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見平兒出去了,賈璉便腆著臉湊上來,伸手摟住自家嬌妻,笑嘻嘻的道,“如今你倒比為夫還忙起來了。教我等了半日。”


    鳳姐伸手推開他的臉,笑道,“一迴來就毛手毛腳的,放尊重些不好麽。”


    賈璉偏又湊上來,笑道,“ 你我夫妻,又沒有外人,何必弄那些相敬如賓出來討人嫌。”


    說著又摟在懷裏邊揉搓邊笑道,“聽說寶玉差點被二叔打死,我也沒好意思過去瞧。你們去瞧了怎麽樣了呢。”


    鳳姐笑道,“果然二老爺大義滅親,下手時絲毫不講情麵。偏生這迴二老爺長了心眼,打完了才有人通報了老太太。好在王太醫說與性命上並無妨礙,二爺不必過分耽心你那兄弟,養些時日自然就好了。”


    說話間一麵覷著賈璉的臉色道,“我瞧著二爺今日甚是喜悅,莫不是又要高升了?”


    賈璉拉著她的手坐在炕沿上,笑道,“ 卻論不到升官之事上。今兒幫著薛大傻子在外頭買了小莊子,倒是狠狠發了一筆小財。 ”


    鳳姐知道薛蟠因著沒買到那個有湯泉的莊子耿耿於懷,這些時日正在四下裏求購尋覓,咬牙非要買個能出熱水的地界。聽賈璉一說,倒也奇異,道,“哪有那麽現成的湯泉莊子等著你們去買呢。 倒要細說給我聽聽。”


    賈璉笑道,“ 還是原先那個莊子罷了。薛大傻子為了那莊子在外頭大放厥詞,裴大人大約也不痛快,因此也不想留著了,便和我商議,加一倍價銀賣給薛大傻子,送我五千銀子做謝儀。有這樣好事我為何不應允,難道還要得罪裴大人不成。今兒我和薛大傻子說了,他立刻就拿了銀票去買下來了,另外又送了我五百兩謝儀呢。”


    說著自懷裏掏出一疊銀票來,笑嘻嘻的遞給鳳姐。


    鳳姐接過來點了一點,果然是五千五百兩銀票,卻微微皺皺眉,道,“你說的裴大人不就是忠順府的長史官麽?你怎的又和他勾連起來了? ”


    賈璉忙道,“並不是我去和他勾連。是那日林姑父大喜,可巧坐在一處喝了幾杯酒。如今我在衙門裏頭當差,他和我們統領有些交情,間或過去走動,故此才有些熟稔起來。難得他開口托我 ,我豈能不應承下來。何況這筆買賣他得了大頭,我也不過是賺了個跑腿錢罷了。”


    鳳姐依舊皺眉道,“俗話說:出頭椽兒先朽爛。 忠順王府如今氣焰正盛,你往後和他們少來往些才好。別鬧到最後沒吃到羊肉反惹了一身的騷。”說著揀出五百兩遞迴去,道,“我瞧著琮兒這迴必定能進學的,你倒是先留心買幾樣稀罕的筆墨物件,預備著給他賀喜的好。”


    賈璉接過揣了起來,笑道,“你說的很是。往後我遠著那邊些就是了。 隻是那薛大傻子吃了虧還得意洋洋的,倒叫我好笑。”


    鳳姐道,“你也知道他的銀子好哄,倒沒得便宜了外人。就他那個花錢的派頭,隻怕再過個三兩年也就精窮了。你若是閑來無事,倒不如算計算計怎麽替他保管住這份家私才好。 ”


    賈璉眼中一亮,道,“你我可算是想到一處了。我已經和芸兒商議過了,教他在外頭多置買些不值錢的鋪子和莊子,預備著賣給薛大傻子。那時隻要一轉手,不怕加不上一倍 的銀子,隻怕他不肯買。”


    鳳姐見他到底是有些開了竅了,才舒展了眉頭道,“ 這也不難。他手裏現有的那些鋪麵都不大興旺,自然是該多買些有前途的鋪麵。如今芸兒和他那鋪子裏的管事都是熟識的,薛大傻子又沒個成算,要哄過他去自然易如反掌。”


    賈璉聽這話竟似胸有成竹,便打量了鳳姐幾眼,方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叫芸兒在外頭放開手腳隻管辦去。 對了,前兒我聽珍大哥說他新納的通房有喜了,你可過去瞧了麽?”


