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見光


    景正卿自然沒跟明媚說過,他所好的其實是偏武功之類,至於這些論語孟子……他也隻是課堂上昏昏欲睡的同窗們之一……


    故而明媚在課堂上一番對答如流,自然讓同窗們四座皆驚,很是刮目相看,紛紛起哄,多虧了雲起及時前來“救駕”。


    好不容易熬了半天,明媚半是狼狽半是刺激,迴到府中,景正卿早就等候多時,忙問:“如何?”


    明媚衝他露出笑臉——笑容裏明顯地寫著“有事”兩個字。


    景正卿吃了一驚:“你到底幹什麽了?”


    明媚道:“我什麽也沒幹,隻是在上課的時候迴答了老師一個問題。”


    景正卿忽然有點不祥之感,問道:“什麽課?哪個老師,什麽問題?”


    明媚轉過身,作勢要歇會兒:“我有點不記得了。”


    景正卿飛快跑到明媚跟前,將她攔住:“快說!”


    明媚歎了口氣:“我怎麽知道你之前都不說話的?你也沒跟我說啊……而且老師問的正好我又知道,我就……”


    景正卿色變:“難道你是在朱修儒的課上?”


    明媚眨了眨眼,笑嘻嘻:“是啊,二表哥你這麽聰明……”


    景正卿後退一步:“你說了什麽?”


    明媚道:“我也沒說什麽別的,無非是‘有弗辨,辯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這些。”


    “什麽?”景正卿頭大,吃驚地問:“你都背下來了?”


    明媚道:“我以前看過幾遍,覺得有趣兒,就背下來了。”


    景正卿道:“朱修儒怎麽說?”


    明媚道:“好,好,妙極!”


    景正卿便瞪:“正經些!”


    明媚舉手投降,道:“他就看著我,說了‘好,好,妙極’啊。”


    景正卿抬手在額頭上一扶:“那老頭子極少誇人,被那老頭子盯上的話……那萬一以後換迴來了怎麽辦?”


    明媚看著他震驚的模樣,心念轉動,哈哈大笑道:“我還以為你無所不能呢,原來也真有不能的,好啊,你不是笑我不能習武麽?你卻不能修文?正好你便也趁著這個機會苦讀罷了!”


    ——哪裏她這邊拚命練習拳腳,他卻清閑無擾?果真天道好輪迴。


    景正卿無可奈何,早就知道她這一去,必然不會天衣無縫,總要鬧出點兒什麽來的,他在此之前都做足準備要替明媚善後的,隻不過卻沒想到……她竟給自己找了這樣一個大“麻煩”。


    景正卿前生也是武官,自也討厭那些之乎者也……雖然歪詩之類的記得幾首,偶爾拿出來附庸風雅,其他的卻絲毫不感興趣。


    當下景正卿便叮囑明媚,以後上課千萬不要多嘴……然而心底卻是不太相信她的。


    偏偏明媚一臉幸災樂禍,看好戲似地對他說:“你學啊,你學啊!你不是非常了得麽?難不成連什麽叫做‘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的道理都不懂?”


    景正卿卻是真的“略懂”,此刻看著她捂著嘴笑得開心之態,不知是否是換了身子近墨者黑的緣故,蠢蠢欲動地很想把她按倒了,打上一頓……


    吃了中飯,景正卿想到正經事,忙又叮囑明媚一些騎射的方麵要留意的。


    明媚聽到這個,卻打起十萬分精神來,一一牢記,卻又憂心忡忡:“我從沒有騎過馬,怎辦?”


    景正卿道:“之前姑父不是曾抱著你騎過?你隻要不怕馬兒,先爬上去……之後一切就好辦了。”


    明媚道:“我不會叫它們轉頭,萬一又從馬上掉下來呢?”


    景正卿道:“凡事最忌諱一個‘慌’,隻要你鎮定些,多看別人如何上馬下馬,指揮馬兒,以你的聰明,絕不會有問題。”


    明媚被他塞了一顆裹著蜜糖的定心丸兒,畏懼略退,也覺得頗為自信:“是了,我的箭法都大有長進,騎馬應該也不會難到哪裏去。”


    景正卿便對她側目:“你那箭法,隻有我平日風采的十之一二。”


    明媚怒視他,景正卿道:“但隻需再勤學苦練,便可達到五六分相似……隻要你再認真一些,便會七八分相似……而且我不知曾聽誰說過,其實女子射箭是有優勢的,射箭一看臂力,二看準頭,女子心細敏銳,若認真練起來,要比許多男子還射得準。”


    明媚聽了,才又大喜:“那這便是說,有朝一日我會比你更厲害?”


