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一眾丫鬟婆子簇擁著黛玉和林如海,浩浩蕩蕩的迴了東北角的院子。黛玉並不敢怠慢,進屋先請父親上座,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如海忙命嬤嬤們攙起來,黛玉這才投入父親懷裏,含淚道,“爹爹終於來了!教女兒想的好苦!”


    如海見女兒出落的越發超逸,眉宇間隱隱還有幾分亡妻賈氏的氣韻,那心裏也不由酸起來,眼圈也紅道,“倒是可憐你一個人在這裏住了這幾年。”一語未了,淚如雨下。黛玉也不由傷心落淚,半響才漸漸好了。


    屋裏眾人也都有兩位嬤嬤領著,上前給如海行拜見大禮。如海道,“你們在這裏伺候小姐也辛苦了,我已經預備了賞封,外麵等兩位嬤嬤給你們發下去。你們先下去罷。”


    酈嬤嬤和扈嬤嬤應了一聲,帶著一幹人退了出來。早有心腹婆子端出一個大托盤來,裏麵都是裝好了銀子的小荷包,兩位嬤嬤每人二十兩,紫鵑雪雁碧落醉墨四個每人都是十兩,剩下的小丫子們每人五兩,還有院子裏做粗活的婆子們並跑腿的小廝,每人也都是五兩銀子。一時院子裏人聲鼎沸,都念佛感激自家老爺恩德不提。


    這邊黛玉漸漸收了淚,和父親敘了些別後情景。


    如海見女兒如今談吐有致,也覺寬慰,歎道,“當初把你送進京來,原是有許多的不得已。好在今日看來,並沒有誤了你。真是不幸當中的大幸。”


    黛玉忙道,“都是兩位嬤嬤肯用心教導我。再有鳳姐姐時時肯想著我,事事都關照我。若是沒有她,隻怕女兒今時今日還不知怎麽樣呢。”


    那些事早有酈嬤嬤背地裏書信告知揚州的,如海心裏已盡知前事,此刻也微微頷首道,“我都知道了。難得璉兒媳婦肯那樣的關照你,倒是她有心了。等過了年我就和老太太迴明了把你搬出去住迴咱們自己府裏,你就不必再理論別人家那些瑣事了。”


    黛玉眼中一亮,道,“爹爹說的果真麽。”


    如海見她仍帶著小兒女情態,不由笑道,“爹爹可曾哄過你不成。本想著早些接你出去的,隻是瞧著老太太的意思有些舍不得你,她老人家終究是我的長輩,我也不能太駁了她的麵子。兼著也快到年下了,倒不如等過完了年,春暖花開時節,那邊也都修整的妥帖了,再迴了老太太把你接出去就是。你終究是我們林家的女兒,沒有在別人府裏常住的道理。”


    黛玉聽了這話心下欣喜,笑道,“到底是爹爹想的周全。女兒自知道爹爹要進京之日,便想著親手給爹爹做件衣裳,因著不知道爹爹的身量,還請嬤嬤們形容了半日呢。前幾日總算趕出來了。雖然女兒粗苯做的不好,還望爹爹不要嫌棄才是。”


    因著知道今日如海要來,黛玉早早就命醉墨將衣裳包袱拿出來了。此時便伸手自炕上取了過來打開。


    如海看時,裏頭是一件青色長袍,拿起來看時,雖說隻是件家常衣裳,卻做得針腳綿密,兩隻袖口還繡著同色的竹影暗花,顯然很是費了一番心思。


    天下做父母的,自然都是樂見自己的兒女孝順,見著女兒如此費心的給自己做衣裳,如海自然也是感慨萬千,隻是壓住心酸勉強笑道,“我的玉兒長大了,知道心疼父親了呢。”說的黛玉紅了臉。


    如海又問了這些年衣食起居之事,黛玉也操心父親這些年在外頭無人照顧,也問了許多話。


    且不說黛玉這邊父慈女孝天倫之樂,隻說鳳姐和邢夫人帶著迎春迴了原先住的抱廈,便命小丫子們揀著要緊的衣裳物件都包了起來,那些粗苯不甚緊要的東西都原封不動留下。


    隻有鳳姐之前送過來的幾樣擺件迎春說舍不得留下,邢夫人便留心瞅了瞅,不是翡翠就是瑪瑙,一看都是價值不菲,便知道鳳姐當初也是用心挑了送過來的,便命一起打包了帶過去照舊擺在那邊迎春屋裏。


    正亂著收拾的功夫,探春和惜春也迴來了,探春倒還罷了,素日和迎春本也不十分親近的,隻說了幾句淡話。隻惜春拉著迎春的手,戀戀不舍的道,“二姐姐,你迴去你們那邊了,還會迴來找我頑麽。”


    自從鳳姐迴來,便一直想著惜春這一節。論起來惜春實在無辜,又生的一副好相貌,這樣的奇貨竟然最後落到要出家,豈不是暴殄天物,倒不如留著和那些顯貴大戶攀扯上一門親事,姑娘自己得享一世富貴尊榮,賈府也可趁機拉攏鞏固自家勢力。


    因此有心無心的不許那些沾著佛道二字的人接近她,故而惜春如今也不過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雖然性子依舊清冷些,可也常肯和迎春或是黛玉湊一處頑。