    鳳姐笑道,“早就瞧了的。聽大嫂子說,珍大哥哥喜得無可無不可的。紅蜻那丫頭倒是有些福氣。”


    賈璉便摟了她笑道,“ 你什麽時候也給我添了這段福氣,就不必眼饞別人了。”說著便要動起手腳來。


    鳳姐紅了臉,卻想起一事,忙按著他的手,道,“我還有一件心事,你須得替我辦妥當了,萬不可出了紕漏才是。”說著附耳小聲說了幾句。


    賈璉微微一愣,道,“這是為何?”


    鳳姐道,“花多少銀子都不打緊,隻是不能使他們有出頭之日。若不然,隻怕咱們的日子便要難過了。”


    賈璉也知媳婦如今一心隻為自家著想,雖有些疑惑,也便點頭應了。見鳳姐笑的嬌媚,就勢拉著便滾上炕*起來。


    且說第二日林之孝家的便來迴已經把妙玉幾個人接了進來。鳳姐笑道,“我這幾日不得閑,你先去安置妙玉師父他們好生住下,不可慢待了,等我得空了自然過去瞧她。”林之孝家的便去了。


    說話間外頭小丫頭子迴話請鳳姐開庫,點收金銀器皿。又有人來迴工程上等著糊東西的紗綾,請鳳姐去開樓揀紗綾。 鳳姐便帶了小紅自去點收金銀器皿,命平兒帶了小琴和小月兩個拿了鑰匙去揀紗綾。


    剛點收清楚迴來,又有采買鳥雀的來迴自仙鶴、孔雀以及鹿、兔、雞、鵝等類,悉已買全,討鳳姐示下,鳳姐便命交於園中各處像景飼養 ,卻留了一對雪白活兔,命用籠子裝了,送過去給大姐頑去。其他種種雜事,不能一筆記過 。


    鳳姐因怕賈母為了寶玉之事過於傷懷,便教賈琮每日下了學迴來,先在老太太這邊承歡半日,再過去邢夫人那頭吃飯不遲。賈琮曆來是最規矩懂事的做派,自然依了。邢夫人也知鳳姐是為了給賈琮爭些體麵,也無別話。


    賈母前頭數日還記掛著寶玉的傷情,不時的親自坐車過去瞧,瞧了幾日總不見大好,心裏便有些灰。兼著賈琮每日乖巧孝順的過來請安問好,不覺把疼愛寶玉的心腸越發淡了一些, 便隻命鴛鴦琥珀幾個每日過去瞧了,又送了許多藥材補品也就罷了。


    又聽說賈琮要去過童子試,老太太不由想起當日賈珠的諸般好處來,再看賈琮規矩禮數半點不錯,又肯用功上進,那心越發軟了,便命鴛鴦在自己私庫裏找出了幾樣上等的墨硯賞給賈琮,且笑道,“若是你中了,自然還有好東西給你。”


    賈琮不曾見祖母如此親熱過,一時倒有些發怔,虧得素日裏應對有度慣了,忙磕頭謝了,親捧著這些東西自迴去榮禧堂給邢夫人過目。


    邢夫人和賈赦迎春正等他迴來吃飯,見了這一堆東西,倒也好笑,忙命丫鬟們接了。 賈琮便說了是老祖宗賞下來的雲雲。


    賈赦便起身一樣一樣的翻檢看過,臉色變了幾變,終於笑道,“ 到底是疼孫子的心比疼兒子還要多些。當日我在書房念書的時候,母親從未給我這些東西。”


    迎春女兒家心思細膩,知曉父親有些心結,也過來看了看,隻笑道,“果然都是些上等的好東西,老祖宗如今越發疼琮兄弟了。”


    賈琮自小被冷落慣了,自然比旁人更懂得查顏辨色,見父親有些寥落,忙拉著賈赦的衣袖笑道,“父親若是喜歡,兒子便借花獻佛罷。”


    賈赦見兒子知機孝順,反倒笑了,摸著他的頭道 ,“我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這樣的東西我那裏也有許多,且用不上你的呢。你好好收著罷,總是你祖母一番心意。”


    一時榮禧堂父慈子孝其樂融融。


    別院這邊王夫人卻摟著寶玉哭的淚人一般。賈政自從那日逛完園子之後,便對賈環格外另眼相看了起來。聽說呂先生有意送這幾個學生去應童子試,裏頭也有賈環,越發覺得這個庶子在外頭沒有失了自家的臉麵。若不然單教大房的賈琮露了臉,自家這邊還有甚麽可說。