    景正卿見她充滿希望地……便也勉為其難地點頭。


    下午時候,明媚便依舊跟雲起一塊兒去了書院。


    因上午的突發狀況,景正卿為防萬一,便溜達著去景正茂的房間,找了幾本《中庸》《大學》之類的拿出來,勉強看了幾行,眼前便似有無限文字飛舞……才知道“文武雙全”不是什麽人都能稱得起的,於斯不由地越發欽佩衛淩。


    景正卿看了一個時辰的“中庸”,終於也把那句“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也背的爛熟,想到明媚說這句話時候促狹的表情,忍不住會心一笑。


    景正卿不想給明媚瞧低,左右他現在又不能做別的事,於是竭力又看了會兒,覺得眼睛累了,才放下書,想到屋外透口氣。


    一邊兒走,一邊就想那鐲子的下落,景正卿心道:“能讓王爺諱莫如深的……普天之下又會有什麽人?加上問這話的人是明媚,王爺推諉忘記了……未必就是真的忘記了,照我看,卻無非是因為,一來那人的確是他有所顧忌不能提及的,二來,或許因為問話者是明媚的緣故……”


    景正卿走了會兒,一步一步上了台階,便站定了雙腳,看著闌幹外的天地,默默又想:“當初王爺中意的分明是我姑姑,後來因為衛姑父的事才……那鐲子分明就是王爺心愛之物……不然也不至於就一直戴著那扳指了,自然不會隨意送給無關要緊之人,這總是戴著,又有點舊情難忘之意……難道……真的是給了姑姑?如果是給了姑姑的話,王爺不便把真相告訴明媚,卻正也說得通了,否則若是其他女子……又有何不可說的?”


    景正卿想來想去,覺得十有七八那鐲子是在景如雪手中,但明媚沒提這件事,或許是因為她年紀小就算見過景如雪戴著也忘記了,又或者景如雪沒有把那鐲子給她看過,畢竟是王爺給的……似乎也真不便總是戴著……


    景正卿想到這裏,忽地有點擔心:景如雪既然嫁給衛淩,保留著王爺給的東西……貌似有點說不過去,如果那鐲子端王真的是給了她,隻盼她沒有把那鐲子扔了才是。


    景正卿想通了這點,覺得此刻就該從衛淩入手,以衛淩的為人,絕對不會不知道這件事,如果鐲子在景如雪手裏,景如雪又去世了,那知道鐲子下落的,必然隻有衛淩。


    遠處蟬聲陣陣,景正卿抬眼往那天邊雲堆之處看了眼,心想這會兒明媚正在幹什麽……隻是瞧她上午迴來精神似乎不錯……


    景正卿一笑,正欲轉身迴房去,一抬頭,卻看到從上廊處來了個不速之客。


    因藍同櫻跟太子趙琰訂了親,藍家也算成了皇親國戚,之前藍家跟景府便有些交往,定親之後,依舊如此。


    藍同櫻雖然私底下脾氣暴戾,但麵兒上卻真真人見人愛,就連老太太跟蘇夫人都也甚是喜歡她,隻覺得藍同櫻大方溫柔,知書達理,雖然玉婉曾說過她打明媚跟藍同柏,眾人也隻覺得隻是小孩兒一時氣急了而已。


    藍同櫻自己又會掩飾,幾番來往景府,把眾人哄得妥妥當當,隻有玉婉有些不待見她,有心避著。


    藍同櫻自看得出來,她也知道玉婉跟明媚投契,心中暗恨,麵兒上卻紋絲不露。


    不期然在此相遇,藍同櫻望著明媚一人,又打量了一下周遭,便下了台階,徑直過來。


    此刻相見,景正卿怕多生枝節,跟藍同櫻一點頭,轉身要走,卻不料藍同櫻道:“妹妹這麽著急走做什麽,難不成還在為了上次的事兒生氣?”


    景正卿隻淡淡道:“藍小姐說哪裏話,隻是戰了許久委實累了,要迴去歇息。”


    藍同櫻掩口笑道:“昨晚上聽說你睡在景二爺房裏?”


    景正卿聽了這突然一句,有些愣怔,藍同櫻微微俯身道:“瞧不出你年紀不大,卻竟是個如此放浪了。”


    景正卿不可置信,就看向藍同櫻:“你說什麽?”


