍閣驕女的出氣筒。


    微微平複心情之後,寒霜謝燮嫣然一笑,這樣的徐子東也是挺可愛的,大好機會在前徐子東若是跑來和她閑聊,那才會讓謝燮不喜。


    狂奔而去的徐子東片刻便尋到整裝待發的東齊軍馬,來不及解釋自己為何沒在軍營,隻是將自己看到的一幕稟報給楊象升。


    時不我待,楊象升能坐上高位,戰略眼光不會差,眼下蕭遠山就算反應再快也來不及堵上這缺口,這樣的機會若是放過,等到蕭遠山堵上城牆,再想打就沒那麽容易了。


    “兒郎們,老子可是立過軍令狀,若是不想見老子人頭落地,今晚就給老子拿下通州。”


    浩浩蕩蕩八萬人,雲梯衝車無算,齊齊向著通州奔襲。


    東齊反應迅速,西梁蕭遠山的反應也是不慢,城牆上的劇變讓西梁守軍不知所措,蕭遠山的及時趕到才穩住軍心。


    早就被東齊壓得喘不過氣的蕭遠山望著城牆那巨大的缺口,雙目噴火,急火攻心之下差點昏倒在地。好在蕭有為反應迅捷扶住搖搖欲墜的父親。


    蕭遠山倚著自己長子,哀歎道:“到底是什麽東西能打壞通州城牆,難道天要亡我大梁?”


    蕭有為搖搖頭,穩住老爹身形轉身下令道:“全軍集結,防止東齊那幫雜碎偷襲,另外召集民夫堵上這缺口………”


    蕭遠山按住長子肩膀輕聲道:“讓十四以上,六十以下的男子都上城牆,騎兵隨我出城衝陣,延緩東齊的攻勢,禦金南下而來的兵馬壓住這缺口,通州本部兵馬上城牆帶著那些百姓守城。告訴童年,通州要是守不住就跟著老夫一道上路。”


    “爹,你要做什麽?爹,讓我帶騎兵出城。”


    蕭遠山頭也不迴道:“沙場相爭多有白發人送黑發人,今次我蕭遠山不忍如此,事不可為你就帶著人返迴禦金,等到陛下平定獨孤氏,定會揮師東來,到時候你再跟著陛下替爹報仇。”


    蕭有為急忙跪地哭道:“爹,大梁可以沒有蕭有為,絕不能沒有蕭遠山,這一陣讓孩兒替你接下。”


    蕭遠山微微停步,老淚撲閃卻是沒有流出,抽出腰間長刀,喝道:“給老子滾。”


    話音才落,異變突發,被砸開的城牆突然亂石橫飛,接著一個白衣和尚從亂石中出現,直接飛向高空。


    蕭遠山眼色一驚,繼而長刀一揮,怒吼道:“壞我城牆,放箭。”


    凡夫俗子的弓箭豈能傷到陸地神仙,舒小心理也不理,向著高空飛去。


    徒勞的弓箭飛上高空之後,又往地下落去,像是為舒小心道別的箭雨。


    惱怒的蕭遠山一刀砍在城牆上發泄著心中的火氣,不再管跪在地上的長子,向著騎兵集結的方向大步走去。


    西梁東齊的大戰隻在片刻,長天之上,鄧春琳和張離人卻是顧不得這些,警惕的看著胸口白衣被砍出一道大口露出胸前結實肌肉的舒小心。


    已經落地的中原再度升空,羞怒道:“你怎麽會金剛不壞?”


    對中原一再失望的舒小心麵無表情道:“當初你想要中原有佛,眾師兄弟都不想拖你後腿,而是想助你一臂之力。覺嚴師兄與我都在練金剛不壞身。你知不知道打人與被打的痛苦,你記不記得覺嚴師兄經常吐血?”


    平靜的臉龐逐漸猙獰,舒小心高聲質問道:“可你幹了什麽?楊黑虎,武當山上你放棄覺嚴,今日你也不管我的死活,你要中原有佛,可你心中可有佛心?若是成佛注定要放棄同門,那要佛有何用?”


    中原心中一苦,悲道:“師兄願中原有佛,卻從未想過自身成佛,師兄……”


    “滾,楊黑虎,你成不成佛,中原有沒有佛小心都不管,小心隻知道,血債血償。”舒小心一把扒下身上的白衣,一身肌肉在月光下格外惹人注目,古銅色的皮膚上,無數傷疤錯列在上,讓人不寒而栗。


    這樣的舒小心不像和尚,倒像是曆經廝殺的江湖悍匪。


    鄧春琳六尺長劍再舉,朗聲道:“舒小心,你既不願化解恩仇,那今日便來做個了斷。”


