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賢安王府後門溜出來,借著月色我使起輕功朝城南飛去。為了救朱蕙卿,造成血氣翻騰,這時候不由影響速度,壓下心口隱隱的痛楚,我小心翼翼躲開巡夜的官兵。

    繞著靖安王府走了一轉,找了一個矮一點的地方,雙手撐著牆壁縱身一躍翻了進去。

    “就猜到你會這麽進來!”冷月無聲,月光傾瀉在披著一件月白色外袍的男子身上,上好的絲綢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著柔柔的光,猶如池子裏的一波碧水。清風穿過花園,掠起男子的衣,男子的發,他英俊的容顏刀削般的輪廓在一片淡淡的輝光中顯得愈發溫和。

    “你素來是極懶得家夥,能省一分力是省一分力,因此我遣散的侍衛,特在此處等你。”他微微一笑聲音中帶了幾分戲謔。“為什麽是這裏不是別處?”我一怔,似笑非笑。“因為這裏的牆最低。”他悶笑道。“你若不說話,還真有那麽丁點兒‘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感覺!可惜一開口便好端端的破壞了一幅畫。”我撇撇嘴伸了個懶腰,心裏著實不打舒服,我勞心勞力給你辦事兒,居然還說我懶!“你今夜可是配了我一千一百兩黃金!”他佯怒板起臉來。“反正啊!那朱蕙卿現在也算作是你嫂嫂,你們兄弟感情好,哥哥沒你有錢,幫哥哥找媳婦不是很好麽?”我一笑,語氣裏帶著三分譏誚,六分打趣兒,還有一份憤怒,“反正雪兒家給你你還沒給聘禮!”順著小徑,他引我朝書房走去。

    “你不就是她認得姐姐麽?甚至還沒有結拜,憑什麽我要把聘禮給你?話說迴來,你也沒給她置嫁妝啊!”他悠然笑道。

    “人家連身家性命都給你了,一顆心就拴在你身上,還找我要嫁妝,你也忒歹毒了吧!”我翻了個白眼,“話說迴來,我可是你表妹啊!我及笄的時候你還沒送賀禮,這一樁我可記著了!”

    “我弱冠了你也沒有送賀禮啊!”他一副無賴相,笑得人畜無害。

    “抓緊時間吧!慕容也就在這兩天便要離開京城了。”

    “什麽?!”他驚愕的睜大眼睛看著我。“我是說,過幾天你的兄長,大燕的賢安王會離開京城。”我滿不在乎的笑著,心裏卻是一陣抽搐,他答應離開並不是因為我知道了他對自己妹妹瓏珊的感情,隻是因為他把我當做知己當做摯友,所以他不願意與我有衝突,不願意讓我難做,再加上他的心裏盛放著燕國的黎民百姓所以他才會走,才會選擇離開。

    “你手下的情報網應該還是很厲害的吧!”融融月色下,我隻覺得遍體生涼,“慕容手下的官員不乏能臣幹吏,對這部分人隻要將他們調離開就應該不會有大問題,而這其中肯定不乏牆頭草和趨炎附勢的小人,對於他們你要記住不論是栽贓陷害還是威逼利誘都統統清除幹淨,因為你不需要他們!如果你在短時間類做不到的話,那麽就交給我吧!我不在乎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血腥。”“你想做什麽?”他深深的凝視著我,似乎想看到我的靈魂深處。“你聽著我要做的很簡單,把你推上太子的位子,然後在一年時間之中把你推上燕王的位子!”

    “為什麽?”他皺了皺眉頭,眼神深邃,“你可知道後一句是怎樣的大逆不道!”

    “你認為我在乎麽?”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是一片冰涼,良久唇畔浮起一絲嘲諷的笑意,“我的身體再怎麽樣也比現在好不到哪裏去,所以我不想等了,因為我擔心夜長夢多會給燕國國力造成難以估量的損失,從私心來講你是我的表哥我不希望你……被千秋百代的史官討伐;從公來講,一個強大的對手何嚐不是在磨礪天昀的成長,要得雄鷹是要熬得!”我淡淡一笑,溫和的看著他:“最重要的是,念文帝的身體還托得了幾日?!”

    “自從那日從皇宮迴到府裏,我就一直在想,為什麽念文帝會在這麽一個不合時宜的機會告訴我我是他的女兒,這就是默認我可以參與到躲嫡之爭中來。他不是個傻子,應該明白這個時候這麽說不論我支持你們那一邊都會給本來穩定的政局帶來很多不確定的因素,可是他依然這麽做了,那隻有一種想法,就是他的身體脫不下去了,他急需給自己找一個接班人。”月光下我靜靜的看著他,他的臉在刹那變得雪白,好似從幽冥中逃出來的鬼魂,“你、你……你是他的女兒,我的皇妹?!”

