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異端裁判所的地牢中,有一間狹小而又陰暗的囚室,那裏麵當下關押的囚犯,即便是最資深的獄卒,也不願意去多看一眼。


    一具全身上下沒有幾分完整皮肉的人類軀體,靜靜躺在冰冷的地麵上,唯一能證明他仍未死去的證據,隻剩下微微起伏的胸膛。


    一隻眼珠被活生生挖去,手指的位置隻剩下血肉模糊的疤痕,每一次唿吸都有血沫從口角處流出,每一個傷口都有蛆蟲在蠕動。


    細微的碎石聲從地底響起,起初隻是一條細小的裂紋,接著慢慢擴大成了一個洞口。


    一個灰頭土臉的矮胖男子鑽進了囚牢,迴身又將另一位瘦瘦高高的同伴也拉了上來。


    矮胖身材的男子用手指戳了戳地上的軀體,輕聲喊著:“特裏斯坦先生,特裏斯坦先生!”


    “該不會死了吧?”瘦高男子撓頭說道。


    矮胖男子皺著眉頭剛想說些什麽,地麵上傳來的呻吟聲頓時讓他喜出望外。


    “他還沒死!幫我一把,扶他起來!”


    兩人手忙腳亂的將特裏斯坦攙扶著坐起來,後者睜開僅存的一隻眼睛,看向二人虛弱的說道:“你們是誰?”


    矮胖男子拍著胸脯說道:“芮契爾大人派我們來救你。”


    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特裏斯坦滿目瘡痍的臉上擠出了一絲微笑:“是米婭讓你們來救我的?”


    “米婭?”矮胖男子與同伴對視了一眼,疑惑的說道:“我記得我剛剛明明說的是芮契爾大人。”


    瘦高男子搖了搖頭:“別和他廢話那麽多了,趕緊把他弄出去!再過上一會兒,守衛就要來了!”


    “我不能走……”特裏斯坦突然的一句話,讓負責營救的二人均是一驚。


    矮胖男子著急的蹲下身來,急聲說道:“你不走?!留在這裏,打算等死嗎?!”


    瘦高男子惡聲說道:“看吧!所以我之前才說,我們根本就不應該來救教會的人!真不知道,芮契爾大人是怎麽想的?!”


    “你閉嘴!”矮胖男子迴頭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同伴:“首領的決定從來就沒有錯過!”


    特裏斯坦聽著二人的對話,輕輕說道:“你們不明白,如果我就這樣一走了之,或許我的生命可以保全,但教會裏那群兀鷲,會借著我的逃跑去陷害更多的人,包括那些善良的人,那些幫助過我的人,還有我的師父——亞伯勒主教……”


    矮胖男子湊近特裏斯坦,小聲吼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顧慮別人?!你知道嗎?下周你就要被執行火刑了!”


    特裏斯坦看上去絲毫不在乎這一切:“我知道,火刑架被架在了教廷廣場的中央,聽說有上萬人會來觀看這場火刑。”


    “你既然知道,為什麽還……?”


    “你們或許並不明白,對於人類而言,在財富、權力和生命之外,還有一些更重要的東西。”特裏斯坦用僅存的一隻眼睛,看向囚牢外過道上的火光,微笑著說道:“那就是真理。”


    瘦高男子重重歎了口氣,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走吧,這家夥根本沒辦法被說動。再不走,巡邏的守衛就要來了……”


    矮胖男子還是有些不死心:“特裏斯坦先生,你或許不清楚芮契爾大人,為了營救您花了多大的心血。你要知道,在教皇國的異端裁判所裏救一個人出去,簡直比登天還難……”


    特裏斯坦微微抬起頭,看了一眼麵前的男子,小聲說道:“在我的上衣內襯裏,縫有一個秘密的口袋,你們幫我把裏麵的東西拿出來。”


    矮胖男子依言找到對方的隱藏內兜,從裏麵取出一枚水滴狀的耳飾。


    特裏斯坦借著火光,看向那枚耳環,眼中包含著柔情,輕聲說道:“請你們將這件飾品,幫我帶給米婭.艾梵德林。”


    “米婭.艾梵德林?”


    “就是你們口中的芮契爾。”


    瘦高男子突然將耳朵貼向地麵,著急的說道:“有守衛過來了!我們必須趕緊走了!”


    矮胖男子將耳飾小心的放入懷中,再一次對特裏斯坦說道:“先生,在這之後,我們恐怕就沒辦法幫您了。”


    特裏斯坦看向麵前的二人,低聲說道:“請你們幫我向米婭轉達一句話。”


    矮胖男子將下半身縮入洞中,隻露出一個頭看向特裏斯坦:“轉達一句話?是什麽?”


