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當國務大臣嚴荇還在和荷蘭特使丹德爾斯上校為勿裏洞島扯皮的時候,“華山”、“南江”、“香江”、“北江”四艘鐵甲艦已經護送著大批陸軍、還有商船從坤甸港出發了。


    而談判無果的丹德爾斯上校此刻卻苦悶於無法打探到南華的消息,荷蘭人在坤甸並沒有眼線,所以消息十分閉塞,而且上岸之後,他們就被非常客氣的軟禁在坤甸城內一處非常舒適的大宅子裏,純中式的建築風格,這裏原本就是劉阿生的一處私宅。


    丹德爾斯目前唯一能確認的消息是,這個南華民主共和國的主體應該是南洋的華人,所以他揣測這應該就是之前突然在南洋出現的中華南洋公司這股勢力,他乘坐的船隻進港時是由601艦親自護送進來了,但這艘裝備這雙聯120mm火炮的小型戰艦,還是讓他大吃了一驚。


    荷蘭在拿破侖時代被滅國,之後拿破侖失敗了,荷蘭這才重新建國,但是荷蘭的整體工業水平遠遠趕不上歐洲其他列強,若非有荷屬東印度這幾個海外殖民地刮地三尺的掠奪當地資源,每年向荷蘭輸送超過一億荷蘭盾利潤,這個曾今的海上馬車夫早就崩盤了。


    不過,從19世紀30年代,大量的殖民地利潤輸入荷蘭之後,荷蘭的工業也得到了一定的發展,不過相比周邊的列強,荷蘭人擅長於金融遠甚於工業,大量的資金被用於金融貿易,錢生錢的遊戲更得荷蘭人的喜愛。


    雖然依靠1814年英荷東印度條約,荷蘭人從英國人手裏取迴了荷屬東印度的控製權,但是工業的薄弱,使得荷蘭人根本無法對抗崛起的英國工業,所以他們在荷屬東印度實行最嚴厲的保護關稅,抵製英國和其他列強商品的競爭,同時荷蘭王國組件尼德蘭貿易公司專門運輸遠東的貨物。


    而荷蘭海軍在幾十年前的英荷戰爭中,被英國艦隊全殲,停戰後雖然重建了荷蘭海軍,但這早已沒有了曆史的輝煌,不過出於考慮荷屬東印度輸入利潤占到整個荷蘭王國收入的5成,荷蘭遠東艦隊還是獲得了重點的關照。


    不過,讓丹德爾斯上校尷尬的是,目前荷蘭遠東艦隊雖然有戰艦三十餘艘,但是新式的鐵甲艦隻有2艘,而且還是10多年前下水的風帆、蒸汽混合動力,而戰艦也是木製船體加裝防護裝甲的構造,火炮怎是老式的船側舷炮位。


    想這艘護送他的南華戰艦安裝的雙聯火炮,他這個荷蘭海軍上校完全是聞所未聞,這其中透露出來的信息顯然十分豐富,南華海軍的實力可能異常強大,他上岸後立刻向巴達維亞的荷蘭總督迪波爾拍發了電報,他建議立刻向荷蘭國王威廉三世要求強化遠東海軍,以應對遠東出現的新挑戰。


    上岸後的數天內,丹德爾斯上校被告知,由於考慮到特使的安全問題,他對外出行都必須征得門口衛隊軍官的同意,如果存在不安全因素,軍官將會拒絕他的要求……很顯然,他之後所有的出行要求都被客氣的拒絕了,而麵對門外麵部表情荷槍實彈、甚至都上了刺刀的士兵,他很自覺的選擇了沉默。


    不過,他很快發現了一個小小的機會,除了談判外,他這一票七八個人的吃飯問題,南華民主共和國還是要穩妥解決的,畢竟這也是涉及外麵顏麵的事情,所以有四個當地的廚師、小工負責為他們做飯和清潔工作,而丹德爾斯上校觀察之後,很快發現了其中一個年輕人似乎並不像其他三個人那樣有敵意。


    所以,在用餐時,他小心翼翼的和這個年輕人搭了幾句話,沒想到竟然讓他找到了打探外麵消息的突破口,那個年輕人竟然能說帶地方口音的荷蘭語,他告訴丹德爾斯上校,自己曾今在巴達維亞做買賣,因為會說簡單荷蘭語所以被派來這裏幫工。


    經過多次的接觸,丹德爾斯上校才謹慎的提出想了解一些坤甸的情況,當然,他願意支付足額的報酬,而且他非常有信用的拿出一枚荷蘭金幣作為預付的定金,若有重要的消息,他還能支付更高昂的獎勵。


    這個叫鵬卡的年輕人並沒有直接答應,而是考慮了兩天才同意,並且帶來了第一個消息,外麵傳聞,南華的軍隊在巴裏巴板與荷蘭軍隊發生了交火!


