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迴,且說鳳姐聽說賈芸和澤兒如今交情甚好,閑來無事也會去呂家探望呂老娘,倒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須知自己費了這些力氣給茜雪脫了奴籍,並不是打算配給賈芸的。芸兒自然也是良配,可隻該是小紅的良配,萬不能教他和茜雪有了關聯。


    這日林之孝家的拿著外頭開的一個人名單子來,共有七個二十五歲的單身小廝應該娶妻成房,等裏麵有該放的丫頭們好求指配。因鳳姐提了一句,單另多添了一個潘又安。


    司棋早已跪著和迎春哭求放出去。迎春原以為她會哭求留在自己房裏,卻不想竟是求著放出去。心裏不覺得也有些微涼,數年的主仆情分,到底抵不過外頭一個無名小廝。因此反倒有些看的淡了,也並不出言相留,隻命繡橘包了五十兩銀子給她。


    這邊鳳姐又把晴雯撥在了迎春房裏。晴雯也知邢夫人並不悅意自己在賈琮屋裏伺候,迎春又是個溫柔安靜的主子,如今在這府裏的體麵也大勝從前,能伺候二小姐也是天大的福氣。


    何況時常聽說寶玉如今性子變得十分冷淡,待屋裏那幾個丫頭也大不如前,晴雯也不由慶幸虧得當日王夫人把自己攆了出來。聽平兒打發小琴來傳了話,忙過來鳳姐這邊謝恩。


    誰知甫一過來,就見茜雪側了半邊身子坐在炕沿上,正和鳳姐說話。


    晴雯吃一驚麵上卻不敢露出來,依舊規規矩矩的跪下給鳳姐磕了頭,道,“多謝二奶奶提撥,奴婢必定好生服侍二姑娘。”


    鳳姐擺手令她起來,笑道,“那便好。好生服侍二姑娘,日後自然有你的好處。”


    茜雪乍一見晴雯也怔了一怔,旋即走過來拉她的手,不覺垂淚道,“ 不想還能見你一麵。當日我自當再也見不著你們了。”


    茜雪性子溫婉,卻又不像襲人那樣工於心計,當日在寶玉屋裏,倒是茜雪麝月晴雯這幾個私下裏更說的上話。隻是當日楓露茶之事出來,晴雯的性子急,麝月又礙著襲人在前不好做聲,都未能留住茜雪。隻當從此天各一方,不想今日卻在鳳姐這裏見麵。


    晴雯也不覺紅了眼圈,道,“我也隻當再也見不得你了。”


    一麵說話一麵上下打量幾眼,見茜雪如今穿戴的雖不華麗,卻十分雅致,頭上金釵耳上明璫,頗有些小家碧玉的氣度,可見這兩年在外頭過得甚好。心裏雖有些狐疑,卻也猜出了六七分,隻勉強笑道,“如今過得可好麽。”


    茜雪道,“多承二奶奶看顧,過得還好。二奶奶是個最寬厚慈善的主子,你隻要好生當差,日後必定也能過得好些。”


    因著在鳳姐屋裏也不好多說,晴雯隻點點頭,便告退先出去了。


    鳳姐見茜雪猶有些不舍之色,笑道,“二姑娘的性子你還不知道麽。我把她撥在二姑娘屋裏,自然一切無礙的。---我記得澤兒今年也有十五六了罷。”


    茜雪笑道,“十六歲了。比奴婢小兩歲。”


    鳳姐道,“是了,你如今也大了,若是有合適的人家,也該打算起來了。”


    說的茜雪不覺紅了臉。鳳姐笑道,“這有什麽害臊的。姑娘家大了,出門子是遲早的事。如今澤兒也算是我的心腹,我也該替你操些心。 你這模樣本就生的好,若是嫁進那些蓬門草戶,隻怕反不得安穩度日,我心裏想著,倒要給你尋一戶門第高些的人家嫁過去才是。”


    茜雪低頭半日,方道,“奴婢雖說如今脫了奴籍,終究也是在府裏做過丫頭的,哪裏還敢高攀那些門戶高的人家。隻求布衣粗食也就是了。”


    鳳姐拉著她的手笑道,“便是我這府裏的丫鬟,也比外頭那些小門小戶的小姐強得多了。如今你已脫了奴籍,澤兒又肯出息,你們家那日子眼見得也就該起來了。 何況有我替你撐腰,你怕甚麽。”


    一麵悄悄的和她說了幾句話。茜雪那臉麵越發燒紅了,隻不敢抬頭。可巧平兒自外頭進來,見了笑道,“奶奶定是又打趣這丫頭了。瞧那臉紅的都快熟了。”


    因見茜雪猶有些羞臊之色, 鳳姐便笑道,“也不過是說幾句閑話罷了。”一麵當真又說了些閑話,茜雪便起身告辭。


    見她走了,平兒才道, “奶奶命旺兒在外頭打探的那事,倒是有些眉目了。”


    鳳姐道,“你且說來聽聽。”


    平兒笑道,“旺兒倒也機靈,竟腆著臉求了呂先生替他寫書信給蘇杭那邊的舊友,她家原是 讀書仕宦之家,一打聽自然就有人知道底細的。她那老家還有個叔父,那叔父生了一個兒子。


