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至,這紫禁城內似乎都感染了冬天的肅殺,這些個日子,都是十二分的不太平,小太監胡小海原本就是個沒品階的禦書房雜役,也深深感到這份壓力。


    禦書房原本首領太監陳易昨天不知道什麽原因,忽然被皇上叫進去臭罵了一頓,下午十分就聽說陳大總管被皇上發去南苑鍘草三年,這可是宮內極重的處罰,犯人將要戴一副60斤重的枷鎖,腳上以鐵鐐銬鎖在南苑馬棚整天不停鍘草,永無出頭之日。


    而具體的原因,至今太監們談論起來依舊是忌諱莫深,而今天一早,帝師翁同龢來見皇上,結果小太監德子站在西窗口下掃地被皇上看到了,竟然也二話不說,讓人直接拖出去杖斃,當時候德子就嚇的昏了過去,好在翁大人求了個情,依舊是杖四十,趕出養心殿。


    這兩件事情一出,這乾清宮裏更是一片恐慌,太監們一個個都噤若寒蟬,翁大人上午剛來過,剛過中午又帶著幾個人來見皇上,這一次,新任的首領太監錢生早就安排妥當了,他是乾清宮的老人,一直來並沒有什麽升遷的機會,沒想到昨天皇上忽然就讓他做了這禦書房的總管太監,自然是分外賣力。


    此刻禦書房周圍都有太監遠遠的駐足,但是絲毫不敢靠近,首領太監錢生也是異常的謹慎,親自進來端茶送水後,也到外麵去遠遠守著。


    而禦書房內,光緒皇帝載湉正在正襟危坐,左手尊位上是翁同龢,下手是學士文廷式、禦史宋博魯,還多了一個衣著普通、舉子模樣的男子,卻正是當初在廣州辦三木堂的康有為。


    康有為能坐進皇帝的禦書房,卻是大有曲折,康家原本就是廣東望族,不過。現在的兩廣可不再是曆史上那般的模樣,不過他依舊是醉心與宣揚他所謂的“新孔子學說”自從上迴因為自辦小報意外見到秦大總督後,倒是開始意外的飛黃騰達了。


    秦鎧對於這位誇誇其談的未來大佬毫無興趣。倒也並非這位僅僅會誇誇其談,而是因為在他看來,這位的問題主要是人品實在不咋地……所以,秦大總督暗地裏讓趙烈文修書一封,向清流幹將寶廷推薦康有為……這等惹禍精不送去京師,還真是浪費羅。


    而現在的康有為不過是個舉人,但是心高氣傲的程度。遠甚於常人,19歲師從當時宋明理學大師朱次琦後,不久之後就對理學也開始又不同想法,所以自己隱居讀書試圖從孔子之學中開創一門新的學術,不過,他心底那種出人頭地的念頭,卻讓他無法更深入的研究學問,在從家族中聽說廣東新政的巨大變化後。就心生到廣州尋找機會的念頭。


    在廣州,他自然看到了廣州新學的盛況,不過。在他看來,這新學隻是西洋之學而已,與他的理念並不相同,所以自己出錢在廣州開辦學堂,看到廣東小報甚是熱銷,他也是自創了一份名為《強學報》的小報,卻陰差陽錯的似乎受到了這位在兩廣大力推廣新學的秦總督的青睞,廣東布政使趙烈文趙大人親自引薦他來京師見到了清流名士侍郎寶廷。


    他到了京師,自然沒有浪費這等機會,拿出他已經在撰寫的《孔子新學》一文。倒是博得了寶廷的賞識,又因為他是廣東引薦來的,更多幾分關照,而後他通過寶廷的途徑向光緒帝呈送了一份《強國新政》的折子,這份折子所書內容倒是頗合小皇帝心意,所以一年已經在帝黨中博得了自己的地位。


    不過。今天他被翁同龢帶進禦書房,隻說讓他麵談一下關於皇權的理念,說是皇上甚有興趣,雖然不知道召見自己的具體原因,但那也是了不得的榮耀,之前他已經借著清流的名義給光緒皇帝上過寫過不少討論時政的文章,不過麵見皇帝,卻還是第一次,所以今天他坐在末席,也是畢恭畢敬。


    此刻翁同龢也湊在小皇帝麵前低聲說著什麽,眼光瞟過康有為,光緒皇帝也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翁同龢坐好轉身朝著康有為說道:“廣廈,前些日子你上的強國之策,皇上也是十分滿意,如今的時局,你可有什麽看法?”


    康有為為人聰明,豈會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段時間他混跡在清流高層,很自然知道,皇帝親政之事乃是清流們議論最多的頭號大事,不過,由於醇親王奕譞那邊已經與太後作出了妥協,即便是親政後,仍有一段時間,這個年輕的皇帝手中毫無權力……


    而且,最近清流一黨卻從當初與太後關係甚為密切,轉而疏遠,這其中沒有第二個原因,就是為了這皇權的問題,應該是太後掌權?還是皇上掌權?這個問題上,這位帝師、吏部尚書翁同龢翁大人可謂是最有發言權了。


    而現在,即便已經是位高權重、身份榮耀的帝師,都麵臨著卷鋪蓋迴家的嚴峻形勢,自己該談什麽,豈不是一目了然!


