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又留了景正卿坐了會兒,見時候也不早了,景正卿起身告辭。


    景正卿出了廳,後麵端王起身,走到門口,目送景正卿身影消失,旁邊趙忠走過來,行禮過後,道:“王爺,方才下人迴報,衛小姐的確是留在景正盛的外宅之中,方才已經迴到了景府了。”


    端王點點頭,道:“二郎是個辦事妥帖的。”


    趙忠挑了挑眉,欲言又止。端王又問:“關於那些流言,可查到是從何而起了?”


    趙忠道:“問過幾個孩子,都說是個瞎了眼的老頭子教的,給了他們幾文錢,叫他們四處傳唱,那些娃兒見順口,就四處唱了起來,雖然禁止了一些,可其他的已經傳了出去。”


    端王抬手,在鬢角慢慢地一劃,道:“照你看,‘避水離火’是什麽意思?”


    趙忠苦笑:“老奴哪能知道?但這整四句的意思,卻分明是在說王爺,至於這四個字,隻看這字麵兒的意思,就像是說避開水,別近了火……應該不像是說的實物那麽簡單,會不會是沾水的地方……或者人之類的?”


    端王想到景正卿說的那句話——這個‘明堂’的‘明’,卻跟明媚一樣……


    心頭像是一池春水攪亂,端王眉頭一皺,道:“無端端的,怎麽竟會把這陳年的事都給翻出來?必有原因。這件事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那必然就是從宮裏傳出來的,再去細查,看看太後身邊有沒有什麽多嘴的。”


    趙忠答應,便垂手離開。


    端王想了會兒,歎了口氣,折身往書房而去,走了一會兒,卻見走廊盡頭迎麵來了兩人,一個,正是端王妃,另一個,卻生得嬌容玉麵,身段婀娜,委實出色,正是藍同櫻。


    端王是見過藍同櫻的,見兩人上前,藍同櫻徐徐下拜,端王一點頭:“免禮。”


    端王妃便道:“王爺見完客了?怎麽聽說之前有人在順天府鬧事?跟王府有關麽?”


    端王道:“是件小事,已經打發了。”


    端王妃笑道:“沒事便好,王爺這是去哪?若是無事,不如同我們一塊兒去前頭暖閣坐坐?”


    端王看一眼她,又掃了一眼藍同櫻,卻微微一笑道:“改日吧,此刻還有件要緊的事。你便替本王好好照料藍小姐吧。”


    藍同櫻含笑行禮:“王爺要折煞同櫻了。”


    端王自去了,王妃陪著藍同櫻目送他離開,才邊走邊說道:“你方才進來的時候,可見過景家的二公子?”


    藍同櫻道:“王妃說的是卿二爺麽?王爺先前見的客人就是他?我先來的,竟沒見到他。”


    王妃皺眉說道:“倒不是他,我聽人說,是有個人在順天府把二公子告了,說他打傷人,且搶了……說起來你們府裏跟景家來往的也甚是密切,你也該知道吧,這告狀的,竟是明媚的哥哥。”


    藍同櫻驚愕道:“是明媚妹妹的哥哥衛公子?竟有此事……我卻不懂了,好端端地告的什麽狀?什麽打傷人,又搶了……不是一家子麽?”


    端王妃道:“我也暗中驚疑的很,不知這事情如何了局,想來王爺已經處置妥當了。”


    藍同櫻點點頭:“王爺聖明,如此就好了。”


    王妃道:“你既然跟明媚認得,你覺得……她如何?”


    藍同櫻道:“明媚妹妹是個極難得的人物,雖然隻見了兩三次,我卻十分喜歡她。”


    王妃笑道:“你卻跟我一樣,我頭一次見她就已經很是喜歡了,難得的這樣一個人物,生得出色,人又乖巧溫順,又懂事,怪不得王爺竟看上了她。”


    藍同櫻也跟著笑了笑:“可不是麽……我竟沒見過什麽人像是明媚妹妹那樣討人愛的。”


    王妃說道:“難得又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你可知道?上迴景府因太子之事遭難,多虧了這孩子,大下雪刮風的天,她跪在府裏頭,才求了王爺答應。”


    藍同櫻驚道:“那豈非要凍壞了?”


