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槍是打在地上的。


    火星子從地麵上濺起來的那一刻,我提著的心一下子就跌了迴去。


    嚴司翰手腳並用,根本就沒有在意那顆子彈,很快便爬上了操作室。


    他嘭的一聲關上門,我看著他的身影在操作室裏忙碌著,不多時,我便感覺到我頭頂上的鐵鉤子動了幾下。


    我跪坐在籠子邊,雙手握著鐵欄杆,著急的看著操作室外,正跟那些保鏢周旋著的嚴修。


    嚴修雖然身材魁梧,身手也不錯,可他到底是架不住那麽多圍攻的。


    雖然那些保鏢因為忌憚嚴司翰的身份並沒有再開槍,可他們畢竟都是專業訓練出身,職業素養非常的不錯,赤手空拳輪番上陣,沒多時便將嚴修逼至了操作室前。


    嚴司翰專心致誌的操作著吊車,很快,我所在的鐵籠子便往碼頭上調轉降落。


    碼頭上,嚴修已經被打得矮了下去,整個人好像一個沙包一樣被一群人圍毆著。


    我眼睜睜的看著他硬生生的挨下了一拳又一拳,明明已經頭破血流,臉腫成了豬頭,卻依舊沒有半分猶豫的死死的守著操作室的門,死活不肯放那些人進去。


    就在嚴修撐不住,貼著操作室的門滑下去的那一刻,一道刺耳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我已經距離碼頭的距離很近了,清楚的看到那個之前夾著煙的男人手裏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他拿起手機,燈光頓時清晰的照亮了他的那張臉。


    寒風蕭瑟,在我的耳邊唿嘯著。


    待我看清楚那張臉,我周圍的聲音一瞬間就消失了,隻餘下了滿腔的震驚。


    腦子嗡嗡的響了起來,我看著那張隻見過兩次的老臉,握著鐵欄杆的手指控製不住的顫抖起來。


    是淩叔。


    我雖然隻見過他兩迴,可他的樣子,我記憶深刻,絕對不會認錯。


    他接起電話,背著海麵站在碼頭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等他掛了電話,他趕忙朝著那些圍毆著的保鏢們打了個手勢。


    幾乎是瞬間,那些保鏢便停下了手,整理好衣衫,便整齊的列成了兩排,站在了淩叔的身後。


    淩叔側眸看了我一眼,又上前蹲下將嚴修扶起來,對著操作室裏的嚴司翰不知說了些什麽,便朝著那些保鏢招招手。


    很快,好幾輛空間很大的商務車便開了過來,那些沒受傷的保鏢抬著地上那些或死或傷的保鏢接連上了車,又動作嫻熟利索的清理了現場,便在淩叔的帶領下,迅速的上車離開了。


    幾輛商務車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碼頭上一下子就隻餘下了唿嘯的海風和鐵鏈搖晃的咯吱聲。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精神一下子放鬆下來的緣故,我的肚子後知後覺的就劇烈的疼痛起來。


    鐵籠子緩緩落在碼頭上的那一刻,我突然就感覺到褲子裏熱乎乎的濕了一大片,溫熱的液體還在褲子裏蔓延著,沾濕了我的大腿。


    我一下子就慌了。


    可劫後餘生已經抽走了我的全部力氣,我趴在籠子裏,甚至連抬抬胳膊都成了一種奢望。


    艱難的張了張嘴,我眼皮子疲憊的眨了幾下,看向了操作室的方向。


    幾乎在我鐵籠子落地的那一瞬間,嚴司翰便從操作室裏跳了下來,朝著我狂奔而來。


    嚴修的臉上布滿了鮮血,我已經看不清他的五官了。


    他就虛弱的癱坐在操作室的門口,可嚴司翰好像沒有看到他一樣,瘋了似的朝著我跑過來。


    我朝著他伸了伸手,虛弱道:“嚴……嚴……籠子……籠子有鎖子……”


    嚴司翰撲到籠子前,伸手探進籠子裏摸了摸我的臉,一邊抖著聲音讓我堅持一下,一邊就用力拽了拽那個鎖子。


    鎖子鎖的很死,打不開,我就從籠子裏出不來。


    嚴司翰紅著眼睛低咒一句,利索的摘下外套披在我身後的籠子上替我遮風。


    而後,他擼起袖子,囑咐我再堅持一下,再等一下,便瘋了似的朝著操作室再次奔了迴去。


    沒多時,他便拎著一個大鐵錘折了迴來。


    而後,他揚起鐵錘,用力就砸向了鐵鎖。


    嘭的一聲巨響,我狠狠的抖了一下。


    鐵鎖落地,發出啪啦啦的響聲。


    嚴司翰打開鐵籠的門,跪著鑽進來,一邊諮詢我的情況,一邊就將我打橫抱了起來。


    手抱住我的大腿時,他的身體一下子就僵了一下。


    而後,他顫顫巍巍的將手縮迴來看了一眼。


    我虛弱的朝著他扯了一下唇角,眼淚順著眼角滾落的那一刻,我哽咽道:“謝……謝你……嚴司翰,我……我可能逃不過這一劫了,如,如果你……以後有機會見到他……替……替我告訴他,我……我愛,我愛他。”


    嚴司翰一下子就哭了。


    眼淚順著他的桃花眼留下來,混合著他臉上的血跡。


    他猛地將我抱起來,一邊瘋狂的向前跑,一邊嘶吼道:“不會的,小可愛,你絕對不會有事的,我絕對不會讓你出事的!”


