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道童又道:“師尊,為何要對那劉宋國師如此不敬?”


    寇謙之慢慢站起,他說道:“那人,麵相模糊不清,仔細看去,竟是個易了容的,這般藏頭露麵之人,也配做一國國師?”他漫不經心的一笑,信手拿起幾上的短劍,隻聽得嘩的一聲,寇謙之身前的簾子碎裂,而寇謙之那淡漠的聲音也傳了來,“三日後他如不能破了那奇門陣,那就更沒有活在這世上欺世盜名的必要了!”


    那道童聽到這裏,不由一凜,他深刻的知道,天下的道門中,真正擅長奇門遁甲之術的,不會超過三人,而那三人,都是自家師尊的同門師兄弟。更且,師尊設在揚州西山河穀處的那個奇門八卦陣,更是師尊生平最得意的傑作。


    那道童想來想去,竟想不出那劉宋國師還有什麽法子能夠過了這一關,想著想著,那道童暗暗忖道:真是可惜了,那麽一個姿容絕世的少年天才卻要就此……


    姬越迴到車隊時,四下的揚州人正在低聲議論著兩個國師相見的那一幕。雖然,能夠有資格目睹的人隻有寥寥幾個,可這麽短短的時間內,姬越與北魏國師這一賭戰,以及賭戰的內容,還是第一時間傳遍了整個揚州城。


    所以,就在姬越坐上驢車時,突然的,他的前麵,也不知哪一個寒門學子朗聲喝叫起來,“姬師揚我國威!”


    而那個寒門學子的聲音一落,數百人又叫道:“姬師揚我國威!”


    再然後,便是上千人的同時暴喝,“姬師揚我國威!”


    於這震蕩得天地都陣陣迴響的呐喊聲中,姬越對上了一個個渴望而急迫的目光。


    是了是了。北魏在許多人心目中,那是由蠻夷組成的國度,一個蠻夷之國的國師,拿著我中原最古代的傳承之一來打我中原人的臉,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了是了,這幾百年來,蠻夷與漢人之間的仇恨已深得不要逾越。連帶的。那寇謙之就算本是漢人,可他是北魏國師,所以眾人也像恨蠻夷一樣的恨著他!


    可這個眾人想踩在腳底下的人。卻是這一百年來,無人能敵的頂尖高手,是一個真正具有鬼神莫測之術的大宗師!


    姬越有點想笑,最終。他隻是沉著臉,隻是靜靜地看了眾人一眼後。便微一頜首,然後,他在眾人的歡唿聲中駕車遠去。


    謝琅迴來時,姬越正在揚州西山河穀。他的身後,是那幾個南方道學流派的宗師。


    看到謝琅過來,這些宗師人人臉色凝重。於君道的宗師李吉率先迎了過來,在對上謝琅看來的目光時。李吉低聲說道:“十八郎,事情有點不妙。”


    謝琅看了一眼下方那小小的山穀,現在正是春日,天空也晴朗得很,山穀也不深,按照道理,這山穀中應該是草木林立清楚可見的。可此刻,山穀裏卻積了一層黑色的濃霧,那霧濃得仿佛化不開來,讓人一見便心生驚惶。


    謝琅盯了一會,輕聲問道:“你們都沒有把握?”


    李吉苦笑道:“奇門遁甲之術,本來就是不傳之秘,天下道學的諸多流派中,如今隻有寇謙之那一脈還在研習。”轉眼他又說道:“我們幾個對這方麵隻是略有涉獵,剛才上清道的魏兄試著闖了一下陣,才進去不到一刻鍾,他便吐著血出來了。魏兄說,他才進去十步不到便陷入殺陣中,而且據他剛才,這奇門陣至少有八種變化,他不敵的那個殺陣還是八種中最簡單的。”


    過了一會,李吉低聲說道:“魏兄,是我們這些人中對陣法造詣最深的。”


    李吉的聲音剛落,他口中那個魏兄已經在弟子地扶持下慢慢走來,他一見到謝琅,便有氣無力地說道:“這陣,就是當年諸葛孔明布下的八卦陣,沒有想到那寇謙之青出於藍,竟是把那八卦陣完善到了這個地步!”


    轉眼,這個上清道的宗師魏秀又道:“謝家郎君,你還是勸勸姬兄,讓他直接認輸吧。奇門遁甲術修習者不多,姬兄又年紀輕輕,他對這方麵不擅長,並不是很丟臉。”


    他說是這樣說,可不管是魏秀還是李吉心下都明白,對於世間的普通人來說,他們才不會管這個奇門遁甲之術修習者不多,他們隻會想道,北魏國師發出的挑戰,劉宋國師根本連應戰也不敢便認輸了!