    他立刻起身施禮,然後侃侃而談道:“皇上,在下從廣東一路遊學而來,大清江山穩固,百姓安居,但其中卻大有危機,而今,京師時局不穩,小民鬥膽提出三條建議,一為立皇權、二為變成法、二為通下情……”


    這康南海的口才和肚子裏的貨色確實不少,而且能夠融會貫通成為他的學說,這侃侃而談起來,倒是口若懸河,他論道之時更是引經據典,即便是翁同龢這等國學泰鬥,聽他所言,也是頻頻點頭。


    康有為這提法自然是因勢而為,現在首要的就是替小皇帝要權,從年初開始就鬧得沸沸揚揚的親政之議,至今雖有了結果,但是,很顯然,這不是翁同龢想要的結果,不過鑒於太後的滔天權勢,既然答應歸政,要等等倒也是可以接受的,而且皇帝的老爹、醇親王奕譞也不是認可了這個結果嘛!


    隻是。太後那邊顯然不滿意這個結果,卻不知道為何,現在忽然衝自己動手了,所以自己也不得不反擊。坐以待斃,那是蠢材才幹的事情!所以,今天他把這個口才、文筆俱佳的康南海叫來麵聖,自然是要借他嘴,說出自己的想法。


    當然,康南海這個人雖然有些個小家子氣,不過。翁同龢倒是並不介意,能為自己所用,而且派的上用處,那才是最重要的,現在看起來,這康南海倒確實沒有辜負自己帶他麵聖的期望,一通義正言辭的進諫,小皇帝聽了顯然也是頗為動心。


    這麽多年來一直在太後的陰影下活著。針對於一個整天念叨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未來皇帝來說,無疑是一件辛苦至極的事情,原本的小皇帝估計還需在這樣的陰影下繼續過上幾年……甚至一輩子。但是,曆史在這裏無疑發生細微而又巨大的變化。


    對於皇帝親政如此敏感的問題,因為秦鎧的小小手腕被抬到了桌麵上來公開議論,大清祖製無疑是帝黨們最犀利的武器,而且很難想象,即便是太後這等權勢,那也無法公開與大清體製來對抗,所以,小皇帝和他的老師們顯然都頗為樂觀。


    沒想到的是,太後對於權勢的**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而太後的影響力,也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意料,皇親權貴們,不少人對於小皇帝親政後可能涉及到的利益重新劃分忌諱莫深,所以,對於維護先行體製、不思改變的人其實依然不少。而且勢力也絕對不小。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情中一個關鍵性人物——小皇帝的生父醇親王奕譞顯然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在親政之議到了最後關頭,不得已拋出了這個“訓政兩年”的折子,這雖然不怎麽合乎體製,但是卻並未被體製所禁止,這絕對是完完全全、掩耳盜鈴的做法……不過,目前卻沒有任何人、或者任何勢力,可以抗衡太後和親王們的權勢,所以,很顯然,這種離奇的做法也就被順其自然的照做了。


    而這件事情中,其實影響最大的自然是小皇帝光緒,對於繼續被訓政,他自然是心存不滿,但是,這種不滿甚至都不能向那位算是他姨媽的太後申訴一個字,而這種不滿,卻很明顯的被他的老師翁同龢所了解。


    不過,很顯然,太後那邊早就不放心乾清宮這裏(書書屋最快更新)了,小皇帝光緒身邊發生的事情,不斷被添油加醋的轉到了太後宮裏,這消息,光緒小皇帝和翁同龢原本隻是有所察覺,卻無從證實,但是,最近頻發發生的與太後之間的衝突,而翁同龢最終從其他渠道找到了原因。


    負責禦書房大太監陳易,竟然與總管太監李蓮英關係隱秘,前日更是看到陳易趁著閑工夫在禦書房內鬼鬼祟祟,當時光緒就火了,幾日內清除了不少他認為不可靠的太監,而今天議事,更是讓這些太監們站的極遠。


    小皇帝剛才聽了康有為一番直抒己見,倒是對於這位的學識頗為欣賞,這康南海的文章他是見過的,頗有大家風範,見識也獨到,沒想到這位還如此能言,更重要的是,康南海將皇帝親政作為帝國複興的首要目標,這讓他更為滿意。


    隻是,若小皇帝這番心思讓秦大總督知曉後,免不得又要嬉笑一番,康南海這人品曆來不咋地,最主要的一條,其實就是這位最喜歡抱粗腿,而事實上,原本曆史上,這位先是抱了光緒的粗腿,後來抱過辮子軍張勳,自然是毫無作為,之後更是敗落,神馬地方督軍之流也成了他的目標。


    而康有為的實務才能有限的很,現在他奏報小皇帝的盛世大同的國家,隻不過是不可能存在於這世界的幻想而已。不過,康南海的口才確實不錯,加上這時代確實落後世界太多,所以,他那番改頭換麵的新孔子學說還頗有一些市場,當然,現在康有為所陳述的強國理論還是比較粗略的,與奠定他康氏理論的《大同書》相比也較為保守,不過這倒是與保守的清流大佬翁同龢相得益彰,小皇帝聽了十分的振奮,甚至起身來迴走動了幾圈,這才讚了幾句,倒是讓康有為十分的〖興〗奮。


    以他一個舉子出身的讀書人,今日能在禦書房得到當今皇帝的讚賞,這日後都是不小的資本啊。此時此刻,他早以打定決心,要讓麵前這個欣賞自己的小皇帝成為真正的皇帝!


