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光緒12年,北京的夏天似乎來的有些過分的早了,剛到五月這天氣已經炎熱非常,不過由於慈禧太後和小皇帝光緒身後的勢力達成了某些程度的默契,京城裏倒是異常平靜,就是執掌帝國的軍機衙門裏,也是空閑的很。


    毓慶宮,這是康熙帝為皇太子允而特建的宮殿,後來就成為了皇帝讀書專用的宮殿,今天帝師翁同正正在向光緒皇帝講解《資治通鑒》第六卷《隋紀》,他侃侃而談這隋滅唐興的典故,免不得又流露出對盛唐的嘉許之意。


    16歲的小皇帝,早不再是那個數年前貪玩、懵懂的小孩子了,從小調教的帝王之道,讓他對於自己掌控的這個帝國有了模糊的了解,而這幾年間,大清在對外邊境戰中取得的一係列戰果,更是讓朝堂上的滿清貴族們頗有些飄飄然的感覺。


    在畢恭畢敬的聽完了老師的講解後,小皇帝看得出頗為聰慧,提出了幾個關於隋政不足之處的見解,這讓帝師翁同聽了之後也是不住點頭,顯然,他對於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小皇帝,自然是滿意非常。


    這課程上了足足一個時辰,方才歇下,翁同布置了一道以隋朝法製為題的作業後,便起身要告辭,卻意外聽到小皇帝說道:“老師,我使人去城裏的鬆鶴書樓購置了一些書籍,其中這本書,我看了一些,覺得甚有道理,您可點評一二否?”


    光緒皇帝的勤學好問,也是頗得翁同讚許的一點,聽皇帝學生的問話,他也有些意外,忙起身拱手說道:“皇上,那就容我一觀!”


    等書拿到手後,卻是自己看過的,早幾年卻是在洋務派和清流中都頗受爭議的那本《易言》·而著書的鄭觀應他也知曉,不就在廣州操辦洋務嘛,而這書刊發有些年頭了。


    對於小皇帝竟然開始關注起洋務來,他這個保守派清流出身的帝師·多少有些意外,不過,他也沒有太多幹預,畢竟日後若是想要小皇帝地位穩固,有兩個人的作用舉足輕重,其一自然是李中堂大人,天下練軍皆出自淮軍·這為中堂大人無疑是個幾位重要的人物。


    不過,他與這位中堂大人有著難以化解的恩怨,他大哥翁同和就是被李中堂早年擬的折子給害了,這讓他對這種中堂大人戒心甚重!


    而另外一位,則是大清權臣中的新貴、兩廣總督秦鎧,上次秦鎧進京之時,那可都是約好了一並推動皇上親政的,不過·由於醇親王在這件事情上意外的做法,所以,皇帝到了親政的年齡·卻還要繼續訓政兩年,這讓他也是異常的不滿。


    而眾所周知的,兩廣洋務這幾年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據說廣州商客雲集,從廣州口岸關稅上升兩倍餘,就可見一斑······不過,作為保守派的大佬,他對於開辦洋務,有著一種天生抵觸情緒,在他看來·西洋之學與孔孟之道終究不可同日而語。


    想到這裏,他展書而觀,鄭觀應在《易言》中的主題思想是富國之政,他在觀察到西洋工業的變化後,通過閱讀了不少關於西方工商業的書籍,提出了廣泛翻譯西洋書籍·讓天下人都能學習的觀點,同時開工廠、加快機器生產,同時輕商稅以廣去路,苛重稅以遏製洋貨銷售的一些觀點。


    這第一條,鄭觀應將西洋富國的學說引入國內,這就與翁同的觀點頗有衝突,他很快引經據典,又大談了一通國學博大精深,對於西洋之學,他雖然沒有直接斥之為奇巧淫技,不過他站在小皇帝的角度,充分分析了西洋之學隻是小道,而帝王之學才是大道的論斷。


    小皇帝從小熏陶在這個唯我獨尊的氛圍裏,雖然尚未親政,卻也早已深諳帝王之學,聽了之後,自然對翁同的博學又多幾分敬佩,兩人相談良久,小皇帝的思路一轉,脫口而出,“老師,我若是年後親政,還請老師您多引薦一些堪用的人才,咱大清這幾年總算是打了些勝仗,沒讓西洋人小看了去!”