    王妃道:“可不是麽?她寧肯凍壞了自己,也要相救景家,而非明哲保身,不是那種冷心冷麵的人,我也格外讚賞她這一點,瞧王爺的意思,常巴不得就早迎了她過門呢。”


    藍同櫻微笑道:“是呢,所謂‘萬千寵愛在一身’,說的就是明媚妹妹了。”


    王妃聞言,微微而笑。


    景正卿出了王府,守門的侍衛忙來詢問:“二爺,沒事嗎?”


    景正卿道:“放心放心,已經沒事啦,現下有點兒急事要過去,改天請各位哥哥喝酒。”


    侍衛們均都應和,有人牽馬過來,便送他上馬離開。


    景正卿一路策馬而行,卻不去別處,而是往雲府前去。


    正到了雲府門口,就見雲三郎從裏頭出來,小廝牽了馬,正要翻身上馬,一眼看到景正卿過來,便停下來。


    景正卿人還在馬上,便問道:“要去哪?”


    雲三郎道:“這些日子窩在府裏頭忒悶了,出城透透氣,怎麽了,你找我有事?”


    景正卿道:“我也有點事,咱們城外說去!”


    雲三郎哈哈一笑:“也好。”翻身上馬,兩人並轡而行,往城外而去,從後麵看,一個銀白鬥篷,一個墨藍鬥篷,如一片白雲跟一片黑雲飄舞似的,委實寫意瀟灑。


    兩人出了城門,漸漸地到了城郊。便放慢了馬速,雲三郎轉頭看景正卿:“你身上的傷可不容小覷,慢著點好,別顛壞了。”


    景正卿道:“好的差不多了。我有數呢。”


    雲三郎見此處人跡罕至,隻有一片樹林,冬天葉落,樹枝樹幹都光禿禿地,一眼就能看到荒涼無人。


    三郎才問:“你先前說找我,是何事?”


    景正卿仍是壓低聲音,道:“可還記得前些日子我跟你打聽的那件?”


    雲三郎麵色一變:“你是說……‘千金’……那個?怎麽了?”


    景正卿道:“今兒王爺召我過去,說起來了。”


    當下,就把今日端王發付衛宸,又跟自己說起城中流言的事兒說了一遍。


    雲三郎聽了,似笑非笑:“沒想到王爺也是個不可貌相之人,竟能如此果決地料理了衛宸。隻是……看王爺這樣兒,倒像是奏效似的,可見那‘避水離火’竟是真的了。”


    景正卿卻道:“這雖然是好,可我有點擔憂……”


    “擔憂什麽?”


    景正卿道:“端王說這事隻他跟太後知道,這件事他絕不會泄露,那自然消息是出自宮中,端王是個聰明的,他必然知道有人在暗中利用這個消息做什麽,隻不過他猜不到做這件事的是……我罷了。”


    冬日天冷,吐出的氣在空中飄成一片白霧,又極快地消散無蹤。


    雲三郎看著景正卿無奈地笑容,冷笑說道:“是啊,王爺若知道是你,怕弄死你的心也有了。”


    景正卿笑了笑,無奈道:“誰讓我答應了妹妹,要好端端地讓他們這婚事解除呢?又不能傷著雙方裏任何一方,幸好有這個昔日的隱秘,可以拿來做文章。”


    雲三郎歎了聲:“太後是疼惜端王爺的,聽了這事兒後,不會像是端王一樣想找底下傳播流言的人是誰,反而會找到端王要避的水火是什麽,自然要細細地查,端王身邊的人便是首當其衝……”


    景正卿道:“我方才在王爺跟前,已經點出了那個‘明堂’的明,說的是明媚,瞧王爺的意思也是震動了……”


    ——千金之子坐明堂,避水離火方得當,隻若遇上水中火,金冠玉帶夢一場。


    這千金之子,指的自然是端王,金冠玉帶,比的卻是那九五至尊的位子,整一首詩的意思就是,要為九五至尊,必然要避水離火,但如果避不開那“水中火”,九五至尊便是虛妄而已。