    原本他該說的話,原本他該說的話也就到此為止了。不過,今天這光緒皇帝載湉的兩句讚賞之話一說,他頓時心生感慨,剛下退下卻止住了腳本,然後拱手說道:“皇上、翁大人,在下還有一策,或可為皇上分憂!”


    分憂……翁同龢眼中精光一閃。現在皇上有什麽憂心之事,雖然也不是什麽太大的秘密,但是確是說不得的秘密,這康南海,怎麽這般狂妄,這親政之事乃是祖製,但是這帝後之爭那確實掉腦袋的事情!


    正想按照自己的計劃讓康南海退下,畢竟後麵要說的事情太過機密。康有為雖然也算可靠,卻不應該再呆在這裏了,不過。光緒皇帝顯還是有些興趣的,已經開口說道:“康愛卿,說說看你有什麽好方略!”


    這一句康愛卿,康南海一下子就熱血上湧“皇上,在下在廣州之時,也曾精心研究這兩廣總督秦大人這報紙刊印之法,若是以此法在京師開辦一家報社,以支持皇上的〖言〗論公諸於世,皇上親政所遇的障礙必然大減!”


    說道這報紙。在座的幾位都是明白人,那兩廣總督秦鎧這些年的躥升,這報紙上的功勞可絕對是不能忽略的,翁同龢這些清流那是迫於這清流的名頭,不便做這種可能被人認為是沽名釣譽的事情,事實上。官拜封疆大吏的清流張佩綸還正是這《福建新報》的幕後大佬。


    而光緒皇帝也有過這種念頭,不過苦於沒有合適的人選和技術,現在聽到這康有為的建議,這位文筆了得,又忠心於己,光緒皇帝一〖興〗奮,直接下達的口諭“康愛卿,此事甚好,那你就小心開始操辦吧……”


    隻是這話才出口,旁邊的翁同龢已經幹咳一聲,這才讓光緒皇帝想起來,自己現在並沒有任命官員做事的權力,即便想這麽幹,那也是要先去向太後稟告定奪的……隻是,讓太後同意這方案的可能性,那絕對是個大大的鵝蛋。


    翁同龢已經接過小皇帝的話頭,笑著跟康有為說道:“康廣廈,這辦法很好,你又是能幹之人,皇上已經準了,隻是沒親政之前恐無法給與你任何名義,你要好生領悟,別辜負了皇上對你的期望!”


    康有為聽到這幾句話,如臨天籟,他立刻跪下給光緒皇帝行了個三拜九叩的大禮,口唿萬歲後,這才在翁同龢的安排下退出了禦書房。


    看到康有為退走,翁同龢這才向小皇帝提及今天的核心議題“皇上,趕著就要過年了,依著現在的情形,你到時候親政之事恐怕還是困難重重,九門提督英廉那邊,我得到消息,李蓮英已經去秘密宣過旨意了,恐不利於皇上。”


    光緒皇帝現在也不過是個倔強的大孩子,卻聽到這麽嚴峻的問題,也是十分的驚訝,自然是有些手足無措,忙追問道:“老師,我與太後之間略有誤會,醇親王也會全力排解,恐怕未必會有什麽事情吧!”


    “皇上,不思遠慮,必有近憂,太後要老臣解職之事,雖然現在王文韶、許庚身的縝密調查,顯然是誣陷直言,但此事恐非好兆頭……”翁同龢意味深長的說道。


    一旁的禦史宋博魯立刻接上話題說道:“皇上,此番那佞臣鄂度非但沒有處罰,反倒是略有嘉獎,恐怕日後這等誣賴之事層出不窮,我們隻能窮於應付啊!”


    光緒皇帝經過翁同龢這麽多年的調教,自然聽得明白,不過卻沒有任何辦法,而他最關心的,自然是翁同龢所言的親政上的障礙,對於這十幾年毫無作為的皇帝位置,他早已心生厭煩了,卻隻能聽之任之。


    而聽老師翁同龢所言和所舉證的東西,那都透著一股子不安全感,不過,他還是有另外一股子支撐的,醇親王奕譞在那次晨議風波後,就偷偷進宮麵見過自己,對於自己這位生父,他的感情自然是複雜的。


    不過,當時候這禦書房裏也是耳目眾多,自然不能說的太多,醇親王隻是表示將會全力協助他親政,這也算是讓他略感放心的一件事情。


    很顯然,今年的形勢出現了很大的變化,非但有大批朝臣支持自己親政,就是各省督撫,也是紛紛上書,隻是……督撫的手顯然伸不到北京城裏,這裏的兵馬可都掌握在九門提督英廉手裏,而這位英廉卻是太後一手提拔的正黃旗的官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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