    翁同聽到這話的前半句,神色卻有些個緊張,抬頭看了看毓慶宮門外站著的幾個小太監,想了想,這才說道:“現在還是太後訓政之時,皇上還需多向太後請教這為政之道才是!”


    小皇帝聽了之後,顯然沒意識到自己話語的毛病,也沒有感覺出自己這位老師話語外的意思,起身又拿起一本書,“老師,這是通政使寶廷呈上來的一本史書《帝國的崛起》,說是兩廣總督秦鎧翻譯的,我看了之後,方知英吉利能有今日的成就,也是因為王室的貢獻!”


    小皇帝這話多少有些偏頗,不過這卻是一定程度上受秦鎧書裏影響,秦大總督在抄襲這本《帝國崛起》這本英國人寫的小冊子,他也隻是摘錄了一部分內容,畢竟這時代能夠稱之為崛起過的帝國,算足了也不過英法德,荷蘭葡萄牙之流之時海上一霸而已,而其中拿破侖時代的強盛法國早已是過眼雲煙。


    不過一旁的翁同穌聽到小皇帝提及秦鎧的名字,眼皮不自覺的跳了跳,以他的眼光,怎麽會看不出這位秦大總督絕對是日後大清朝廷的重要人物,大清最年輕的督撫外加無數的戰功勳績,日後不被倚重,那倒是怪事了······


    隻是,現在他可沒打算讓這位秦總督到北京城來占個位置,雖然,以這位的能力和在朝堂上的口碑,顯然入值中樞也毫無問題,他可聽說了,不光自己這邊對這位頗為倚重,就是位居高位醇親王,似乎也與這位幾千裏外鎮守一方的督撫關係密切。


    所以,絕對不可以,也不可能讓小皇帝有任何招這位秦大總督入京的念頭!


    想到這裏,翁同接過書來,看了看,笑眯眯的說道:“皇上,這秦烈風確實是個能耐人,不過皇上卻不知,這秦烈風我與他交往過·卻有些恃才自傲,所以免不得得罪了不,皇上可用之,卻要善用之老翁在這裏撬秦鎧的牆角·卻不知道秦大總督知曉之後不免要感謝他一番,雖然在這滿清權貴掌握中樞的時代,即便是李中堂這般位極人臣之頂的大員,在那些太後、王爺眼裏,那也是高檔奴才而已,根本沒有機會入主中樞。


    所謂控製帝國最高權力的軍機衙門、總理衙門,那都是王爺、郡王這些權貴家的衙門·那是愛新覺羅自家的地盤,漢人······可以用你,卻絕對不會讓你替滿人來做主。


    翁同作為帝師,自感高高在上、高人一等,或許在現在的小皇帝光緒眼裏,他確實是老師,對他也頗為敬畏,不過那一切·始終擺脫不了一點,滿朝的權貴,根本沒幾個把他這糟老頭子放在眼裏!


    光緒皇帝聽了之後·他見過這個秦總督一麵,不過卻沒有更多了解,自然也就聽進了自己老師的看法,雖然對於這個嚴厲的翁師傅,他更多的隻是敬畏,但是,這老翁的學識和見解,作為經常在一起的他,那也是佩服的很,所以·他才將讀書中的想法常與翁同交流。


    這兩位在書屋內的閑聊談話之言,他們卻絲毫不知道,傍晚時分,慈禧已經看到了抄謄好的記錄,雖然沒有字字句句都落下,不過這大意可是明白的很·而且,老女人關心的詞句,還用朱筆特別圈上。


    老女人對於翁同上一會聯合清流和督撫們的作為早有些不滿,不過因為不合體製的是她這垂簾聽政之事,這件事情從根本上來說,確實是違了大清祖製,翁同和那些督撫主張的小皇帝親政,那是有根有據之事,所以才忍著沒有追究。


