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金桂主仆倆通同一氣弄走了三姐,薛府裏便清淨了數日。


    誰知寶蟾最是個烈火幹柴,既和薛蟠情投意合,便把金桂忘在腦後。三姐走了之後,薛蟠倒有一多半是歇在她屋裏。


    氣的金桂漸次尋趁,斥責了好幾迴。


    寶蟾是夏家風氣,豈肯服低容讓半點。先是一衝一撞的拌嘴不肯認錯,惹得金桂氣急了,甚至於罵,再至於打。寶蟾雖不敢還言還手,卻敢大撒潑性,拾頭打滾,尋死覓活,晝則刀剪,夜則繩索,無所不鬧。


    薛蟠此時一身難以兩顧,惟徘徊觀望於二者之間,十分鬧的無法,便出門往賭坊裏躲清靜去,夜間也不迴來。隻是漸漸地手氣大不如前,輸多贏少起來,便隻管從鋪子裏取銀子來花費。


    金桂不發作性氣,有時歡喜,便糾聚人來鬥紙牌、擲骰子作樂。又生平最喜啃骨頭,每日務要殺雞鴨,將肉賞人吃,隻單以油炸焦骨頭下酒。吃的不奈煩或動了氣,便肆行海罵,說:“有別的忘八粉頭樂的,我為什麽不樂!”


    薛姨媽如今也瞧出了這媳婦的本來麵目,自歎自家時運不濟,娶了這樣的媳婦。好在寶釵忍得住,時常說些寬宏的話安慰,因此母女倆總不去理她,倒也少生事端。


    於是寧榮二宅之人,上上下下,無有不知,無有不歎者。


    薛蟠亦無別法,惟日夜悔恨不該娶這攪家星罷了。因著府裏如今鬧得稀爛,便是上了火也不迴府,隻管在外頭找秦鍾或是那些熟識的小倌兒瀉火。


    如今因他去鋪子裏取銀子都是拿了就走,那些承局管事越發大了膽子,給他一半自家便能貪墨一半,想著橫豎薛蟠要的遭數多了未必記得清楚。


    果然薛蟠隻管拿錢,哪裏記得住這些賬目,沒幾日兩三件鋪子便都入不敷出起來。 薛蟠可巧賭的大了,便索性直截將鋪子壓了上去,沒兩日便輸的磬淨。


    薛蝌帶了寶琴進京發嫁,原想著和薛姨媽住在一處,隻是薛蟠娶妻納妾,府裏又鬧得天翻地覆,薛姨媽不得已,隻得在後麵隔了一個院子出來給薛蝌住著,寶琴隻跟著寶釵一道睡。


    因著梅家可巧放了外任,寶琴的親事便耽擱了下來,且寶琴年紀本就小幾歲,自家也並不著急,隻每日和寶釵香菱一道說笑頑耍。


    薛姨媽見薛蝌是個穩重老成的性子,倒比薛蟠靠得住些,便隻命他得閑了往各處買賣鋪子幫著照看些 。偏那些夥計都是薛蟠手裏混慣了的,奸猾無比,薛蝌又缺曆練,哪裏轄製的住,便是賬本也不過和薛姨媽看的是一般無二的,並不知道自家鋪子如今風雨飄搖。


    隻是薛蝌這日又往鋪子裏來查看,卻發覺管事夥計都換了生疏麵孔,心裏便疑惑起來。好在他身邊的小廝精明,虛心冷氣的問了一問,出來和薛蝌說道,“大事不好了二爺 ,這鋪子如今已不姓薛了,頭兩日便被大爺賣了,如今這裏頭的人都不是咱們家的。”


