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便是茜雪出嫁之期。 賈珍和尤氏偏愛賈薔,一應規格都比照著賈蓉當日娶親的用度,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自紅蜻之事後,賈珍待賈蓉越發生疏冷淡了許多,許多大事反倒隻派給賈薔去辦。賈蓉亦有所察覺,卻隻做渾不在意。隻是聽說賈薔相中的這個女子出身微末,心裏隱隱的也有幾分慶幸。


    誰知新娘雖說並非大戶人家出身,卻也抬出了十八台嫁妝,那家具一水是酸棗枝打造,竟也大有殷實人家的氣派 。 看的寧國府那些下人都暗自議論不已,尤氏自然更是喜歡。


    待第二日敬茶之時,尤氏見賈薔扶著茜雪的手進來才鬆開,便知這一對小夫妻定是琴瑟和鳴 ,便向賈珍笑道,“瞧著這架勢,大約再過些時日便該有喜信了。”


    茜雪原就是姿容出色的,鳳姐又專意煩鄭嬤嬤和戴嬤嬤幫著教導了數日,規矩禮數絲毫不錯,便是賈珍也挑不出不足來。原先聽說薔兒相中了榮國府那邊放出來的奴婢,賈珍隻怕是被賈璉賈赦寶玉沾過的,心裏很是不悅意,後頭聽尤氏說了根由,賈薔又非卿不娶,不得已才依了。


    如今見了茜雪的容貌姿態,再看看賈薔,賈珍倒也覺得果然是一對璧人,不由得也笑了,又賞了許多好東西下來。


    尤氏因著知道茜雪後頭還有個鳳姐的麵子,也是格外親熱的說了些話,又賞了一對赤金點翠扁簪,一對珊瑚蝙蝠簪,笑道,“多子多福,求個好意頭罷。”說的茜雪不覺紅了臉。


    賈薔原不曾想到茜雪竟能帶過來那些嫁妝,枕邊衾裏問了才知道有鳳姐的手筆,不由得對這位嬸子也添了些敬佩。三日迴門之後,便攜著茜雪往榮國府這邊拜見鳳姐。


    鳳姐便命賈薔在外間候著,自己隻拉著茜雪的手問長問短。見她臉麵飛紅,眉梢眼角卻帶了嬌媚□□,便知賈薔待她必定不錯,遂笑道,“薔兒那小子我是知道的,雖說原也有些鬥雞走狗賞花玩柳的毛病,這幾年也漸漸都改了。何況論起模樣性情,也算是百裏挑一的,故此我才想著把你配給他。雖說寧國府裏頭有些不可說的毛病,如今你們隻在外頭自己住著,倒也不相幹。若是日後進了府裏,自然另有話說。”


    茜雪隻低頭應了,又去給賈母和邢夫人請安。鴛鴦早已和賈母稟明了茜雪當日出府之事 ,隻不提鳳姐二字,隻說是尤氏和賈薔在外頭相中了呂家的姑娘,故此結了親雲雲。賈母自然信以為真, 反覺得茜雪當日受了委屈有些過意不去,也賞了一對翡翠鐲子。


    王夫人也聽說了賈薔和茜雪的親事。當日寶玉為了吃茶攆茜雪出去,原不過說的是醉話。隻是襲人素日裏慣會抓乖賣俏,在王夫人跟前若明若暗的說了許多那幾個俊俏丫頭的不是,故而王夫人便順水推舟趁勢攆走了茜雪。


    不想這個小丫頭如今倒搖身一變成了小薔大奶奶。王夫人雖有些不快,奈何如今正在替寶玉料理說親訂婚之事,倒也顧不得別人。


    因著李嬸是個孀婦,雖有些家資卻也淡薄,許多東西倒要王夫人這邊幫著預備。王夫人雖有些肉痛,礙著寶玉如今情形,並無甚麽可計較之處。這日正在庫房裏挑揀寶玉成親所需的那些物件,外頭有人來迴薛姨媽來了。


    自從寶玉和薛蟠鬧了那一迴之後,姐妹之間疏遠了好些,走動便也少了許多。隻是終究是自家姐妹,萬沒有不見的道理,王夫人便命請進來,又命小翠上茶。


    薛姨媽臉色有些憔悴,身邊隻帶了同喜進來。王夫人便問道,“倒是有些日子沒見寶丫頭了,不知在家裏忙些甚麽呢。”


    薛姨媽道,“如今家裏偏有些這樣那樣的事,倒是難為她成日裏替我操些心。”


    薛家自娶了夏金桂之後那些事,王夫人也是有所耳聞的,心裏很有些瞧不起自家妹子軟弱,卻不說出來,隻淡淡一笑。


    誰知薛姨媽說了幾句淡話,竟含糊提起當日修蓋省親別墅,自己借出的那一萬兩銀子來。又說道,“唉,如今比不得往前了,吃穿用項,一概不說,隻另花銀子,哪一年不扔一萬兩萬的。如今眼瞧著到了年下了,許多要送禮的人家還未送,今兒過來姐姐這裏,就是不得已借幾兩銀子使使,過年出春兒前必還迴。姐姐也是有難處的,我也深知,所以說求姐姐一句了。 ”


    說畢,靜等著王夫人答話。


    王夫人遲住一迴,緩緩笑道:“要多少?”