    因此隻怕賈環住在那個院子裏沒人照應,又有趙姨娘殷殷切切的說了幾句話,便又命賈環跟著趙姨娘搬了迴去。王夫人先前一番苦心盡數付之東流,再看自己的寶貝兒子又被打得這般模樣,越想越覺得傷心欲絕,不由摟著寶玉大哭了一場。


    旁邊晴雯和麝月並小翠小燕幾個見王夫人這般模樣,都跟著哭了起來 。


    另有寶玉的乳母李嬤嬤在一旁更是哭的捶胸頓足。須知她在賈府的體麵和尊貴全是係在寶玉一人身上,她那兒子李貴也是常年跟著寶玉出門的。若是寶玉有個三長兩短,自然也是一損俱損。


    王夫人自家哭了半日,聽得這幾個哭聲卻覺心煩,便道,“寶玉如今且需靜養,你們都在這裏大哭大叫的,成何體統。麝月扶著你李嬤嬤家去歇著罷。”


    李嬤嬤在王夫人身邊多年,自然知道這位太太慈善麵目背後的利害手段,見她臉色不愉,也不敢多說,隻得由麝月扶著出去了。


    晴雯便過來扶著王夫人道,“太太也莫要太傷心了。二爺這幾日已然好的多了。”


    王夫人便由她扶著坐在椅子上,抬眼看見晴雯的相貌,卻不覺皺了皺眉。


    因著老太太這迴指名要晴雯和麝月留下服侍寶玉,王夫人認得晴雯倒比前一世早了許多。見她水蛇腰削肩膀,樣貌又十分風流婉轉,心裏便有些不喜。隻是襲人之事出來的倉促,並不能為了這點子小事違拗老太太的意思,也就罷了。


    這幾日晴雯在這邊伺候寶玉,王夫人見得次數多了,越發覺得她偏愛濃妝豔飾,舉止輕狂,心裏偏是有些厭惡之意。隻是見她服侍寶玉還算盡心,不便發作。心裏卻暗暗盤算著待寶玉好了,這個丫頭務要打發了出去,萬不能教她步了襲人的後塵才是。


    晴雯原也有些知道王夫人不喜自己這般做派的丫鬟,這幾日也收斂了許多。見王夫人坐在那裏默不出聲,忙倒了一杯茶要遞上去,偏生地上不知何時多了幾顆棗子,腳底一滑,那茶盅子就脫了手,眼看一盅子滾燙的熱茶就要澆在王夫人身上。


    虧得旁邊小翠手疾眼快,一個箭步擋在王夫人身前,那茶盅子隻砸在了她裙子上,卻並未有一丁半點濺在王夫人身上。


    晴雯早嚇得變了臉色,忙不迭跪下磕頭道,“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太太饒過奴婢罷。”


    事發突然,王夫人也唬了一跳,迴過神來見自己毫發無傷,才放下心來,冷冷道,“這樣笨手笨腳的,怎配在寶玉身邊服侍。既然你是老太太指名的人,明兒等我迴了老太太,再把你送迴去。”


    晴雯是在寶玉身邊服侍慣了的,忽然聽得這一句,隻驚得魂飛魄散,忙磕頭道,“求太太饒過奴婢這一迴罷。奴婢日後必定加倍小心服侍二爺,萬不敢出絲毫差錯。”


    王夫人隻不理她,伸手拉過小翠,上下打量了一打量,道,“果然是個體體麵麵的孩子。方才虧得你機靈,可燙到哪裏了麽。”


    小翠忙低頭迴道,“迴太太話,奴婢沒事。方才是奴婢一時情急莽撞了,不是故意要擋在太太跟前的,太太別怪罪奴婢失禮。”


    懂規矩,識大體,不居功自傲。王夫人有些滿意的又看了看她,道,“ 先前並不曾見你在寶玉屋裏伺候的,是新來的麽。”


    小翠恭恭敬敬的道,“奴婢是去年撥在二爺屋裏灑掃的,後來晴雯姐姐瞧著我手腳還算麻利,便教我在屋裏跟著伺候二爺了。”因著知道王夫人對襲人深惡痛絕,故此並不提襲人二字。


    王夫人便看一眼晴雯,道,“就她這樣慌慌張張的,也配貼身伺候麽。往後你就替了她,在寶玉跟前伺候罷。”