    因著她父親是家中嫡長子,家裏原先很是富庶,驅奴使婢大有氣象。隻是可憐那一家子身子骨都不大好,把妙玉送進去空門沒幾年,她家裏父母也就去了。因著隻有妙玉這一點血脈,偏又是在外頭修行的,家產自然就有她那叔父幫著掌管。如今她叔父一家隻住在她家的老宅子裏頭,每年給她送些清修的使費,卻並無甚麽來往。”


    鳳姐微微笑道,“依你看來,她那叔父可情願接她迴去呢。”


    平兒道,“奶奶這是考較奴婢了。 她如今也十□□歲的大姑娘了,若是迴去,自然她家的那些產業財物都得交迴她手裏,她那叔父哪裏肯的。奴婢想著,她若不是進了咱們府裏清修,隻怕那條小命早就保不住了。”


    鳳姐點點頭,道,“果然是我的平兒,見得極明。她若真有心伺候佛祖,何必帶發修行,直接剃了頭倒幹淨。我想著她那心裏也未必是情願一輩子青燈古佛,隻是得了高人指點,若是迴鄉隻怕有性命之憂,不得已才進了咱們家圖個庇佑。


    隻是那樣如花似玉的模樣,白扔給了佛祖也可惜,我倒是有些舍不得的。隻要心裏有佛,何必非要天天掛在嘴上念經。”


    平兒聰敏,道,“奶奶莫不是要替她出頭不成?”


    鳳姐道,“這原是積德行善的好事,我為何不做,隻是還須問問她的意思。偏那人性子有些孤僻不合時宜,少不得我親自過去一趟罷了。”


    說著命平兒更衣,主仆倆便往大觀園這邊來。


    因著這迴元春並未下旨意命那些女孩們都進去居住,大觀園如今依舊是謹慎封鎖。因著櫳翠庵還住著妙玉,隻留了後頭角門開放給庵裏的人進出。


    妙玉一個人正坐在淨室裏誦經,聽外頭婆子說璉二奶奶來了,倒微微吃了一驚。雖說她向來性子孤傲 ,可也知道在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 的道理。如今榮國府說是璉二奶奶乾綱獨斷也不為過,這樣的人物忽然上門來,豈有怠慢的道理。


    忙請鳳姐坐下,親自捧過茶來,笑道,“二奶奶和平姨娘吃茶。”


    鳳姐雖不是吟風弄月的人,自小卻也是玉粒金蓴嬌養大的,若要做出端莊樣兒來,比那些大家貴府也不差分毫。端起茶盞呷了一口,便微微笑道,“吃著輕浮的很,卻不知是什麽水。”


    妙玉笑道,“這是舊年我在玄墓蟠香寺住著,收的梅花上的雪。原是埋在那邊樹下的,如今瞧著天氣和暖,故而拿出來試試可好。不想昨兒才拿了出來試了一迴,奶奶今兒就來了,可見這水原是給奶奶預備的。”


    鳳姐原記得她是個最孤高自詡的人,不想也能說出這番話來,不由笑道,“到底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小姐,喝盞茶也如此講究。”


    妙玉在人前極少提起自家的事,聽鳳姐說了這話,心裏卻微微動了一動,笑道,“不過是閑來無事弄點這樣的東西罷了,不敢當二奶奶這樣的誇讚。”


    鳳姐看了她半日,方笑道,“妙玉師父俗家姓薑罷。”


    妙玉手裏端著的茶盅子歪了一下,清淺笑道,“ 二奶奶為何忽然問起這個?”


    鳳姐笑道,“ 你在這府裏也住了些時日了,想必也知道我是個見不得藏頭露尾的人。前頭為著娘娘省親請了你來,我冷眼瞧著,便知師傅果然出門名門。 蘇州那邊我已略知一二,若是你有心還俗迴去執掌家業,我卻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


    妙玉不意鳳姐說的如此坦蕩,一時倒微微怔了,半日道,“難為二奶奶肯替我出頭。我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全仗著佛祖庇佑才有今日,並不想再入紅塵,沾惹那些莫須有的煩惱。 ”


    鳳姐笑道,“咱們當著佛祖不說假話。還俗做了千金小姐,豈不比青燈古佛更自在些。我知此事別人同你說了你未必可肯信,故而親自來同你說這話。 你也不必急著迴我,細想數日再去尋我說話便是。”


    說著便帶了平兒起身走了。平兒出了門方笑道,“妙玉那為人素日瞧著甚是清高,奶奶怎知她就肯還俗?”


    鳳姐笑道,“終究不過是個十□□歲的姑娘罷了,如今又無她師傅在跟前看顧,櫳翠庵又並無外頭人可以進去,比著幽閉又有何異。 如今不過是事出倉促,她一時難以迴轉,隻要我提了這話,她必定日夜苦思,過幾日自然便想通了。”


    因著鳳姐這許多日子並未和賈璉同房,早急的賈璉百爪撓心。如今除了禁製,自然越發食髓知味,每夜隻在鳳姐這邊留宿。 倒鳳顛鸞*罷,鳳姐便和他提起生日之事,笑道,“後日便是二爺的生日了,我和平兒早已備好了美酒佳肴,晚上單給二爺賀壽。”


    賈璉也聽林之孝稟告過外頭打點的也是十分熱鬧,心裏十分悅意,笑道,“ 總算知道二爺如今也是個人物了。隻是你那無利不起早的性子怕是改不了 罷,趁早實說了,好多著呢。”


    鳳姐不由伏在他懷裏笑了,半日方趴在璉二爺耳邊低低的說了一番話。聽得賈璉也不覺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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