    這個消息讓熟悉荷蘭軍隊動向的丹德爾斯上校十分震驚,因為他是知道荷蘭人在婆羅洲周邊搞的小動作的,就是通過從周圍小港口不斷蠶食並且鞏固占領,最後實現對婆羅洲的控製,很顯然,這個小動作被對方發覺了,想到對方海軍的實力,這結果實在不容樂觀。


    當天,他就向派一名隨從返迴巴達維亞,名義上是就談判事宜迴去向總督報告,實際是則是將打探到的消息傳遞迴去,並且帶迴了他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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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85年6月初,遠在萬裏之外的北京城,一個使團的即將來訪卻造成了空前的轟動,之所以會引發這出乎意料的局麵,卻是來自於多方麵的勢力推波助瀾。


    這一次,一項衝在最前麵的福建新報卻並沒有率先評論這件事情,而最先報道南華民主共和國使團覲見北京政權消息的,卻是英國人在上海發行的報紙《申報》,原因無他,因為在幾個月前,掛牌的英資公司史密斯商貿從英商安納斯脫?美查手裏以15萬兩白銀購得了《申報》的全部股份。


    而這份出自英租界的華文報紙,在這敏感時期發揮了出乎意料的作用,不過報紙上依然以模糊的手法,刻意的將南華民主共和國和原本的蘭芳公司混為一談。


    最重要的是,報道把事情給披露出來了,秦大總督不方便說的話,都以英國人報紙堂而皇之的刊登出來,而《福建新報》很快從中抓到了事情的關鍵點,一個海外的漢人國家向朝廷派出使團,報紙上大篇幅的報道了海外華人的現狀,而早先曾今被炒的沸沸揚揚的華工問題也被拿出來評論一番。


    這件事情立刻引起了社會的極大關注,畢竟同為華人,這血濃於水的感情那是不可割舍的,所以,當《申報》、《福建新報》一路向各省傳遞之時,引發的轟動效應,完全不亞於兩年前的美國排華案。


    軍機衙門裏,禮親王世鐸也拿著最近的兩份《申報》和《福建新報》,看著下麵幾位神色輕鬆的軍機大臣們,這個軍機衙門的領班還真不好做啊……


    “諸公,這南華國倒是是個什麽玩意,現在人還沒到,京城裏已經鬧得沸沸揚揚的了,就連宮裏也都聽到風聲,昨日晨議,太後也問了,這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怎麽就有草民憑空立國了呢?”世鐸顯然被太後這個問題問懵了,所以今天來這裏求解。


    不過下麵幾位軍機大臣個個都是老油條,這一看就是個不能沾的破事,誰惹誰倒黴不是,一句話說錯了,那可就是對高高在上皇權的不尊,所以大夥兒都是眼觀鼻、巍然不動。


    看到這些大佬們都不吭聲,世鐸眼珠子一轉,他挑中了最近才入軍紀的兵部侍郎王文韶,這老王絕對是個老油條,不過卻是剛進軍紀的新油條,多少能問出些什麽,他直接點將了,“王侍郎,這事情你有何高見!”


    王文韶起身拱手道:“王爺,我這一陣子老眼昏花,這軍機處的活又忙,迴去後都閉目養神呢,你說的這事情,卻是沒注意過!”


    “……”世鐸一臉黑線,看看這王文韶此時倒是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樣,前幾日還聽說這王老頭還邀請北京名仕到他家開宴席來的,那時候咋沒聽說你老眼昏花,他一伸手,讓人把報紙送到王文韶手上,“王大人,那你先看看!”


    王文韶冒了一頭汗,這禮親王世鐸擺明了是要拿自己做槍使喚,不過這報紙不接也未免無理了些,隻得接過裝模作樣的看了起來,而世鐸眼光有瞟上了許庚身,“徐大人,這南華使團據說先到廣州登岸,此番北上,據說也是秦總督派的船,你可有什麽消息?”


    許庚身和清流走的近,他這裏的消息曆來是比較快的,不過今天老許一副沒睡醒的模樣,“王爺,下官很久沒跟秦大人書信往來了,聽說秦總督最近忙著在兩廣搞實業,看來兩廣的稅賦又能漲啦!”


    這位跑題跑得還真夠遠的,亂彈一通怎麽就跑到兩廣稅賦上去了,不過這話題一開,一旁的左大學士接上話茬子了,感慨了句,“這兩年地方稅賦見長的,也就是兩廣了!”