    今天看了小皇帝竟然提到隔年的親政,臉色早就拉了下來,坐在軟榻上微閉雙眼,小指上金鏨古錢紋指甲套輕輕的敲打著桌麵,她越想這事情越是心情不爽,自己把小皇帝送上皇帝寶座,早就了她權傾天下的高位,沒想到十幾年後,自己還是要離開這權利的巔峰。


    那些官員們一個個嚷著祖製皇統,要讓小皇帝趕快親政,自己垂簾聽政,這不才把大清的江山打理的妥妥帖帖的,也不知道這些笨蛋怎麽想的!而更可氣的是,小皇帝竟然也是迫不及待,竟然私下就開始盤算起來坐上九五之尊寶座後的事情……


    老女人的心思,絕對是難以捉摸的,不過,權力二字才是她心思的核心,想到很快自己就要離開那個掌握至尊權力的位置,她多少有些不甘,這心思越想越糾結,不禁冷冷的哼了一聲,把門口站著的李蓮英嚇了一跳。


    他察言觀色早就明白這位主子的心思,忙插話道:“主子,昆明湖那邊的修繕已經開始一陣子了,奴才昨日剛去張望過,倒是有了幾分氣候,而且那兩廣總督秦鎧敬獻和修造的小火車已經修通,這過去都不用馬車,主子您要不抽空去散散心!”


    聽到李蓮英提起自己最關心的萬壽山三海子修繕之事,倒是讓她的心情恢複了不少,點點頭神色輕鬆的說道:“醇親王這些日子也是辛苦了,明日就請他進宮,配我一起做小火車到萬壽山一遊!”


    “渣!”李蓮英見自己輕鬆就把氣氛調和了,也是十分得意,立刻轉身派人去通報醇親王,而他則若無其事的說道:“太後,小六子送來消息,皇上最近召見了一個叫康有為的舉子,聽說是李鴻藻想皇上推薦的人才,他和翁同都頗為看中這康南海。”


    慈禧一聽小皇帝的動靜,立刻就收了關注修園子的心思,立刻說道:“一個小小的舉子,皇上怎麽會召見他?難道此人很有學識嘛?”


    李蓮英一看太後有興趣,立刻也來了精神,他深知太後和小皇帝之間,絕非外人所見的那般平和,自然十萬分的上心小皇帝那邊的事情,事無巨細,都一一稟報,“這康有為聽說是個能言之輩,在廣東遊學,不知道怎麽攀上了李鴻藻的關係,聽說一門心思搞什麽變法維新……這些讀書人,就盡搞這麽些煩心事!”


    老女人聽到變法維新幾個字,眼神立刻就銳利了起來······變神馬法,這大清天下不,自己說的那就大法,難道小皇帝真動心思了?


    醇親王府,奕正在和心腹、負責三海子工程的內閣學士阿桂談話,阿桂一臉苦瓜像的稟報著昆明湖水師學堂的開辦事宜。


    這隻存在於奏章上的昆明湖水師學堂,確實是一個難辦的差事,名為恢複昆明湖水師操練,但是這銀子卻是要用在三海子修繕上的,但是,這水師學堂卻不能沒有個樣子,到時候被禦史台彈劾,就是他這個內閣學士也吃不了兜著走。


    “王爺,內務府那邊操持這事情,實在是不怎麽效率,這清漪園太大了,李蓮英三天兩頭過來,這不又要求從洋人那邊引進新奇玩意,這可是又增一大筆開銷,戶部的那筆銀子就剩下不到兩百萬兩了,現在都沒啥著落!”


    醇親王奕最近也是焦頭爛額,自從出了上迴那事情後,他就總是疑神疑鬼,老覺得和太後之間密切的關係似乎有些個隔閡了,所以這清漪園的修繕之事,他可是費勁了心思,因為從戶部罰沒的款子中弄到了那近萬兩白銀,所以,他甚至都開始琢磨徹查北京各衙門的小金庫了。


    不過,那顯然不是很有把握弄到銀子的事情······但這件事情那是非要做不可的,到時候這份責任,即便是自己擔了,那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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