    小翠吃一驚,忙跪下連說不敢。王夫人道,“此事就這麽定了。”說著轉身出去。


    小翠見王夫人走遠了,便趕忙上前攙起晴雯來,小聲道,“姐姐別哭,趕緊想個法子才是。太太一向是慈善的,姐姐不如求求老太太幫著說句話,太太想必還是肯聽的。”


    晴雯也知方才之事虧得小翠機靈,若是真的燙了王夫人,隻怕便不隻是退迴榮慶堂那麽好說話了。 聽小翠說的有理,便擦了擦淚,道,“你在這裏守著二爺,我出去一趟。小心些不要亂跑,你麝月姐姐一會便迴來了的。”


    說著匆匆出門去了。小翠站在原地看著她走遠了,才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細心地把裏頭的粉末都下在了寶玉的藥碗裏。然後把那張紙揉做一團,遞在熬藥的火上燒的幹幹淨淨。


    迴身見寶玉依舊閉著眼睡著,不覺冷笑了一聲,低低的道,“二爺放心,我定不會害死你的。若是你這麽容易就死了,怎麽對得起我那枉死的姐姐。 ”


    這時麝月從外頭進來,見她一個人站在床前,便問道,“你晴雯姐姐呢?”


    小翠忙道,“晴雯姐姐方才說有些急事出去了。說這藥已經晾好了,待姐姐迴來便可以喂給寶二爺了。”


    麝月走上前來摸了摸藥碗,果然晾的差不多了,便道,“去喚醒二爺,咱們喂他吃藥罷。”


    小翠應了一聲,上前輕輕推醒了寶玉,柔聲道,“二爺醒醒,該吃藥了。吃了藥這傷才能好得快些。”


    因著這迴寶玉被打的起不來,賈府參加童子試的就隻剩下了賈環,賈琮和賈蘭三個,外頭那些旁支的也有幾個孩子一同赴考,不能一一記到。


    賈赦十分看重兒子這迴赴考,早早便起來拖著兒子的手囑咐了許多話。那邊賈政也不甘示弱,也是揪著賈環訓了半日。賈蘭是孫子輩的,隻乖乖的跟在賈環身後。


    呂乃友提前便和賈赦賈政漏了些口風,說這三個孩子都是有些慧根 ,院試應當都不在話下。故而兩位老爺都頗有些得意,隻在家裏坐等。


    誰知賈蘭竟連縣試 都未過得去。消息傳迴來,賈赦倒也罷了,賈政便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虧得賈環過了,總算有些安慰。


    賈蘭素日在學裏也是十分刻苦,這迴初戰便折戟沉沙,自己也是十分懊喪,隻差沒有哭出來。賈環素日和他還算有些交情,便安慰了幾句,見他不應聲,自己熬了這兩日也覺疲累不堪,也便罷了。


    隻賈赦聽說琮兒過了,十分喜悅,立刻命邢夫人預備了一桌酒席,要給兒子接風洗塵。賈琮倒有些羞赧,道,“後麵還有府試和院試,待都過了,再給兒子洗塵也不遲的。”


    賈赦笑道,“那時自然要更隆重些。如今就當一家人一道吃個飯罷了,把你哥哥嫂子也請出來,也教他們跟著樂樂。”


    說著命人去請鳳姐和賈璉。賈璉正在屋裏和鳳姐抱怨,道,“你動動嘴皮子,卻不知道我費了多少心思。為著不教人家知道是我做下的事,這裏頭也不知道轉了多少折彎。”


    鳳姐笑道,“我的好二爺,橫豎事兒也辦成了,我隻領情便是。你再抱怨,莫不是想教人都知道麽。”


    賈璉便閉了嘴。半日才低聲道,“為何定要蘭兒不得出頭?大嫂子素日與咱們也沒甚麽仇怨的。”


    當日他們娘倆明知道巧姐要被發賣卻冷眼旁觀,這個仇怨鳳姐記得可是清楚明白,早就反複算計過,這一迴必定要釜底抽薪,務必不能教賈蘭再有一分出息。見賈璉問起,隻笑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大嫂子和二太太是一氣的,既然寶玉都躺下了,蘭兒自然也不必出頭了。有個環兒替她們掙些體麵也就罷了。”


    這時外頭來人請二爺和二奶奶過去榮禧堂一道用飯。鳳姐便起身替賈璉理了理衣裳,笑道,“琮兒才是咱們自家人,別人又算的了甚麽。倒是快過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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