    藍同櫻笑道:“我說什麽你自聽到了。”


    兩人照麵,景正卿心中震驚,最終還是決定隱忍罷了,景正卿便道:“怕是天太熱,藍小姐有些失心瘋,竟又胡言亂語起來。”他深深看了藍同櫻一眼,轉身欲走。


    藍同櫻見“明媚”竟不生氣,反而如此嘲諷自己,心中更怒,見“她”轉身要下台階,藍同櫻怒從心底起惡向膽邊生,抬手便推向景正卿的後背。


    景正卿正一步邁下去,身子被一推,頓時整個人往下栽去。


    虧得景正卿反應極快,當下伸手往旁邊欄杆上用力攀住,與此同時身子也跟著向著欄杆處斜斜撞去,雖然驚險,到底沒有直接就滾摔下去。


    藍同櫻見狀,忙道:“妹妹你怎麽了?怎麽這麽不小心?”她上前一步,作勢來扶景正卿,實則想把他再推下去。


    景正卿自然知道是她在背後推了一把,見藍同櫻不懷好意過來,景正卿不動聲色,一直到藍同櫻握向她手臂的時候,景正卿悄然無聲地抬腳,在藍同櫻的腳上一絆。


    藍同櫻驚唿一聲,偷雞不著蝕把米,頓時自己身子一歪,從台階上倒地,滾了兩級,落在地上。


    藍同櫻身後本有個丫鬟,早見藍同櫻捉弄“表小姐”,自然裝看不見的,此刻忽然見反是自家小姐滾下去了,一瞬大驚,忙下來去扶藍同櫻。


    藍同櫻從地上爬起來,氣道:“衛明媚,你敢害我!”


    景正卿此刻心頭一片冰涼,心道:“此女真真心如蛇蠍!”麵上卻驚詫道:“這話從何說起,明明是藍小姐失足跌落的,我尚自顧不暇,哪裏有空害什麽?”


    幸好藍同櫻方才下來兩級,不然從高處栽落的話,可不是這會兒般安然無恙了。


    藍同櫻有苦說不出,加上這會兒又沒有人看見,隻好恨自己大意,咬牙道:“你等著。”


    到了晚間,明媚迴來,便向景正卿說起書院之事,雖然有些小小波折,幸好沒有大的疏漏。


    景正卿也把他對鐲子的猜想跟明媚說了,至於藍同櫻之事,怕她擔心,便未曾提。


    明媚聽他說鐲子在如雪那裏,驚了驚,便道:“其實……”


    “其實如何?”


    明媚有些猶豫:“其實,那鐲子,我之前仿佛的確看見過,但是記不清了,之前玉葫跟我說,曾看到我娘戴過……不知是真是假,加上王爺說記不清是誰,所以我也不確定……”


    景正卿道:“這麽說,姑姑真的有可能有一隻鐲子的。”


    明媚躊躇:“我也不確定。”


    景正卿道:“我得找個法兒問問姑父。”


    明媚心裏猶豫,可是除了這個,又沒有別的法子……於是隻道:“那倘若另一隻真的給了我娘,我娘卻不在了,那鐲子會不會也……”


    景正卿忙握住她的手:“別怕,到底如何,我問一問也就知道了。”


    兩個人正說道,外頭丫鬟道:“姑老爺來了!”


    明媚一聽,很是高興,撒腿就要往外跑,景正卿忙把她拉住:“你忘了麽?”


    明媚失望地站住,看看自己的身量,很是沮喪。


    景正卿安撫她:“等我打聽出鐲子在哪,咱們找到了,就好了,在此之前你且稍微忍一忍。”


    說話功夫衛淩進來,景正卿上前行禮,明媚也按捺著見禮,有點委屈地站在旁邊。


    衛淩問了會兒“自己女兒”在景府如何,景正卿一一迴答,最後說道:“爹爹,你可記得王爺曾有個玉扳指?”


    衛淩一怔:“嗯……說起來是有,但是似乎不見他戴許久了,為何忽然問這個?”


    景正卿跟明媚對視一眼,就道:“那是因為王爺給了我……”


    “啊?”衛淩意外,正色問道:“給你了?”


    景正卿點頭,又道:“但是最近卻又給我丟了。”


    衛淩吃了一驚:“這是怎麽迴事?”


    景正卿道:“我很喜歡那個玉,本來王爺說府裏有一隻鐲子要給我的,不料那鐲子也不見了,才給了我那扳指,如今扳指也不見了。”


    衛淩皺眉,景正卿趁熱打鐵:“說起來,玉葫曾跟我說,她好響看到過娘身邊兒曾有過這樣一支鐲子,爹,是不是真的?”


    衛淩臉色微微地有些異樣:“這……”


    這邊景正卿跟明媚兩個屏住唿吸,緊張地等待他的迴答,隔了會兒,卻聽衛淩道:“的確,是有過的……”


    一瞬間,兩個人像是黑暗裏看到光一樣,心花怒放,幾乎要歡唿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反正不是妖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12-1416:44:01又摸,謝謝哦(╯3╰)


    第三更~可見是冬天了,文都冷得凍僵了,明明兩隻正歡樂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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