    “他說得。”我淡淡一笑,“不過你不要當真,很多人都說我的眉眼和爹爹生得相似,而且你看我有哪一點像他?”我柔柔一笑,放輕了聲音,“最開始的震驚過後,慢慢也就想明白了,他是不是我的父親其實已經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是不是他的女兒。在我眼裏我的爹爹就隻有葉正卿!”他怔怔的看著我,良久揚眉笑道:“你也隻是我的表妹!”“不過你要答應我除了你自己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就算是姨娘也不可以!”“好!”他鄭重的點了點頭笑道。“我這麽早發動還有一點是因為我不想死!”月光如霧氣一般輕柔的罩了我一身,我微微一笑,卻是淒然,“‘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以來有多少功臣在君王成功後被誅殺?何況我知道太多的秘密,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害怕!所以我隻想在你的心還沒有完完全全硬下來的時候給自己一條生路;或者說在姨娘還沒有……還沒有走之前,也許你會念著舊情不會殺我。”

    一陣夜風襲來,冷風灌入肺腑,我不由自主的劇烈咳嗽,似乎要將五髒六腑全都咳出來一樣:“朝琅帝放我走是因為我是天昀人,我有自己看中的掌握在他的手上,他不怕我逃得出他的控製;而我現在幫你,以後為了天昀為了我的親人,指不定有一天我會做出損害你的利益的事情,作為君主你應該學會防範於未然。”他默默看著我,眼神裏帶著憂傷:“我相信有一天你的所作所為也許會損害到我的利益,可是我相信一定對燕國的百姓沒有害處,所以嵐翛,也許你可以相信我我一定不會那麽做!”“權利是一頭餓虎,駕馭它的人要時時刻刻不停地為它補充血肉,在這世界裏皇權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利,它磨滅了很多曾經很美好的感情,誰也不知道二十年以後我們會變成什麽樣!”

    “……可不可以相信我!我們打一個賭怎樣?”他有些悲哀的看著我,眸子裏卻是堅定的神色。“咳咳咳!”我垂下頭低低的笑了,笑著笑著卻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你的身體怎麽會差到這個地步!”他瞪了我一眼,走過來扶住我,張開半個身子替我擋著風。“上次進宮,掉到太液池裏了!”“那是一眼冰泉!”他神色忽然一變,伸手急扣我的脈腕,語氣驚怒交加,“你知不知道這眼泉水有多厲害?它已經毀了你的五髒六腑,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最多保你十年性命!”“我不知道!”我淡淡笑開了,別開眼睛不去看他憂傷的眼眸,“十年又如何?對我來說不過是‘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罷了!”

    “走吧!子謙在書房等著我們。”他看著我眸子裏漸漸浮現出悲哀的神色,良久終是一歎。“等這個月忙完了,我幫你修繕一下情報組織吧!”想了想我低聲說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話!”他看了我一眼,聲音裏終究是含了淡淡的怒氣:“你這個女人,腦袋裏裝得究竟是什麽?!你是我的表妹,是我愛妃的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如果這樣都不相信你,那我該相信誰?”“曆史的前進是不因人的意誌為轉移的。”我隻是淡淡一笑,“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幾十年後誰能預料天下會變成什麽樣子?百年之後呢?終究會有一個國家統一天下。如果是燕國那麽我也算是對天下的統一做了一份貢獻吧!可是如果不是燕國,相信你昏庸的後人一定也不會珍惜,也不會造成什麽不好的影響。”

    “你啊!”他笑著伸手敲了敲我的額頭,“你把火器的圖紙給我不也就是存折這個打算麽?”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我現在開始感謝老天了幸好你掉到冰泉裏隻有十年的壽命,照這麽勞心勞力隻怕十年壽命也沒有,否則還真不知道會折騰出多少事情來。”“放心,我是死過一會的人比任何人都愛惜自己的性命哦!”“惜命就是你這樣半夜三更自己不睡覺也拖著別人不許睡啊!”他微微一笑。“答應我好好待雪兒,好好待姨娘。”轉過頭我溫和看著他,“好好待你的親人,你的臣子,還有好好待你自己。”

    “有時候你真得很嘮叨啊!”他扶著我慢慢走,“隻是你要注意,這凍傷雖然隻是在冬日裏發作,可依舊不好對付,若練了內功也許會好些的……”“我發現你也很有當老媽子的潛質。”冷冷瞪了他一眼,“對了關於我們剛才說得不要告訴子謙。”“為什麽?”他一愣。“他不僅僅是個太傅!”想了想,我斟字酌句的開口,“我總覺得他的手上有一股不小的勢力,雖然我不能明確的知道那是什麽。”“你不願我和他起衝突。”他溫和的看著我。我冷冷看了他一眼並不迴話。“抽空練練吧!不懂問我。”他無奈的笑了笑,將一本小冊子遞給我。“武功秘笈?!”我興奮的看著他,而後很沒形象的大笑起來。“我找幾位師傅給你看過的,隨意練習應該還是可以小有所成吧!”他哭笑不得的看著我。“恩!”我點了點頭而後有些白癡的開口問道:“有沒有那種吃一粒功力就日進千裏的丹藥?”“白日做夢吧!”他一副你沒救的樣子。