    隻把薛蝌驚得一個炸雷一般。半日方迴過神來,將京中自己的鋪麵逐一的走了一遭,發覺倒有一多半改換了門庭,如今餘下的不過三五家罷了,且都是半死不活的在那裏。


    薛蝌這一驚不小,忙忙的趕過薛家這邊來見薛姨媽,也顧不得遮掩潤色,一五一十的說了外頭這些情景。


    寶釵也站在炕前聽著,隻驚得麵色發白,說不出話來。


    再看薛姨媽已然氣的昏死了過去,。寶釵和香菱兩個忙著撲過去掐人中哭喊了半日,薛姨媽才悠悠醒轉,不及說話,先大哭起來。


    寶釵心裏也是無限驚怒悲苦淒涼 ,卻終究穩得住些,反勸薛姨媽道,“媽先不要哭了。如今哥哥在外頭弄這些必定不止一日,若是兄弟今日不曾察覺,隻怕再過幾日外頭那三五家也沒有了。 依我說即刻把哥哥找迴來,媽好生問問他罷。隻是先不要驚動了人,免得,”


    說的拿手往前麵指了指。


    薛姨媽知道女兒是怕鬧大了被金桂知道了,憑空再生事端,那個潑婦如今已然不顧了臉麵,偏自己那無用的兒子又不能轄製,真要鬧起來,丟的不過是自家的顏麵。


    思及至此,隻得收了眼淚,看著薛蝌道,“我的兒,你說如今怎麽辦才好?”


    薛蝌道,“侄兒覺得姐姐說的可行。如今隻好先把哥哥找迴來再議此事。”


    薛姨媽便命身邊同喜出去打發小廝即刻把薛蟠找迴來。


    誰知薛蟠又在賭場裏賭的天昏地暗,那些小廝哪裏請得動。最後薛蝌隻得親自帶了人進去賭場裏頭強拉了出來,就這麽半日的功夫,便又多輸了一間鋪子 。


    薛姨媽這才知道自家兒子這些時日成日成夜的不迴府,竟然都是在賭坊裏頭消磨。


    見薛蟠跪在炕前垂著頭不說話,薛姨媽隻覺得怒氣填膺,顫聲道,“你爹在的時候,是怎麽教導你來?賭博為害甚於虎,薛家子孫永不許沾這一個賭字!你這些年走狗鬥雞的,我瞧著不過是一時貪頑也不去理會,不曾想你竟有這潑天的狗膽,賭到坑家敗業起來!


    咱們家外頭那些產業上京時候便都變賣了,隻餘下京中這些鋪麵,你莫非是不知的?遠的不說,如今隻剩了那麽兩三間不出息的鋪子,日後你妹子嫁人,你教我拿甚麽給她陪嫁 ?便是眼下咱們家日後拿甚麽過活?”


    寶釵原是默默的坐在一邊不發一言,如木雕泥塑一般。聽薛姨媽提到自己的嫁妝一節,也忍不住悲從中來,簌簌落淚。


    薛家這些日子風波迭起笑話頻出,鳳姐在西府也聽聞了不少。隻是薛蟠成親之後便是賈琮和賈環鄉試之期,邢夫人和鳳姐隻顧著操心這兩位小爺,無暇理會外頭這些閑事。


    賈赦和賈璉一個是老子,一個是兄長,更是比別人操心到了十分。虧得賈琮爭氣,待九月十三日放榜,果然榜上有名,隻是名次稍微靠後了些。可憐賈環身子有些虧了,第三場尚未考完便暈在號舍裏頭,自然是名落孫山。


    那些報錄的知道是榮國府的公子高中,那鑼敲得分外響些。賈赦聽說中了,喜得眉開眼笑,便命重賞報錄這些人。賈璉早備好了賞銀,外頭打發小廝送了出去。那些報錄的得了厚賞,偏要嚷的一條街上都知道了。


    賈母在裏頭聽說琮兒中了,老懷寬慰 ,便命鴛鴦找出許多稀罕物件來,喚了賈琮來當麵賞與。


    其中有個漢玉玦,形似甜瓜,三寸方圓,色有紅潤,甚是精致。 賈母親自拿了遞給賈琮笑道,“這個是是我祖爺爺給我們老太爺的東西,當年我出嫁時,老太爺心疼我,叫了我去親手遞給我的。 還說這個是漢時佩戴的東西,很貴重。 如今你中了舉人,就把這個賞了你罷。”