    薛姨媽忙道:“先有五千,便解了眼前饑荒。多了倒也不必。”


    如今京中薛家的產業幾欲敗完,王夫人雖在深宅,卻有王子騰夫人來往時提過幾句,故而也有些知覺。


    見薛姨媽提到借銀子,隻笑道,“按說五千也不是大數目。隻是如今我們田莊上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分了家之後越發入不敷出起來。再有娘娘在宮裏,每年也得貼補進去一萬兩萬銀子,還不算那些太監出來張口要的。前幾日又給寶玉訂了親,眼瞧著轉過年來必得迎娶,這一筆花費你算算又得多少?何況現又趕著年下了,處處都要銀子打點,我這手裏也是緊的很。若是妹妹今日沒來,隻怕明日我倒要過去你那邊張口求借了。”


    薛姨媽聽這話竟是一毛不拔的意思,臉色便不由得變了。


    王夫人隻作不見,道,“ 隻是妹妹既然張了口,我又豈能袖手不管。 如今五千我雖拿不出來,一千八百的擠一擠卻還有。大不了我自己艱難些,能省則省。咱們姐妹之間,還不還的話倒是不必說了。”


    說著便命彩雲去取了自己枕邊的一個匣子過來,打開看時,裏麵幾張銀票,都是一百二百兩的,王夫人便數了一千兩出來,命彩雲遞給同喜。


    薛姨媽勉強笑著說了幾句話, 便起身告辭。王夫人苦苦留飯,薛姨媽隻道家裏還有事,終究不肯吃飯便走了。


    且說寶釵正和香菱鶯兒在屋裏做針線,見薛姨媽一臉怒容的進來,忙丟了活計起身扶著坐在炕沿上,又命鶯兒倒茶。


    薛姨媽便命她們都出去,隻留寶釵在跟前,才把今日去王夫人那邊的情形說了一迴,又拉著寶釵的手哭道,“ 當日他們家為了省親別院來借銀子,咱們打發人送了一萬兩過去 ,你姨娘還很是不滿。如今我親自過去張了口,倒隻拿了一千兩便把我打發了。我有心和她理論,終究並沒有借條的,說了也無益。”


    寶釵也不由得陪著落了幾滴眼淚,反勸道,“媽萬不可太過傷心。上迴那大夫還說,媽這病不可傷心動怒。如今咱們家外頭那些買賣雖說都顧不住了,家裏總還剩了些銀子,儉省些也過得去了。姨娘那性子媽也是知道的,日後也不必再去了。”


    薛姨媽哭道,“我的兒,咱們家裏哪還有許多銀子,早就都被你哥哥弄出去貼在那些鋪子裏頭了。我一向不肯和你說這些,是想著你一個姑娘家,知道了不過白添些煩惱,誰知道那個孽障這兩年竟然白糟蹋了那麽多銀子。”


    寶釵原就有些疑心,聽母親如此說了,也不由得傷心起來,母女倆相對而泣不提。


    話分兩頭。 隻說迎春如今上有父親和嫡母疼愛,下麵又有兄弟肯爭氣,上門提親的越發多了起來。


    賈赦原先中意的果然是孫紹祖。因他祖上係軍官出身,乃當日寧榮府中之門生,算來亦係世交。如今孫家又隻有他一人在京,想來女兒嫁過去上無公婆,下無小姑叔伯,倒也自在。且這孫紹祖現襲指揮之職,生得相貌魁梧,體格健壯,弓馬嫻熟,應酬權變,如今正是不滿三十的年紀,且又家資饒富,聽說賈恩侯老大人家中尚有未嫁之女,便央人從中說和。


    隻如今和邢夫人也算夫妻相得,邢夫人待迎春又肯疼愛,賈赦便不肯一口答應,心裏想著先同老妻商議一迴。


    邢夫人上迴聽了鳳姐之言,便多存了一份心思,次日鳳姐過去請安之時,便和鳳姐提起。


    隻鳳姐聽了一個孫字,便不由得皺了皺眉。


    邢夫人見她這般,便問道,“莫非有何不妥麽?”


    鳳姐便道,“並非不妥,隻是此人若是千好萬好的,為何年紀這般大了倒還未娶親的。我想著璉兒如今在步軍衙門當差,算來也該知道此人才是,不如晚間璉兒迴來,我細細的問問他,明日再來迴太太罷。”


    邢夫人聽了有理,便點點頭。


    晚間賈璉迴來,鳳姐便和他說起孫紹祖求親之事。賈璉皺眉道,“此人在外頭最愛吃酒賭博,又慣是眠花宿柳的。隻是他溜須拍馬應酬權變,久後或者有出息也未可知。”


    鳳姐道,“薛家如今到了甚麽田地你竟是不知道的麽。 薛大傻子若不是這些毛病,何至於坑家敗業的。何況他那媳婦子竟是個河東獅子,也轄製不住。二妹妹那性子最是綿軟,若是嫁了那樣的男人,豈不是更不堪了。”


    賈璉聽了有理,便道,“橫豎提親的也多,明日你便和太太說不必理會他家便是。”一麵笑道,“ 老爺如今和太太倒是能說得上話。”


    鳳姐笑道,“這樣有何不好,太太性子雖說左些,心卻不壞。如今她肯真心疼愛二妹妹和琮兒,也是咱們大房的福氣。”


    夫妻倆計議已定。第二日鳳姐便過去和邢夫人請安,順帶提起孫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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