    “可是很多傳奇故事裏不是都有嗎?”“天上會掉餡兒餅嗎?”他撫額歎息。“也對,這世上的確沒有不勞而獲。”我點了點頭,很明智的停止了問一些不經過大腦的問題,“不過你這屋子真到,跟風玄清那破小孩兒有一拚!”“九王爺城府極深,才幹與我在伯仲之間,你卻這麽叫他!””那又怎樣?他母親和我是朋友啊!“我伸手摘了一朵狐尾百合拿在手中把玩:“慕容離你別腹誹啊!否則……嘿嘿!”他緊了緊衣領,警惕的看著我:“你又想幹什麽?”

    “算了,你把阿瑞派給我吧!”收起嬉笑的神色我歎了口氣,“幫我找一套房子。”“什麽時候?”“就這幾天吧!”我伸手梳理著手中的花,神色疲憊。“恩!”他點點頭,推開書房的房門。

    “這是所有屬於蕭貴妃一黨的官員。”柳翊籠著手,燈火有些暗,更顯得他一襲白衣如雪,他平靜的看著我。“恩!”我隨意斟了杯茶灌下肚,“這茶水都涼了,你來了很久了吧!”“一個時辰。”“明天他會走。”微微笑著抿了口茶,我找了張舒適的椅子坐了下來。

    “依著他的性子若是留在京城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不管不顧,而且我不想他為難。”茶葉很濃,唇舌間是一片苦澀,“過幾日應該會有天昀的消息了,準備出征吧!”“什麽?”他們吃驚的看著我。“慕容走了,你難道還以為蕭貴妃會讓你好好生生的呆在京城麽?”唇畔的笑意有些僵硬,“朝琅帝在我離開天昀前曾經告訴過我他會發兵,估摸著就在這段時間了。”扯個謊也沒什麽關係,“龍騰是你的人,讓雙方的邊境有些小小的摩擦應該不是難事吧!再加上會有人推波助瀾,這一切鬧大了會很簡單的。”他們不知道來到燕國之前我曾經和一個人達成了一個協議。

    “蕭貴妃會這麽做麽?”

    “由不得她!”我深深吸口氣,“找點兒人造勢,讓天昀發兵的消息飛快在燕京傳播開對你們來說應該不是件難事吧!”“可是天昀不動怎麽辦?”慕容離一愣。“我會給木青飛修書。”抬起眼看著他們,心底卻有一絲隱痛在擴大,這一戰會有多少家庭破碎?又有多少士兵流血犧牲?若是將士們知道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上位者爭權的結果,他們的英魂會不會痛?會不會憤怒?

    “官員的事交給我吧!”良久柳翊輕輕開口。

    “不!”我倔強的看著他,“你們都是對我來說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們受到波及。所有的肮髒和罪惡都讓我一個人承擔吧!”

    “嵐翛……”柳翊的目光裏帶著淡淡的痛楚。

    “我活著的時候你們都要好好的,至於我死了,那麽一切就聽憑造化吧!”我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如果慕容離說得對,那麽我隻有十年的壽命了,可是你們的人生還很漫長,我能為你們做的不多,滿足一下我的心願吧!”

    “霹靂!”燈芯爆開,結成一朵小小的燈花,火苗輕輕的搖動,襯得滿室溫暖。“我走啦!”伸個懶腰站起身來。“你的頭發!”柳翊溫暖的笑了。“就這樣吧!”我大大的打了個哈欠。

    “來!我幫你。”我乖乖在他麵前坐了下來。柳翊取出一把玉梳子幫我梳頭發。梳子滑過綢緞般順滑的烏發,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我大大方方的坐著,沒有一絲一毫的拘束,似乎這樣的場景已經重複過很多次了,似乎他為我梳頭是一件如同喝水吃飯一樣平常的事情。

    “好了!”淡淡失神間,他放下梳子。

    “走吧!”慕容離站在門口見我出來不由笑道:“你著男裝,梳男子發式倒也好看!”“若我是個男兒,你該頭疼了!”我看著滿園的燈籠,這個院子沉醉在一片橘色溫暖的燈光中。

    “雪兒有身子了,一個多月。”他送我到門口忽然笑了,“沒事兒多過來,妻妾間的爭鬥我或多或少還是知道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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