    舒小心左腳在虛空一點,身體如炮彈一般砸向鄧春琳,金剛不壞身不需任何招式兵器,肉身便是最強的招,最鋒利的劍。


    朝天一劍落下,舒小心僅憑雙拳格擋,肉身堅硬不至於受傷,可巨大的衝擊力讓舒小心氣血翻湧,跟著又被砸出數百丈。


    削金斬鐵如砍瓜切菜一般的長劍砍在舒小心身上隻能向棍子一般砸的舒小心後退卻不能砍出哪怕半點傷口。


    三五個迴合之後,鄧春琳和舒小心都明白誰也奈不何對方。


    以陸地神仙的綿延長氣,這樣打下去三天三夜也不是頭。


    可即便如此,舒小心也不會罷手,陳友諒交代的事早就拋在腦後,紅眼的和尚眼中唯有將覺嚴砍作兩半的鄧春琳。


    此人不死,此恨不休


    一次又一次的撞擊,一次又一次的倒飛。


    舒小心渾身青紫卻不管不顧,鄧春琳手臂發麻同樣顧不得許多。


    掠陣的張離人手持無量劍緊盯著神色不斷掙紮變換的中原,防備著他突然偷襲。


    這一戰,也不知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眼中隻有通州的楊象升即便看到明月當空的天上有四個人影,也沒有停下攻城的步伐。


    八萬人馬已經到達通州城外三百丈,列陣之後,便是攻城之時。


    通州城門大開,蕭遠山一馬當先,領著從新補足四千之數的騎軍出城。


    這四千騎軍的目的蕭遠山早就交代過,務必要拖住東齊進攻的步伐,哪怕四千人死絕,哪怕蕭遠山戰死都沒有關係,一定要拖到缺口被堵住的那一刻,要不然東齊軍馬入城,沒有城牆相助的西梁軍在兵力處於劣勢的情況下根本就不是東齊兵馬的對手。


    有不怕死的將軍帶頭,四千騎軍明知是死,依然發起絕命的衝鋒。


    看到西梁騎軍出城,楊象升大笑道:“看來那缺口定然不小,要不然蕭遠山也不會讓這幾千人來送死。他娘的,便宜唐永武這小子了。”


    笑聲停止,楊象升麵容嚴峻道:“傳令下去,讓唐永武吃掉這股騎軍,鉤鐮軍向前從缺口處入城。雲州將軍羊沽帶兩萬人攻打南門,幽州將軍李釗帶兩萬人打北門。誰先打破通州拿下蕭遠山的人頭,老子親自給他牽馬入城。”


    唐永武幽怨道:“大將軍,能不能讓鉤鐮軍去吃這股騎軍,讓我帶人去缺口攻城。”


    楊象升搶過一杆長槍,一槍杆拍在唐永武身上,吼道:“他娘的,老子的寶貝騎兵拿去攻城,你他娘的會不會打仗?給老子滾。”


    唐永武揉了揉被打的部位嘟嚷道:“我不也想讓大將軍替我牽一迴馬。”


    楊象升一愣,笑罵道:“臭小子,吃掉這股騎軍,老子一樣給你牽馬。”


    唐永武聞言一笑,馬鞭一揮向著騎軍本陣跑去,還不忘迴身笑道:“大將軍瞧好了。”


    楊象升望著離去的唐永武,對著身後扛纛的朱溫笑道:“這臭小子。”


    跑迴本陣的唐永武取下馬鞍上懸掛的長槍,抖出一個槍花喝道:“大將軍說了,今次吃掉這股騎軍,親自為老子牽馬入城,到時候大家臉上都有光,都他娘的給老子打起精神來,要是放跑一個西梁崽子,全軍都等著吃鞭子。”


    與唐永武混熟的徐子東調笑道:“真要跑一個,誰敢抽唐將軍鞭子。”


    唐永武氣笑道:“你個兔崽子,就他娘的想著打老子,要是跑走一個西梁崽子,你個兔崽子吃雙倍鞭子。”


    徐子東大笑道:“那唐將軍的鞭子就讓小子來打如何?”


    唐永武一槍拍在徐子東身上吼道:“你他娘的不知道殺光西梁騎軍不挨鞭子?”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什麽樣的將軍帶什麽樣的兵,往後的歲月裏徐子東動不動拿槍杆子拍人的毛病就是學的唐永武,而唐永武是和楊象升學的。


    “全軍突擊。”


    隨著唐永武一聲令下,高亢的號角聲和低沉的鼓聲同時響起。


    八千鐵騎跟著唐永武向著出城的四千騎軍狂奔而來。


    羊沽和李釗分別帶人向著南門北門而去,號角聲中,通州攻防戰拉開序幕。


    人心惶惶的通州城內,蕭有為親自鎮守在缺口處,緊急抽調而來的民夫正在用檑木滾石堵缺口,西梁兵馬在童年的指揮下分守各門。


    十五六歲的少年,五十好幾的老漢夾在在兵甲之中,或失聲痛哭,或瑟瑟發抖。


    沙場本是兵家事,大難臨頭,平民百姓也逃不開走入沙場的命運。


    戰爭的魔爪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爭端起時,人人都可為兵,誰也不得安寧。


    “讓大家加快動作,東齊的人已經殺來了,越早堵住,騎兵才能多一分生機。”蕭有為親自抱著石頭加入到修補城牆的人群中,同時不斷的給身旁的人下命令。


    出城的騎軍有他父親在,容不得他不賣力氣。


    突然,一個人影出現在蕭有為身後,目光一掃沒有發現蕭遠山的身影,隻看到抱著石頭的蕭有為,一股不安襲來,急忙拉住蕭有為問道:“龍武大將軍呢?他在哪裏?”