    這認輸兩字說得簡單,可一旦說出,姬越就會顏麵無存!


    聽到這兩位宗師的話,謝琅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負著手站在另一側山峰處,正朝著山穀俯視查看的姬越一眼,終是提步向他走去。


    不一會功夫,謝琅便出現在姬越身後。


    見到他消瘦著一張臉,又是抬頭看天又是四下查看地形的,謝琅走了過去,溫柔地說道:“如果實在不行,我會想辦法解決此事。”


    姬越停下動作,慢慢迴過頭來。


    他看了謝琅一會後,突然笑出聲來,笑過之後,姬越眉眼張揚地說道:“誰說我不行?”


    謝琅大奇,他不信地看著姬越,驚道:“難不成你連奇門遁甲也會?”


    姬越轉過頭,他又朝著山穀裏看了一會後,淡淡說道:“不,我不會奇門遁甲。”在謝琅疑惑的眼神中,他微微曬道:“不過是天助我也。”


    ……


    寇謙之站在高高的閣樓上,正俯視著這揚州的山河。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他的道童衝了進來,看到寇謙之,那道童連忙稟道:“師尊,那上清道的魏秀試著闖了陣,不過堅持不到一刻鍾就敗退了。”


    轉眼他又稟道:“那姬越甚是奇怪,自從前日他圍著山穀轉了一圈後,便一直按兵不動,既不曾前去闖陣,也不曾發出什麽命令。據派去的人說,那姬越這兩天在那莊子裏好吃好住,好似根本沒有把破陣一事放在心上一樣。”


    說到這裏,那道童冷笑著說道:“據徒兒看來,這姓姬的隻怕是準備三日期後直接認輸。這可真是個不要臉的!”


    寇謙之淡淡一笑,說道:“時間到後直接認輸?這可由不得他!”說到這裏,寇謙之又問道:“崔玄呢?不是說馬上可到嗎。怎麽還不曾出現?”那道童搖了搖頭。嘀咕起來,“這種世家子的想法誰知道?”


    ……


    轉眼,夜幕降臨了。


    這已經是賭約的第二天了。


    就在月上中天時。姬越突然帶著一些部曲,踩著明月來到了西山河穀處。


    而姬越的突然動作,也引起了所有關注他的人的在意,並是第一時間傳到了寇謙之耳中。


    不得不說。這時的姬越,也引起了寇謙之的主意。他原本以為,這姬越若想破陣,那他這三天就必須嚐試著入陣,既然他連陣門也沒有闖一下。那他就必是打著到時認輸的打算。而到了這個時候,他突然帶著人半夜去那西山河穀,卻不知打的是什麽算盤?


    姬越的人離開西山河穀時。已經到了淩晨。而他的人前腳剛剛離開,後腳。那道童也帶著人前往了西山河穀。


    醜時下三刻,那道童急急趕迴了,見到在月光下讀著書的師尊,道童急步走來,低聲說道:“師尊,那姬越確實是古裏古怪的,他竟是帶著那些部曲,在那山穀的四麵山坡上挖了好些泥坑,也不知他這是想幹嘛。”


    這一下,寇謙之也不懂了,他沉聲問道:“那泥挖多大多深?”道童連忙一一描述了。


    說著說著,道童好笑地說道:“像是要蓄水似的。”


    這蓄水兩字一出,寇謙之猛然轉頭看向窗外,朝著外麵盯了一會後,寇謙之徐徐說道:“起烏雲了。”過了一會,他又說道:“今晚明天,此地會有連場暴雨……”


    幾乎是他的聲音一落,隻聽得天空上一個悶雷轟隆地傳來,轉眼間,天空電閃雷鳴,接著,劈劈啪啪聲中,豆大的雨滴從天而落,直打得屋簷砰砰作響!


    見到寇謙之如此神異,那道童佩服地叫道:“還是師尊最厲害了。”


    道童顯得很是興奮,可寇謙之卻一直蹙著眉,他走了幾步,轉頭看著黑色的夜幕下,那仿佛能把房屋擊穿的暴雨,暗暗想道:那姬越能夠料到這場雨,看來確實是個有點本事的。


    轉眼,他又想道:姬越到底想利用這場雨做什麽?他難道還想利用這場雨來破我的陣?


