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與謝琅去了襄陽到如今,姬姒發現很多事情已經超出了她的掌控。眾人的羞辱還在她意料當中,這一次,她明明以為自己與謝琅緣份將要走到盡頭的,卻沒有想到,不過是赴一場宴會,居然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與謝琅綁在一起了?還是在整個建康人的注目下?


    而且,明明是這廝得盡了便宜,怎麽反而是他滿腔怒火,她惶惶不安,還對他挺感激的?


    一側,謝琅這時低頭瞟了她一眼。


    院門外,也站著不少人,這些人在看到謝琅和被謝琅牽著的姬姒時,一個個目瞪口呆地。


    姬姒也是一樣,她直到坐在驢車上,還左手握著右手,腦中鬧哄哄的,卻不知道說什麽的好。


    驢車走著走著,突然的,姬姒看到一個院落大門洞開,裏麵各種工匠婢仆來來往往煞是熱鬧。


    那院落,不正是自己在烏衣巷置的府第?


    又看了一會,姬姒注意到,那院落裏一個忙著指揮的郎君,可不正是謝才?


    姬姒伸長脖子朝著那院落望個不停,看了一會,姬姒結結巴巴地說道:“變化好,好大,那個亭台,我前陣子還不曾見到……這個,阿郎,這院子是你什麽時候開始布置的?”


    謝琅正在一側玩著一把折扇,聞言,他頭也不抬地說道:“七八天。”


    七八天了?豈不是說,他一迴到建康,就在派人布置自己這個院子?不不對,應該說,他一迴到建康,就算好了她有今天,他什麽都準備好了,就等著她心甘情願與他同居……


    ……


    姬姒覺得有點暈,她撫著頭,悶悶地歎息起來。


    驢車駛出烏衣巷後,徑自朝著清涼寺的方向駛去。當外麵駕車的謝廣叫著“到地方了”時,姬姒才發現,這驢車竟是一直駛到了湖邊。


    湖畔旁,停著一葉輕舟。


    謝琅下了驢車,他也不喚姬姒,也無動作,便那麽靜靜的地站在那裏。


    姬姒雖是覺得自己算是落到謝琅精心布置的陷阱裏了,可眼下,看到郎君那般疏離含怒的模樣,她還是莫名的心虛起來。


    就在姬姒悄悄地朝著謝琅打量時,一側,謝琅已經跳上了輕舟。


    姬姒楞了一下,還是跟著跳到了輕舟上。


    謝廣竹篙一撐,輕舟蕩起,朝著湖中飄去。


    這般七月的天氣,便是傍晚也是炎熱的,可在這湖中,吹著這涼風,任著這豔麗的夕陽散照在人身上,湖麵上,最終蕩出七彩波紋,卻也讓人心曠神怡,通體清涼。


    姬姒忖道,雖然她從來就沒有打算與謝琅有什麽實質的進展,也從來都以為,他很快就會娶妻納妾,她則會慢慢地把女身病退,以後都用男身行世。可眼下,整個建康的人都知道,她是謝琅的人了,而且,謝琅還在那裏布置他們的新居,還邀請了那麽多人來圍觀,簡直,簡直就是民間嫁娶的架式。


    還有,這廝的話說得多好聽啊,他說,他做她的外室……呸!這話光是說得好聽,她敢當他是外室嗎?天下人敢信嗎?


    總之,她現在的情況就是,他莫名其妙就成她的夫了,而她怎麽也弄不明白,怎麽就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就在姬姒鬱悶地蹲在輕舟一角畫圈圈時,一側,謝琅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你與那黑蛟首領曾是舊識?”


    謝琅這話真是輕飄飄的,可傳到姬姒耳中,卻讓她生生一凜!


    就在姬姒僵住時,謝琅的聲音再次溫和地傳來,“當時那黑蛟船隊剛剛大戰歸來,那黑蛟首領更身負重傷,最一開始,黑蛟首領對你們的請求也是無動於衷的。可他在看到你,卻突然改變了態度,願意冒險出手。”


    謝琅的聲音突然一沉,他慢慢問道:“阿姒,他是誰?”


    姬姒低下頭來。


    她想,她不能招出莊十三,不管如何,莊十三都救了她的性命……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一側,謝琅淡淡的聲音再次傳來,“當時得知這個消息後,我很生氣,便派人前往蜀地,昨日為止,黑蛟流匪已經十去其五!”