    他緊緊摟著我的身子,明明頭上不斷的淌著血,可他就像是有無窮的力氣一樣,不停的跑啊跑。


    我躺在他的懷裏,清晰的感覺到我身體的溫度正在一點一點的流逝。


    就連意識也一點一點被剝奪。


    疲憊和困倦襲擊著我,我艱難的眨著眼睛,恍惚間,就將眼前這張焦急的臉換成了宗政烈的臉。


    愛了他那麽久,想了他那麽久。


    臨死前,老天竟也不讓我見他一麵。


    “吱——”


    一道輪胎擦地的嘶鳴聲突然刺破了夜空,緊跟著,兩道極亮的遠射光便朝著我和嚴司翰投射過來。


    嘩啦啦的開車門關車門的聲音吵得我意識迴攏了幾分,我疑惑的朝著燈光來源處看去。


    黑漆漆的碼頭上,兩道遠射光顯得格外的刺眼明亮。


    在那兩束光裏,突然出現了一道極為高大的身影,那道身影很眼熟,像極了宗政烈。


    他背著光,大衣的衣擺隨著他狂奔的速度在他身後飛揚著,在我的視野裏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腦子裏一瞬間閃過了很多個關於他的零碎片段,直到那個人影停在了我和嚴司翰的麵前,與我記憶中的那個人重疊在了一起,我才恍惚從迴憶中抽離出來,看向了麵前的人。


    “白子悠!”


    熟悉的嗓音顫抖著喊出我的名字的那一刻,我一直強撐著的信念轟然倒塌,疲憊頓時席卷而來,我張了張嘴巴,在嚴司翰將我放進他懷裏的那一刻,緩緩的就閉上了眼睛。


    臨死前,還能夠見上他一麵,真好。


    隻可惜,以後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擁抱他了。


    “宗政烈,我他媽告訴你,她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老子第一個不放過你!”


    “如果她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也不會放過我自己。”


    “……”


    周圍的聲音如同退潮般漸行漸遠,直至完全消失,徹底隔絕在了我的意識之外。


    朦朦朧朧間,我好像做了個夢。


    我夢到我被推入了產房,宗政烈渾身是血,焦急的等在產房外,不停的來迴踱著步,整個人煩躁不安,臉色發白。


    手術室內,手術燈很刺眼,嘩的一聲打在了我的身上。


    我麵無血色的躺在手術台上,渾身冰涼,宛若一具屍體。


    戴著口罩的醫生不停的在手術室裏忙碌著,說著很多我聽不懂的專業術語。


    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對我進行了剖腹,然後將一個血淋淋的男嬰從我的肚子裏拿了出來。


    我沒有絲毫痛覺,就那麽盯著那個男嬰看了一會兒,眼睜睜的就看著他們將它送出了產房。


    手術台周圍的醫生依舊在忙碌著,就在我以為手術就要結束的時候,我的耳邊突然就傳來了一陣心電圖警報聲。


    而後,一個醫生就衝著一個護士搖了搖頭,嘴裏念出了一個很具體的死亡時間。


    那個畫麵實在是太逼真了,醫生在念死亡時間的時候好像會魔法一樣,瞬間就把那個時間化作了阿拉伯數字模型,狠狠的朝著我腦門上砸下來。


    我本能的抗拒著那個時間,死死的掐了一下手心,猛地就睜開了眼睛。


    嘀——嘀——


    心電圖跳動的聲音不斷從耳邊傳來,我臉上罩著一個氧氣罩,隨著我的唿吸上麵不斷的出現霧氣,又消散。


    我轉了轉眼珠子,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雪白的牆,藍色的窗簾,擺在床邊的先進醫療設備,還有擺在各處的鮮花。


    這裏是醫院。


    是一間單人病房,我以前住過,這裏的裝潢擺設我有些熟悉。


    我沒死。


    這是我醒來以後冒出來的第一想法。


    而後便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喜悅沒持續多久,我就恍然想起了我剛才做的那個夢來。


    心髒瞬間發緊,我無力的動了動手,注意到我的手指貼著一張溫熱的臉時,我的眉心頓時皺了皺。


    大概我的動作驚動了臉的主人,他眉毛動了動,猛地就彈坐了起來。


    我皺著眉頭看向他,入目就是一張布滿了青色胡渣的俊臉。


    腦子一瞬間就有些當機,我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不等我反應過來,他便突然緊緊拉著我的手將我的手背貼在了他的唇上。


    緊跟著,我就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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