    “請你們幫我告訴她: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年沒有鼓起勇氣,鑿開那堵牆壁,把她從那座囚籠中解救出來……”


    ————————————————


    托德的靈魂空間,研究所中庭花園。


    “真是難得,你居然會想起來在這裏見我。”芮契爾看著身邊繁花簇錦、春意盎然的花壇,笑著對那個坐在長椅上的背影說道。


    托德迴過身來,看向芮契爾,一隻手提起了一打啤酒,一隻手晃了晃幾盒鹵菜。


    芮契爾笑著坐到托德的身邊,打開一罐啤酒,又丟進嘴裏一顆鹵水花生,愜意的說道:“這才是生活該有的樣子。”


    托德看著芮契爾那歡快的模樣,微笑著一言不發。


    後者斜了前者一眼,不在意的說道:“你的冥想結束了?”


    托德點了點頭。


    “那個烏鴉女,告訴你宣戰的事情了?”


    托德又點了點頭。


    “讓我猜猜,你現在一定從陰影之國迴到了暮西城,正在準備著應付接下來的戰爭。”


    托德再次點了點頭。


    芮契爾對著托德翻了個白眼:“你除了點頭以外,難道就不能開口說些話嗎?”


    托德看著芮契爾的臉龐,猶豫了數秒鍾後,突然冒出一句話。


    “我們生個孩子吧。”


    噗!


    一口啤酒從芮契爾的嘴中噴了出來,連帶著手中的鹵菜盒也被她打翻在地。


    與這個女子認識這麽久,托德還是第一次看到芮契爾的臉上,出現如此『精彩』的表情。


    意外、驚慌、困惑……還有一些托德看不懂的東西。


    “你怎麽突然莫名其妙的說這種話?”芮契爾擦了擦身上的酒漬,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你把我特意拉進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情?!”


    托德打開了一罐啤酒,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低聲說道:“你這麽聰明,應該能想到原因。”


    芮契爾將易拉罐放在長椅上,看著托德的側臉,歎了口氣:“是因為暴君的事情?”


    托德又喝了一口啤酒,看著花園中央的噴泉,一言不發。


    芮契爾輕輕歎了口氣:“你已經做出了決定?”


    “你想聽實話還是假話……假話是我無怨無悔,實話是我開始猶豫。”托德倒向長椅的靠背,自嘲的笑道:“當了幾十年的人類,突然有一天要換成另外一個身份存活下去,我有點不知所措。”


    芮契爾凝視著托德的側臉,靜靜的說道:“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麽?”


    托德轉過頭看向女子,無奈的說道:“芮契爾,你有時候聰明的讓我恐懼。”


    “好吧,那我們把這件事放一放,先說說孩子的事情。”芮契爾輕輕握住托德的手:“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我可能沒辦法實現你的願望。”


    托德奇怪的問道:“為什麽?”


    芮契爾的臉上浮現出哀傷的神色,她用一隻手捂住小腹,搖頭說道:“我的身體,有一些問題。”


    托德皺起了眉頭,直起了身體:“你是想說你無法生育?”


    芮契爾猶豫了一會兒,接著說道:“這麽說並沒有錯,但實際情況可能更加複雜。由於我身體的缺憾,雖然我一直希望能看到你的子嗣,但我兩次都找來了第三個人。你不記得了嗎?第一次是卡琳,第二次是迪爾德麗。”


    托德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因為你無法懷上孩子,所以你才找來卡琳和迪爾德麗和我一起……”


    芮契爾的笑容有些勉強:“托德,我並不是一個大度的女人,我也並不想看到自己心愛的人,與其他女人在自己麵前……”


    心中有愧的托德抱住了芮契爾,輕輕吻著對方的額頭,小聲說道:“你根本不必這樣做的。”


    芮契爾將下巴枕在托德的肩膀上,柔聲說道:“我隻是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讓你的生命中出現缺憾……”


    托德摩挲著芮契爾的頭發,笑著說道:“孩子的事情以後再說吧,我想和你談談王國未來的……嗯……奇怪……”


    芮契爾抬起頭,疑惑的看向托德:“怎麽了?”


    托德摸著女子的頭頂,感受著指尖的觸感,微笑著說道:“我以前還從來沒有注意到,你的頭頂上有一個小小的傷疤。”


    芮契爾不著痕跡的撥開托德的手,不在意的說道:“不過是小時候頑皮留下的疤痕罷了,你剛剛說到王國的未來……”


    托德轉眼間就將疤痕這件事拋卻腦後,開始和芮契爾商量起暮西城的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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