    雲三郎橫他一眼:“若是太後查了下去,插手幹涉此事,那麽你的如意算盤怕就是要打響了。”


    景正卿皺眉歎道:“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其實端王這人……”


    端王這人,原本跟景正卿無冤無仇,對他來說端王甚至是個極不錯的人物,隻可惜總跟他搶明媚,這一點卻大大地不好。


    景正卿答應了明媚,要把這件事和和平平地解決,便無所不用其極。


    他身邊隻一個三郎是生死之交,便自然同三郎商議。


    誰知,三郎卻說起宮中一個隱秘地流言,因他二哥雲飛向來在內廷走動,接觸許多伺候太後、皇後以及皇帝的宮人,有些老宮人臨死,偶爾會有些稀奇古怪的話流出……


    景正卿聽到關於端王“避水離火”的命格之說,他心念轉動的極快,就策劃出一個法子來。


    雖然所謂“避水離火”,連雲飛都還不知道真假,可畢竟是根救命稻草,於是便拿來大做文章。


    一些孩童在街頭傳唱開來,隻要假以時日,就會傳遍京城。


    很快,一些有心人就能從這四句裏頭找到端倪,並且發現端王的“避水離火”指的乃是……


    可景正卿知道端王心智沉穩,就算聽了流言而猜忌,卻也不會就真的盲從,可是有的人不會。


    比如太後。


    對於這樁已經是板上釘釘般的皇族親事,也隻有太後這個級別的人來插手其中,才能奏效,除了太後,就連皇帝皇後也都是沒用的。


    雲三郎道:“你還沒說你擔心的是什麽呢?擔心王爺發現是你搗鬼?”


    “我倒是不怕,”景正卿笑道,“我搗的鬼太多了,不差這一件,我是怕,端王真格兒地查下去,在宮裏頭……會不會查到你二哥身上?”


    雲三搖搖頭,道:“不會,那老太監臨死之前,身邊沒有別人,是我二哥看他可憐,也是無意中聽到他念叨這兩句……這件事也沒別人知道,端王隻會疑心太後身邊的人,差不到我哥哥身上的。”


    “那我就放心了。”景正卿乍然一笑,抬手在雲三肩頭一拍:“多虧了有你。”


    雲三斜睨他:“每次聽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又做錯了一件事。唉!這輩子遇上你,可真真是我的孽障。”


    景正卿哈哈大笑,雲三郎見他笑得開懷,忍不住也大笑起來。


    冬日午後,日光淡淡,長路無垠,樹林蕭瑟,獨有知己意氣瀟灑風流,兩匹馬緩緩而行,越行越遠。


    刑部尚書藍仲然府上。


    內宅丫鬟們接了迴府的藍小姐,大氣不敢出一聲迎進裏屋,貼身丫鬟來解披風係帶,藍同櫻不耐煩,把人一推,自己將係帶扯開,往地上狠狠一扔。


    裏屋有人笑道:“妹妹迴來了,哪裏又有人給了你氣受?”


    藍同櫻聽了這個聲音,喝道:“都出去!”


    丫鬟們像是見了鷹的燕雀一樣紛紛退散,此刻藍同柏便從裏頭出來,藍同櫻橫他一眼,坐在搖椅上,道:“辦事不力!你還有臉說?”


    藍同柏瞧著她,微微一笑,順勢半跪地上,一手拿起藍同櫻的腳,便去脫她的繡花鞋,一邊笑道:“原來又是衛家那個……今兒我已經指點他們家哥哥鬧到順天府去了,聽聞還進了王府,莫非沒奏效?”嘴裏說著,已經將那鞋子脫了下來,輕輕放在旁邊。


    藍同柏看一眼藍同櫻,見她正沉思似地,便低頭,在那穿著白襪的腳上親了口。


    剛要抬頭,藍同櫻已起身,纖手揮過,隻聽“啪”地一聲,藍同柏臉上便吃了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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