    蕭有為定睛一看,隻見來人腰懸一把薄如蟬翼的刀,心中頓時湧現無限希望,跪地痛哭道:“爹帶騎兵出城了,你快去救迴我爹。”


    來人一怒,一巴掌扇在蕭有為臉上,抓著蕭有為的衣領喝道:“大敵當前,你怎麽能讓蕭將軍出城,你怎麽不去?”


    從未被人扇過耳光的蕭有為半點不生氣,依然哭道:“爹堅持要出城,我也攔不住,三太保,求求你快去救救我爹。”


    來人放開蕭有為道:“放心,陛下說過通州可以丟,禦金關也可以不要,但他蕭遠山不能死。”話音才落,人已消散無蹤。


    有救了,我爹有救了,跪在地上的蕭有為心神一陣,向著山南道方向三叩首,高聲吼道:“多謝陛下。”


    東齊的騎軍已經和出城的西梁騎軍撞上。


    八千對四千,兵力上占絕對優勢。


    唐永武本以為會是輕鬆的一戰,卻沒想到這四千人好似不怕死一般,一個衝陣之後死傷居然相差無幾。


    久經沙場的唐永武一個照麵便發現,這四千人根本就不怕死,半點防禦都不做,完全是以命換命的決死一戰。


    沙場最怕的就是不怕死的瘋子,這樣的敵人完全不管自己能不能活,隻管對手能不能死。唐永武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麽原因讓這些人命都不要。


    相互鑿穿陣形之後,唐永武命令全軍迴頭,打算再來一次衝鋒,卻發現西梁騎軍並未迴頭,而是向著攻城的步兵方陣奔襲而去。


    跟在唐永武不遠的徐子東發現唐永武的槍身有些不對勁,急忙出聲提醒。


    唐永武拿過長槍一看,發現槍身上除開血跡還有一些其他液體,急忙用鼻子一聞,驚唿道:“不好,是油,這幫西梁崽子要燒雲梯。徐子東,馬上帶人攔下這幫西梁崽子,不能讓他們燒雲梯。”


    唐永武的反應不慢,徐子東接到命令之後立即帶著人馬加速追擊。


    可反應再快,也來不及阻止西梁騎軍。


    一個衝陣留下近一千人的西梁騎軍突然分作三隊,其中一隊向著鉤鐮軍所在衝鋒,在距離鉤鐮軍不到五丈的時候,這一隊人馬突然起火。


    馬上的騎士點燃自己,向著鉤鐮軍衝去。


    被西梁騎兵的自燃嚇到,鉤鐮軍一個愣神,忘記用鉤鐮槍阻止西梁軍前進,瞬間便有數百火人衝入陣中。


    倒不是鉤鐮軍訓練不到位,即便是主將楊林也沒有見過打仗燒自己的敵人。


    楊林急忙壓住陣腳,讓長鉤鐮去殺掉受驚的戰馬,免得被火驚到的戰馬亂竄造成更大的損失。已經燃燒的雲梯丟棄,擺好陣形不能讓西梁軍再衝進來。


    這邊唐永武徐子東分別追上兩股騎軍,兩相壓迫下將兩股騎軍再次逼到一起。


    眼尖的徐子東看到西梁騎兵一直將一個人護在最中間,借著二品高於常人的目力,看到頭盔下略顯蒼老的臉龐。


    徐子東大喜過望,吼道:“是蕭遠山,蕭遠山在最中間。”


    聽到徐子東吼聲的唐永武微微一愣,繼而大笑道:“活該老子拿頭功,給老子衝進去,誰先砍了蕭遠山賞黃金千兩。”


    騎軍士氣大振,一個個目露金光,仿佛對麵不是敵人,是金燦燦的黃金。


    唐永武長槍一提,向著西梁騎軍衝鋒,東齊騎兵一個個如狼似虎緊隨其後。


    眼見蕭遠山被認出,西梁騎軍急忙集結陣形,接過羅威位置的新任騎軍主將吼道:“保護蕭將軍迴城,衝出去。”


    蕭遠山怒道:“迴去做什麽,給老子殺到步兵那邊去,不能讓他們在缺口堵住之前到達通州城下。”


    “蕭將軍,事不可為,通州守不住了,我等拚死送你出去,來日蕭將軍收攏兵馬再來為我等報仇。”


    “老子不走,你再擾亂軍心,老子先砍了你。”


    “將軍要砍我,也要等迴去之後。保護蕭將軍。”


    “保護蕭將軍”


    “保護蕭將軍”


    西梁騎軍高吼著向著東齊兵馬發起反衝鋒。


    見慣沙場死戰的蕭遠山,第一次沒有因為屬下違背軍令而殺人,第一次在漫天殺聲中留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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