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馬科斯,他死了?!”


    老人從椅子上站直了身體,手臂無力的垂下,顫巍巍接過了損壞的兵刃,悲戚的麵容宛如瞬間老去了十載。


    “是誰……?”


    邁裏斯大師的反應,讓蒼白麵容男子的嘴角,彎起了一道弧線:“第三異端裁判所,審判官……阿方索.德卡沃。”


    將斷劍抱入了懷中,雙眼失去了焦距的老人,跌坐迴椅子,嘴中無意識的念叨著這個名字:“阿方索.德卡沃,阿方索……德卡沃……”


    在房間中轉了一圈,先是用衣袖撣了撣台階上的灰塵,接著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口坐了下來,男人皺著眉頭看了眼扶手上的蠟燭,吐了口氣,灰色的煙塵劃過空氣,燭火湮滅成了一縷白煙,飄向了半空。


    從懷中取出了一把做工精良的銀質銼刀,他小心翼翼的磨著指甲,時不時抬頭看一眼書桌旁,那位沉浸在悲痛中的僧侶。


    潮濕寒冷的壁爐灶膛中,降下了風,吹過空氣凝固的空間。邁裏斯大師的額頭一涼,頭腦緩緩冷靜了下來,將斷劍放在了身邊的書桌上,老人的聲音好似破了皮的風箱:“喉骨,說吧……『救濟會』這次又要我們做些什麽?”


    被稱作『喉骨』的男人將修好的指甲放在了嘴唇邊,輕輕吐氣吹去甲屑,將手指翻來覆去檢查著,好整以暇的說道:“還不是『薩瑟蘭遺物』的事情,會長前幾日收到了您發給他的書信,對上麵所述的遺物丟失、空手而歸一事,很不高興……”


    老者坐直了身體,平靜的說道:“就像我信中所說,由於大雪封路,我的人沒能按時到達交接地點。等他找到救濟會成員的屍體時,遺物已經被拿走了。”


    喉骨彈了彈指甲上的落灰,看向邁裏斯大師,微笑說道:“您是天父在世間的代言人,您的話語就是上主的意誌。妄言與欺騙這種卑劣的把戲,我相信您自然是不屑一顧。”


    搖曳生姿的蠟燭火光,無法見物的漆黑台階,坐在光明中的老人,匿於陰影中的男子,正麵對視了一眼。


    邁裏斯大師看向牆壁上的十字架,緩緩念道:“上主永遠庇佑敬畏之人,他的正義也惠及他們的子孫。我遵守天父的誓盟,忠實履行他的誡命。”


    “非常好。”喉骨從台階上站了起來,雙手輕輕鼓掌,臉上寫滿了感動和真誠,走到了僧侶的身邊。


    下一秒鍾,男人的表情忽然變得玩味起來。


    他借著老者的影子,遮擋住蠟燭的光芒,趴下身子在對方耳邊說道:“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為何同樣是天父的信徒、上主的使者,教會卻對伯恩先生做出了刺穿身體、砍去頭顱、棄屍荒野……如此殘忍、泯滅人性的暴行?”


    坐在椅中,邁裏斯大師的身體顫抖不止,雙手的指甲刺入肉中,尚不自知,牙縫間擠出了話語:“無故加害無辜之人,無理憎恨守節之人,這是罪愆……”


    將手指放入嘴中沾濕,喉骨用大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撚,書桌上的燭火頓時消失不見。


    在昏暗中緩緩踱步至正門的男子,推開了門板,看向低頭不語的老者,將手指放在下巴上摩挲了一會,歪著頭疑惑問道:“我好像有聽到流言,您在年輕時有一個兒子,因為種種原因,把他送給了一戶人家作為養子,那戶人家的姓氏……好像就叫做伯恩?”


    一片寂靜。


    良久沉默之後,房間裏傳來了低低的聲音。


    “並無此事。”


    聳了聳肩,喉骨點點頭迴應道:“我猜也不可能,您是天父的誓盟者,自然不會誆騙於我。”


    男子一邊說一邊抬手一掃,大門旁最後一根蠟燭失去了火光。


    “我向來都是一個正直誠懇之人,您教導我文明與蠻荒之別,我自當從正門離開。”


    說完這句話,喉骨朝後退去,關上了大門。


    黑暗頓時湧入了整個房間,將每一個角落的光明吞噬的點滴不剩。


    ——————————————————


    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托德在全身酸楚和饑腸轆轆中,被陽光刺得睜開了眼睛。看著窗外高懸的太陽,他腦子裏明明記起有些重要的事情,卻偏偏想不起來。


    在床上睜著眼睛好一會兒,緩過神的男孩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該死!今天是上課的日子!”


    穿上僧侶服,帶上讀本和文具,托德一把推開房門,全速奔跑向邁裏斯大師的授課堂。


    滿頭大汗到了目的地,他才從旁人的嘴中,得知了一件奇怪的事實。


    『邁裏斯大師淩晨時分,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就離開了修道院。』


    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托德,摸了摸幹癟空無一物的胃部,想著離中午還有一段很長的時光,抱著尋找『移動食物儲藏箱』——哈金斯的念頭,在修道院中逛了起來。


    一番搜尋無果而終,他倒是被『跟屁蟲』小傑瑞給發現了,托德看著身後那個亦步亦趨的高大身影,腦中總算想起那家夥現在最有可能身處的地方。


    果然,修道院山腳下的冶煉場,哈金斯和埃德加那熟悉的身影,在一幫工匠和學徒之中尤為紮眼。


    看著麵前這兩個滿麵塵灰、神色亢奮的家夥,托德從內心深處發出了由衷的感歎,金錢的魔力實在是讓任何人都無法抵抗。


    斯拉夫男人半坐在地上,目不轉睛的看著升騰起高溫蒸汽的爐子,聽見背後的腳步聲,頭也沒迴,直接從懷裏掏出半個黑麥麵包遞了過去。


    絲毫沒有在意手中的半個麵包,是誰殘留的吃食,托德一邊用手掰開堅硬的麵殼,一邊送入嘴中吞咽而下,胃腹總算有了些許飽食感的他,很想提醒靠近爐子的眾人,灰吹煉銀時有大量的『鉛蒸汽』,對人體會產生慢性損傷。雖然自己當初在設計爐體的時候,考慮了這一點,專門安裝了冷凝導流管和地下收集池,但還是會或多或少產生一些影響。


    但是很快,哈金斯的一句話讓他吃驚的合不上嘴巴,忘記了要說的話。


    “我找了附近村莊熟悉的工匠,打算再製作三個這樣的熔煉爐。”男子的語氣仿佛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對了,這兩天熔煉出的銀錠,我當作訂金先付給了對方。”


    這家夥是打算進行大規模的生產嗎?


    但這樣的話,紙包不住火,早晚有一天這兒的一切將會被人覬覦。


    剛想開口勸誡的托德,轉念一想,礦渣再提煉說到底並沒有什麽技術難度,早晚有一天被人得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與其藏藏掖掖,不如在此之前大賺一筆然後立即收手。


    埃德加倒是沒有這二人如此複雜的心思,走到僧侶麵前,開口說道:“哈金斯叔叔和我,給你準備好了一件『禮物』。”


    禮物?


    哈金斯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準確點說,是一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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