    迎春的性子溫柔和平,在一處談笑或是下棋的時候總是讓著這兩個妹妹,自然更得黛玉和惜春的心。並且她素日並不格外多尋機會和寶玉套近乎,隻管和姐妹們一起閑坐的,倒比東府裏那些人更關照惜春許多,因此惜春很是依戀這個姐姐。今日見邢夫人提出要帶迎春迴去住,別人倒不覺得什麽,惜春倒是萬分不舍。


    迎春也很喜愛這個美麗聰慧的小妹妹,見她這樣也有幾分不忍,拉著她的手,溫言道,“哪能不迴來呢,想來每日母親請安時都會帶著我過來的,咱們還是能常見麵的。你若是得空,也隻管過那邊去找我頑就是。”說著看一眼邢夫人,笑道,“母親您看好不好呢。”


    邢夫人笑道,“這是什麽大事,你們姐妹情深,隻管過去頑去。又不是外人。”惜春便喜笑顏開。


    鳳姐見探春站在一邊神色微有尷尬之意,忙笑道,“三妹妹和四妹妹都是自家人,不用客套,若是過去頑,隻怕太太還留飯呢。到時隻別忘了叫我也過去跟著沾光就是了。”


    說的邢夫人也笑了。


    探春機敏,知道鳳姐這是給在自己解圍,心裏也感念這二嫂子處處周全。


    前些時日迎春迴去幫著邢夫人料理家務的時候,探春就覺出一絲不尋常:大太太為人,一向是一言不聽,一人不靠的,誰知竟肯教迎春迴去貼近住著,聽說還住的很好。如今又肯指著自己身上不好,名正言順的要迎春迴去常住,這就不是一星半點的情分了。


    隻是細細想來,迎春的娘是大老爺跟前人,自己的娘是這邊老爺跟前的人,又都是家生子,自己和迎春可算是一樣的出身。模樣倒也罷了,論起性格脾氣來,隻有自己更討喜的,在老太太跟前也更得臉一些。素日裏奉承的這邊太太也肯稍加照拂,日子過得倒比迎春體麵許多,那些奴才們也更肯巴結自己一些的。


    誰知如今迎春竟得了嫡母青眼,眼瞅著就要扶搖直上了,惜春更不必說,人家本就是寧國府正經的嫡出小姐,倒顯得獨有自己身份尷尬起來。


    原先大太太也並不十分待見迎春,卻不知如今為何這般親熱起來。探春並不知鳳姐在其中使了功夫,隻暗暗想著,難道是迎春的親娘死的早些,大太太才肯拿她當自己的女兒看待,自己的親娘還活的上躥下跳的,所以這邊太太才總是心存芥蒂?這麽想著,不覺對那素日裏總是往太太眼睛裏揉沙子的趙姨娘生出一種隱隱的恨意來。


    晚上賈璉迴來,鳳姐便對他說起迎春搬迴大房之事。賈璉一向對這個庶出的妹妹並不掛心,隻是隨口道,“難得咱們太太有這份心,竟能想到這樣的托詞把迎妹妹叫迴去。”


    說著心裏一動,看向鳳姐道,“怕是這裏頭也有你的功勞罷。”鳳姐但笑不語,賈璉便上來摟住她,笑道,“你若是不說實話,我就要好好罰你了。”


    他口裏的懲罰自然不會是什麽正經事。鳳姐還有正事未說,自然不肯乖乖就範,忙笑道,“二爺饒了我罷。二爺是絕頂聰明的人,小的那點小心機哪能瞞得過你老人家的眼去呢。我是私心裏想著,迎妹妹在這邊住著也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倒不如迴大太太那邊去住著,和大老爺大太太處的長了,一家子的情分想必也能更深厚些。迎妹妹素日那心也是向著我們的,有她在那邊幫著說句話,想必大老爺大太太往後待你我也更好些呢。”


    賈璉收了手,看她半日,道,“還是你想的周到些。近來我也聽說咱們太太待迎妹妹和琮兒都格外好了些,想必也是你在中間出了力了。如今咱們大房眼見著一團和氣,都是你的功勞。”


    鳳姐笑道,“哎吆吆,二爺可抬舉我了,我哪有那麽大的本事,隻不過是太太心慈,迎妹妹和琮兄弟又孝順,湊在一處才千好萬好罷了。”


    賈璉笑道,“把你乖得,我說不過你便是。”


    鳳姐坐起身來,掠了掠鬢發,笑道,“今兒林姑父說起一件事,不知你可聽過。”


    賈璉便問什麽事。鳳姐道,“聖上好端端的賜了一所宅子給林姑父,據說就在忠順王府左近的。說起來林姑父如今也算是頗得聖心了,這份榮耀一般的官兒求也求不來的。隻是我倒有些疑惑,為甚麽偏偏選了那裏的宅子賜給他呢。”


    賈璉道,“這事今天我也聽老爺們說過了。雖說咱們家和忠順王府不甚親密的,林姑父和他家倒是有些往來,能說得上話的。況且那一片宅子都是些高官顯貴,聖上或許隻是想額外給林姑父一個體麵罷。”


    說著又想起一事來,道,“今日芸兒和我走了個對麵,我瞧著那小子越發出息了,言談舉止都體麵了許多,問了問來旺,倒也對那小子誇讚不已,倒是你用人的眼光高。”


    鳳姐笑道,“哪裏是什麽眼光,不過是瞧著他們孤兒寡母的可憐,能拉 就拉一把罷了。好歹是咱們賈家的小爺們,拉扯他總比拉扯外人好些。昨兒見你喝了些酒也就沒多問你,你去那邊瞧了珍大哥哥了,你瞧著他如今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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