    什麽?


    姬姒一驚。


    她下意識地準備抬頭,可那個動作才做了一半,她又老老實實地保持蹲在角落的姿勢。


    就在這時,她的下巴一疼!卻是謝琅抬著她的下巴,讓她看向了他。


    便是這般蹲跪著,也風姿絕代的郎君,眸光深深地盯著她。過了一會,他形狀完美的唇瓣湊近了她的臉,他極輕極輕的聲音溫柔地傳來,“阿姒,這是不準備說麽?”


    這廝要發火了!姬姒想道。


    於是,她睜大眼看著近在方寸的他,抿了抿唇,輕輕說道:“他終究救了我等性命……再則,你也知道他當時是受了重傷,他那樣對我,不過是戲耍罷了……”雖然這種戲耍,對謝琅來說,著實是一種羞辱!


    “是麽?”


    “是!”


    “聽說那黑蛟首領甚是年輕俊雅?”


    “……沒,沒有。”轉眼,姬姒的聲音無比狗腿,“天下的郎君最好,可誰又敢與我的阿郎相比?”


    姬姒這話一出,謝琅似是冷笑了一下。


    “聽說你在襄陽裏,見到有奴隸生得俊美,看得目不轉睛?”


    “沒,絕對沒有這種事!”


    “是麽?”


    “是!絕對是的!”


    “迴到建康後,為何不曾前來找我?”


    這話一出,姬姒好生悲憤!她當時那麽委屈,難道不是他前來找她,對她溫柔安撫嗎?是了,他並不是沒有動作,他前腳迴到建康,後腳就說也不說一聲地破開她烏衣巷的院子,在那裏大肆整修,就隻等今日她落入他的網裏……


    “阿姒在惱我?”


    她當然惱著他,她當然無比悲憤!不,不對……


    在生生打了一個寒顫後,姬姒諂媚的聲音傳了來,“沒,沒有悲憤,我隻是委屈……”


    “我都不曾委屈,你還委屈?”


    “不,不,不是委屈,我是傷心……哇,你都不來安慰我!”幾乎是最後一句話一出,姬姒已經二話不說地撲倒在郎君懷裏,嚎天嚎地地痛哭起來。


    謝琅低頭,他輕歎一聲,慢慢伸臂摟住了她。


    一側,謝廣也不敢迴頭看向兩人,他隻是專注地撐著舟,一邊蕩著舟繞著圈,他一邊暗暗忖道:郎君總算如願以償了,想來我們的日子,不會像前幾日那麽難過了。


    天,很快就黑了。


    謝廣撐著舟,在夜霧中漸漸駛向了清遠寺。


    而一直到姬姒被謝琅抱著上了岸,她還在想道:明明她都打算發火算帳來著,怎麽後來是他對她發火算帳,她狗腿求饒還哭成這樣?


    上了岸後,姬姒還在胡思亂想,直到她和謝琅下了驢車,直到兩人手牽手走了好一會,直到前方隱隱有議論聲傳來,姬姒才詫異地停下腳步朝前後看去。


    姬姒赫然發現,她的前後兩側,每隔五步便有一個燈籠,而每個燈籠下,都有一個青年部曲,當她走近時,那部曲便無聲無息地點燃燈籠!


    她這時已經到了正街上。


    前麵,是一條彎彎曲曲的,看不到頭的正街,後麵,是她已經走了七八百步遠的街道。


    前麵的街道,還是幽深無比,她走過的地方,卻是燃起兩條長長的火龍。


    姬姒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又走了一會,姬姒這才發現,從清遠寺一直到她在烏衣巷的院子,那麽長長的四條街道,竟然都是五步一個燈籠,每個燈籠下都站著一個玄衣部曲。她走到哪裏,那燈火便亮到哪裏,直到,她身後所經行處,變成了二條燦爛的火龍,變成了一片明亮的燈海……


    七月的建康,是炎熱的,而夜間涼風習習,街道上有三三五五的行人在散步。所以,姬姒一路走來,幾乎是行人駐目,兩側的樓閣上,眾人紛紛低頭看來。


    想這謝琅,那是何等華光耀眼的人物?現在,他牽著她的手,漫步走在這隻有他和她能走的燈海中。他們每走幾步,便有部曲肅然而立,並為他們點燃前麵的光芒。


    在發現那些樓閣上,尋歡作樂的士族都在對著自己指指點點時,姬姒垂下眸來,她小聲問道:“阿郎,這是怎麽迴事?”