    賈琮便跪著接了,又給老太太磕了頭謝了賞,便拿著這些東西出來往榮禧堂這邊給賈赦和邢夫人瞧。賈赦倒不理會別的,隻拿了那個漢玉玦看了半日,笑道,“這東西我竟是從未見過的,可見老太太偏疼你了,你好生收著,別糟蹋了。”


    賈琮忙笑道,“兒子哪裏配用這樣貴重的東西。不如孝敬了父親罷。”


    賈赦笑道,“這是老太太特意賞給你的,你隻管留著便是。何況你如今桂榜提名,我也要好好地賞你才是。”一麵命人去自己外書房取了一堆物件賞給賈琮,又命他去給呂乃友磕頭謝師。


    呂乃友隻在外書房坐著,聽說賈琮中了,也十分喜悅,勉勵了許多話。又和賈赦商議,來年開春會試隻管命賈琮下場試試身手 ,便是不中,也經見些世麵。賈赦自然是無不應承,又命人擺了酒席,請了親戚朋友過來吃酒,鬧哄哄了兩三日。


    鳳姐隻在裏頭帶人清點那些賀禮,各自入庫,又張羅酒席賓客,忙的不可開交。虧得平兒和小琴小紅幾個如今都能獨當一麵,又有林之孝家的和旺兒家的幾個心腹幫著,倒也井井有條。


    迎春聽說兄弟中了,也十分喜悅,早就準備了幾色針線送了過去。惜春岫煙也都各有賀禮。


    隻探春聽說賈琮中舉,再想起賈環在號舍暈倒,不由的在自己屋裏狠狠痛哭了一場。她原是想著環兒出息了,自己也能跟著粘帶些光彩,卻不料補養了這些日子,賈環那身子終究是有些虧空。心裏不由的對嫡母恨到了十分去。


    侍書也知自己姑娘委屈,隻好在一旁勸道,“姑娘也不必太過傷心。環三爺如今歲數還小,便是再等三年也不到二十歲,且等得起。如今琮三爺中了舉人,連老太太都十分高興,聽說賞了許多好東西,姑娘萬不可露出傷心之色來才是。”


    探春並非不知這個道理,隻是情不自禁。半日爬起來擦了擦淚,重新洗了臉,勻了脂粉,換了一副笑容也往榮慶堂這邊來賀喜。


    別院那邊賈政和王夫人也得了消息,說是大房的琮三爺中了舉人。


    如今有李紋和李綺姐妹兩個在這邊住著,寶玉比先前精神了好些,每日裏都打扮的齊齊整整的往王夫人跟前請安,順帶和李家姐妹說一會子話。


    李紈早瞧出王夫人留下李氏母女並非好意,隻是自己和賈蘭如今要仰仗著王夫人過活,嬸子和堂妹終究比兒子遠了一層,萬沒有為了她們反得罪王夫人的道理。因此並不在嬸子跟前提起寶玉先前那些所作所為,隻說是淘氣摔壞了腿。


    王夫人也早已命周瑞家的各處告知那些丫鬟婆子,不許再提寶玉那腿的來曆。因此李紋和李綺隻當真的是淘氣摔壞了的,反多了許多憐憫之心。


    趙姨娘因著王夫人捧著賈蘭,又暗地裏作踐賈環,早就對李紈母子一肚皮的不滿怨恨,連帶著對她家的親戚也看不順眼。聽心腹婆子在她跟前提起王夫人那些打算,反倒有些樂見其成,更不多說一個字。


    橫豎她的環兒如今已經住在大房那邊念書,隻要她在這邊安安分分的不生事端,又有賈政寵愛,便是王夫人也並不能拿她怎樣。待日後環兒出息了再圖別的不遲。


    聽說賈琮中了舉,寶玉便微微的沉了臉色,隻說身上不好,便轉身迴房了。王夫人明知他心裏不快,無心和他計較,隻想著不如趁此機會給賈母賀喜,順帶提一提自己心中那事。


    於是便去自家庫房裏挑了幾樣東西 包起來,又命李紈和自己一同過來給賈母請安並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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