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雲園的路上,宗政烈始終看著車窗外的風景,沒有搭理我。


    車內的氣氛沉悶的厲害,鄭家榆在前麵開著車,坐得十分板正,識趣的沒有開口。


    我坐在另一側車門邊,也看著車窗外的風景,不說話。


    心裏是滿滿的委屈和一股子撒不出來的悶氣,我咬著嘴唇看,強忍著波動的情緒,努力保持著臉上的平靜。


    窗外的風景不斷倒退著,深秋的風吹動樹葉,殘敗的落葉隨風飄落,擦著車窗玻璃,卷入了滾滾紅塵中。


    不遠處的公交站牌處,一對情侶相互依偎著站在馬路邊,男生滿臉責怪的幫女生裹圍巾,女生始終笑看他,在男生幫她係好圍巾之後,踮起腳尖便在男生的臉上親了一下。


    男生臉上的責怪瞬間便被怔愣代替,緊跟著,便是微紅的臉和靦腆的笑意,還有一絲掩蓋不住的甜蜜。


    車已經開遠了,我將額頭貼在冰涼的車窗玻璃上,目光追逐著那對令我羨慕的情侶。


    公交來了,阻斷了我的視線。


    等公交車開走,那站台上便再度恢複了清冷一片,可那對情侶之間的幸福甜蜜,卻成了一顆很酸的楊梅,含在我的嘴裏,化在了我的心裏。


    我很羨慕他們。


    雖然隻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互動,卻足以帶給我一種無以言表的巨大觸動。


    其實大部分時候,我都希望宗政烈可以是個普通的男人。


    不需要背負家族的重擔,不需要有那麽強大的能力,更不需要在做決定的時候考慮那麽多因素。


    他隻是我的愛人,隻是我孩子的父親,沒有那麽多的社會角色要去扮演。


    我也不需要明明夠不著,還要拚命的逼著自己去努力配合他的生活,跟上他的腳步。


    硬生生的將所有的委屈與苦楚咽下去,裝出一副什麽都不在乎,隻要可以留在他身邊就知足的模樣。


    眼淚不自覺的滾落下來,我飛快的擦幹淨眼淚,深吸了一口氣,抬手便把外套上的兜帽罩在了頭上。


    將領子往上拽了拽,我將大半張臉裝進去,向下挪了挪身子,窩進座椅裏,閉上了眼睛。


    疲憊,迷茫,無措……


    種種負能量圍繞著我,我縮著身子,努力將自己隔絕在這個世界外,沉浸在自己的憂傷中。


    或許是最近今天哭得實在是太多了,疲憊感襲來,我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就感覺自己被抱進了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中。


    熟悉的清冽氣息令我心中不自覺的生出了一種踏實感,我往懷裏鑽了鑽,找了個舒適的位置,抬手便緊緊的摟住了懷抱主人的脖子。


    一聲輕輕的歎氣聲傳入了我的夢中,我鼻子發酸,眼眶發酸,心裏也因為那聲歎氣聲充滿了酸楚。


    我逃避似的一直睡一直睡,一直睡到天黑下來,我才終於沒有了半絲睡意,意識十分清晰的睜開了眼睛。


    我躺在我跟宗政烈的房間裏,躺在我們的床上。


    我已經換上了柔軟的睡衣,身上蓋著暖暖的被子,懷裏還摟著宗政烈送給我的一隻白色小狗熊。


    狗熊是我們倆有一次去看電影的時候,電影院搞活動,他買爆米花的時候送給他的。


    電影院檢票口前,他遞給我爆米花的時候連同這隻小狗熊塞進了我的懷裏。


    雖然那天有好多女孩兒的懷裏都抱著跟我一樣的小狗熊,可我就是覺得我懷裏的這隻是全場最特殊的那一隻。


    隻因為它是宗政烈送給我的,上麵帶著他的氣息,他的愛,更重要的是,它符合我普通家庭出身的人物設定。


    所以我格外珍惜這隻小熊,在我看來,它要比那些鑽石寶石來的更讓我踏實的多。


    抬手摸了摸小熊黑乎乎的圓鼻子,我摟著它坐起身,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床尾的宗政烈。


    他坐在軟椅上,渾身籠罩在一層有如實質的森寒中。


    他似乎坐了很久很久了,雙眸深邃的厲害,牢牢的盯著我看。


    他的那雙眼睛總是給人一種看不透的感覺,似暗流湧動又似波瀾不驚,裏麵噙著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緒,我猜不透,他也不願意說。


    四目相對,我勉為其難的朝著他勾了一下唇角,正想找個話題打破一下我們之間的詭異尷尬,便聽他略有些沙啞道:“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累?”