    謝琅閑閑地牽著她的手,淡淡地說道:“沒什麽,我隻是怕阿姒太蠢,不記得迴家的路。”


    屁!他明明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人了!


    不管姬姒如何腹誹,為了不失體麵,這一路,她一直腰背挺直,步履優雅,簡直聚集了所有暗處的目光……


    姬姒迴到自己的莊子裏,已經快三更了。


    她這一天被謝琅折騰得夠嗆,在榻上翻來覆去了一陣,最後居然沒有失眠,而是香香地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第二天,姬姒起榻時,太陽已經開始西斜,她還在那裏洗漱,外麵已傳來秦小木的聲音,“小姑起榻了沒?”


    姬姒不等月紅開口,便揚聲喚道:“進來吧。”


    秦小木進來了,他一看到姬姒,便大聲稟道:“小姑,十八郎邀請諸位郎君去咱們那烏衣巷的院子聚宴一事,已經傳遍了整個建康。”


    說到這裏,秦小木悄悄看了姬姒一眼,他嚅嚅地說道:“小姑,外麵的小姑們,對這事十分惱火……”


    姬姒輕歎一聲,她輕輕說道:“誰讓謝十八那麽呢,她們會憤恨我,我早就猜到了。”


    姬姒的聲音一落,秦小木立馬說道:“可是小姑,明天咱們不是要搬家到烏衣巷去嗎?現在咱們這莊子外,便有人盯著。我聽人說,明日裏,明日裏……”


    他吞吞吐吐起來。


    姬姒迅速迴過頭來,看著秦小木,姬姒沉聲說道:“她們怎麽了?”


    秦小木苦笑道:“總之,咱們這次一定要做些準備才成。”


    搬家的日子,一轉眼就到了。


    姬姒這一日,起得並不早,因為她了解謝琅,那廝追求完美,喜歡享受,既然是他讓人布置的,那院落定然已被布置得奢華無比,所需事物無不齊備,可以說,她什麽也不需要準備,隻要人去了就行。


    ……可是,這世上就沒有這麽悲慘的事。她明明還是一個在室小姑,現在不但要主動搬家,自己把自己送到男人的手裏去,外麵居然還在那麽多人妒忌她!那個占盡了她便宜的家夥,卻還打著他是她外室的口號,言裏言外,似乎她多欺負了他似的!


    想著想著,姬姒又咬起手帕來了。


    到得傍晚時,姬姒的驢車隊出了莊園。


    幾乎是一上正街,姬姒便赫然發現,兩側的店鋪裏都掛上了悼喪用的白幡,而停在道旁的驢車,一輛接一輛,也一律改成了白緞做的車簾。


    而出現在驢車上,道路旁,樓閣裏的小姑,竟一個個身著白衣,頭戴素花,全身縞素!


    這番奇景,這番大半個城都變成了治喪的景觀,不止是震住了姬姒,便是那些個路旁的看客,也是一個個目瞪口呆,議論紛紛。


    一側,姬姒聽到好幾個人都在問道:“是誰過逝了?”“這是怎麽迴事?怎麽老王家好端端的,也學著那些人在店鋪外麵掛上白幡?”


    於眾人的詢問聲中, 姬姒聽到一個女子的冷笑聲傳來,“沒有誰過逝!”


    “那,那是怎麽迴事?”“是啊,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於吵吵嚷嚷中,一個極為清亮刺耳的女子聲傳來,“今日之所以全城縞素,滿街白色,不是因為有誰過逝,也不是邊境發生了什麽大事,而是我們傾慕的謝十八郎,居然看中了一個名聲敗壞,父祖俱無的普通小姑!這遍地白色,滿城喪樂,不過是建康的小姑們,為心中的郎君有眼無珠而慟哭一場罷了。”


    幾乎是那個女聲一落,兩側的閣樓中,還真的響起了死人時才吹奏的喪樂,並傳來了陣陣女子的低泣聲。


    那低泣聲,開始還隻是一二個,可漸漸的,那些站在街道兩側,那些坐在驢車的小姑,都傷心絕望的哭泣起來。數百上千人的悲泣聲混合在一起,簡直成了一股洪流,於是,順著那洪流,那悲痛,所有的路人,都齊刷刷地看向了姬姒的車隊,看向了走在最前麵的姬姒的驢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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