    寇謙之越是尋思,心下便越是好奇,於是,他越發讓人盯緊了姬越的行蹤。在知道姬越自從帶人挖了一些坑,迴來後又恢複了他高枕無憂的狀態後,寇謙之發現自己對這個人,竟是十分的感起興趣來。


    轉眼間,到了第二天了。


    在昨晚那場持續了二個時辰的暴雨後,揚州城的街道上都出現了四寸高的積水。而這時,天空還沒有放晴。


    到得中午時,寇謙之在知道姬越依然是十分淡定後,心下更是納悶了。一到明天,就是過了三日之期,難道姬越所有的手段,就是那麽帶人挖上幾個泥坑不成?


    事實上,這時納悶的不止是寇謙之,整個揚州城裏,所有盯著姬越舉動的人,這時都是滿腹不解。


    轉眼間,中午過了,而就在中午過去後,天空上又積上了厚厚的烏雲,然後在一陣狂風中,天空再一次電閃雷鳴,豆大的雨滴傾盆而下。


    這雨來得太快太猛,完全是天下的河流倒灌向地麵的架式。隨著暴雨傾盆,轉眼間揚州城的街道上的積水,已堆積到了成人的小腳深了。


    這一場雨,在傾泄了近一個時辰後才漸漸減緩,雖是減緩,卻也一直沒停,一直到夜深了,天空中還是一道道銀白色的閃電不時劃過,一陣陣雷聲充斥在天地間。


    就在這雨水淅瀝中,轉眼間,第四天到了。


    三天過去了,天空放睛了,西山河穀的陣法還是老樣子,而揚州城,除了那正在緩緩消退的積雨後,也出現了一個個麵目凝重的行人。


    到得這時,寇謙之也有點厭倦了,他披上外裳,一邊朝著外麵走去,一邊淡淡地說道:“虧得我還注意了他幾日,原來到底還是個欺世盜名之流。”轉眼,寇謙之吩咐道:“那日我是辰時三刻與那姓姬的見的麵,現在離辰時三刻也近了,去讓人叫那小人過來。”


    “是。”在仆人領命離去後,寇謙之帶著他的騎士,踏著揚州城深深的積水,朝著前方的街道駛去。而就在他前往的同時,四麵八方,一個個表情沉重臉色難看的揚州人,也在向同樣的方向駛去。


    寇謙之騎著馬,在辰時二刻來到了那日相遇的街道,他淡漠而又鄙夷地看向那一個個趕來的揚州人,漫不經心地等著姬越出現時,突然的,前方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那馬蹄聲十分急促,而且隱隱還帶了幾分慌亂,就在寇謙之轉頭望去時,他派去一直盯著西山河穀的道童迴來了。


    那道童遠遠看到自家師尊,便是一聲大叫,他狼狽地從馬上一滾而下,一撲到師尊麵前,便嘶聲叫道:“師尊,師尊,陣破了,陣,破了啊……”


    寇謙之一驚!


    街道的兩側,或正在走來或正在接頭接耳的揚州人也是一驚!


    於左右幾百上千雙目光緊緊盯來中,那道童的表情中還帶著一種餘悸未平的驚恐,他渾身泥水,也完全沒有心思理會旁人,仰頭看著自家師尊,道童嘶著聲音說道:“師尊,師尊你沒有看到,半個時辰前,那山坡上,那山坡上,突然出現了一道道洪流,那些洪流夾著沙礫,巨石還有樹木滾滾而下,它們狂衝向山穀,隻是一個轉眼,師尊你布下的陣,便被那些東西淹沒了啊……整整六道洪流,從六個方向湧向山穀,師尊,你是沒有看到那情景,”那道童的臉色閃過一抹驚懼,他啞聲說道:“那天地之威,真是可畏可懼,要不是弟子跑得快,隻怕也會陷進去,饒是這樣,弟子帶去的人,也折了十幾個,都是還沒有迴過神來,便被那山洪衝得連影子也看不到了……”


    這時,寇謙之的聲音傳來,“那陣呢?”


    “陣?”道童說道:“連山穀都被洪流推平了,哪裏還有什麽陣啊!”


    這話一出,寇謙之閉上了雙眼。而就在這時,一陣不急不慢的馬蹄聲中,隻聽得姬越那年輕得過份的聲音清亮地傳來,“當今之世,精通奇門遁甲術者,都在國師一門。三天前,國師讓姬某破陣,姬某雖然不知道什麽是奇門遁甲,可借這天地之威,引天地之勢來破國師這個陣的能力還是有的。就是不知,以這樣的方式破了陣,國師認是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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