    “我很清楚,我從來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逼著你待在我身邊的這些日子,你過得一定很不開心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語速很輕很輕。


    輕的都有些飄渺,讓人莫名有種他下一刻就會突然消失的感覺。


    心髒猛地緊縮了幾下,我下意識就從床上爬了起來。


    “其實你完全沒必要這樣,為了孩子,為了報恩,或是其他,委屈自己。”


    “不論是古慕霖,還是嚴司翰,你都有很多種選擇,你有別人替代不了的才華,你有足夠吸引他們的魅力,我在你心裏,從來都不是良配。”


    起身,他冷傲的臉上驟然扯起了一個薄涼的淺笑。


    而後,我便見他將我的手提包倒轉過來,猛地抖了幾下,無數的東西便砸落在了床上。


    我跟嚴司翰的合同,我記著晚上赴約的地址和時間的紙條,還有一個拆開的牛皮紙袋,牛皮紙袋裏,裝著他跟周雨露幾次見麵的照片。


    我臉唰的就白了。


    我跪坐在床上,看著滿床零零碎碎的東西,腦子裏的所有思維一瞬間就被抽了出去,隻餘下了一片空白。


    在我睡著這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宗政烈……


    怎麽會突然這樣想我?


    無數的念頭不停的在腦子裏旋轉,我捏緊手裏的小熊,眸光發顫的看向了宗政烈。


    良久,我嘴唇抖了抖,哽咽道:“你憑什麽這麽評價我們之間的感情,就憑這些嗎?”


    “你為什麽不問問我這些東西是怎麽來的,你為什麽不能問過之後再下定論?”


    “宗政烈,我隻問你一個問題,我跟紀嫣然之間,你信誰?”


    從我闖進紀嫣然的臥室,到我上了車,迴到雲園,宗政烈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紀嫣然幫他拿了一套嶄新的西裝,他換上以後,直接就把鄭家榆手裏的那件半幹的襯衫連同跟那件襯衫配套的西裝西褲領帶都扔進了垃圾桶裏。


    那套西裝,是那次他跟藍思妤逛街,碰到我時,從我手裏花一百倍價格買走的那套。


    迴到他身邊之後,我從來沒有見他穿過這一套。


    今天是第一次見,卻是在垃圾桶裏。


    從紀家出來,紀總已經醒了,他跟嚴司翰寒暄著,跟宗政烈道別,直到宗政烈上車前,他都在誇宗政烈好酒量,竟然真敢喝掉一整瓶的茅台酒,他甘拜下風。


    紀嫣然滿臉擔心的將一瓶裝好的醒酒湯遞給我,讓我路上給宗政烈喝,免得他頭疼。


    我冷笑著看她,當著眾人的麵兒將那瓶醒酒湯丟進了垃圾桶裏,而後拉開車門,上了車。


    上車之前,嚴司翰追了過來,他像是故意挑釁宗政烈一樣,很大聲的說道:“小可愛,晚上記得來我家赴約哦,我等著吃你親手為我做的拿手好菜。”


    嘭的一聲,宗政烈看都沒有看我和嚴司翰一眼,直接坐進了車裏,甩上了車門。


    我心裏憋著一股悶氣,便沒有對嚴司翰的話做出迴應,拉開車門也坐了進去。


    我以為,憑我跟宗政烈目前的感情濃度,他絕不會因為別人的挑撥或是其他什麽誤會我,懷疑我對他的感情。


    可現在,我被現實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他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像是一把尖銳的刀子,刺在我的心上。


    “她,至少不會騙我。”


    “而你,騙了我一次又一次。”


    他極其涼薄的掃了我一眼,微紅的眼眶裏滿是猩紅的風暴,他扯起唇角又笑了一聲,邁步便朝著臥室門外走。


    眼淚一下子就砸在了小熊的臉上,我看著眼淚沒入了小熊的身體裏,心一瞬間就痛的厲害。


    也不知道突然從哪裏來的力氣,我丟下小熊便從床上爬了下來,快步跑到了宗政烈的身後,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腰。


    眼淚不停的往下掉,我哽咽道:“宗政烈,你有沒有想過,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隻有你了,是你將我拉進這個漩渦的,是你徹底改變了我的生活,將我推進了這個根本就不屬於我的世界裏的,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在這個世界紮根,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


    我打著哭嗝,心一抽一抽的疼。


    “現在,你是不要我了麽?”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那樣堅定的拒絕了宗政天的條件。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哪怕他用我的性命威脅我,我都沒有產生半點退縮。


    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紀嫣然接起了我打給你的電話,我才會著急忙慌的,傻乎乎的,不假思索的趕去了紀家,鬧了個大笑話。


    現在就因為紀嫣然設下的一個陷阱,就因為我走投無路,太過於害怕失去你,找了嚴司翰幫我,你就這般刻薄無情的對待我麽?


    宗政烈的身體很僵硬,他站在那裏好似一塊沒有溫度的木頭,由著我抱著他,不給我半點迴應。


    良久,直到我有點絕望的時候,他才終於動了動身子,抬手抓住我抱著他的手,一點一點的掰開,在我手臂滑落的瞬間,他便邁步走向了門外,嘭的一聲,關上了臥室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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