    世鐸一看,也玩不過這幾個老油條,知道他們今天肯定是不肯正麵說這事情了,都怕說錯話自找沒趣,想到這裏,他琢磨了一下,這事情還得有自己來起個頭,“諸公,昨日晨議之時,太後倒是問了這南華國的物產,不知道諸位可有了解,還有就是,那地方甚遠,恐怕國力無法企及!”


    他這話一說,下麵的老油條們立刻聽出來其中的奧妙,太後顯然不喜這海外華人自立為國,這視皇權何在!這看法其實在京城的八旗貴族間盛行,幾個漢族商人也敢在海外立國,要是早幾十年,早就當成逆賊處死了,現在還打著旗號來朝覲,難道不成還想讓大清皇帝給你們冊封個王位?


    而這個什麽南華國最多也就是個藩屬的命,而且前提是要看這個南華國是不是有銀子來朝貢天朝,而且太後的意思也很明白,朝廷是不會為了小小藩屬國去出兵打仗的,那種倒貼老本的活,聰明的太後自然不會幹……


    不過,現在這件事情中有一個小插曲,那個在大清督撫中頗為紮眼的秦大總督顯然攙和了一腿,還讓船隊護送使團一路而來,而看《福建新報》的論調,顯然將南華國之事和海外華工聯係在一起……這倒是個難題。


    一幫老狐狸商量了半天,也沒人說一句有創意的結論,都是打著馬虎眼,這件事情上有太多關鍵字眼,漢人立國,光這一點就讓滿朝紅帶子、紅帶子不爽,雖然這些漢人從未被這個朝廷重視過。


    最終,還是自稱老眼昏花的王文韶出了個主意,這海外子民肯認祖歸宗自然是好事,不過自立為國就頗為不妥,所以自然不能以使團的名義來接待……


    世鐸一聽,這話倒是聽得有理,追問道:“王大人,那你以為如何接待這南華之人?”言語間已經南華降格了。


    “王爺,下官遲鈍,這也想不出來!”一句話又被王文韶給送了迴來,世鐸聽了也無奈,老油條、小油條們顯然都不願意擔這幹係。


    很快,禮親王世鐸和醇親王奕譞也幹起了老油條的勾當,6月10日,兩位王爺在進宮晨議之後在宮內的中年婦女麵前出了個好主意,出宮後,立刻敕令由北洋大臣、直隸總督李中堂大人酌辦婆羅洲漢民使團接洽事宜……


    這一處置辦法出來之後,滿朝官吏倒也是毫無可以指責之處,雖然現在位高權重的漢族的高官比比皆是,但是滿族八旗那才是帝國真正的裏子,一群海外的p民在荒島上建國就想麵見皇帝,哪裏還有體統來的。


    這事情都靠上了“體統”二字,那什麽事情都由得上麵說了算,說你有就有,說你沒就沒,這可是上位者最喜歡的簡單方法,一旦到了高位,自然不喜歡複雜的煩心事,兩位親王可是琢磨了很久,才決定把這個爛攤子扔給北洋大臣李中堂的。


    而李中堂之老奸巨猾,就算是兩位親王加一起那也有的一拚,這邊軍機衙門的批複剛落筆,天津直隸總督府衙門裏早就知道了,周馥拿著電報就開始訴苦了,“大人,這不是讓咱們淮軍做惡人嘛,你看秦烈風這迴可是光光鮮鮮的做起了行善童子!”


    “務山,若是我揣測的話,這事情八不離就是秦烈風搗鼓出來的,你可記得他在北疆的行事?”李中堂倒是雲淡風輕的品茶著上等毛峰,嘴裏卻悠悠然的說道。


    “這……”周馥也沒膽子這麽揣測,不過聽到李中堂說起,一個念頭閃過,這秦烈風當初去當那個北疆勘邊大使的時候,可不是什麽好差事,沒想到他竟然能順順當當的接手黑龍江將軍文緒的兵馬,聽說還從被毛子打殘廢了蒙古人、達斡爾人中編練了幾千牧民,在那邊折騰了一年,竟然就這麽著把毛子給幹趴下了。


    看到周馥一副仔細揣摩的表情,李中堂轉而哈哈一笑,“務山,這事情是不是秦烈風搞的,其實並不重要,不過這海外華人,那都是我漢家子民,所謂同宗同族、血濃於水,當年我遣丁日昌幾度赴秘魯、巴西談判這華工之事,不也是為了那一口氣嘛!”


    周馥自然知曉李中堂早年為海外華工爭取公平對待所做的努力,當下也是逢迎了幾句,這略顯沉悶的氣氛倒是為之一解,他考慮再三還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中堂大人,我看這件事情恐怕會惹一身麻煩……不若讓這些人晾一晾!”


    李中堂微微一笑,自己這個老部下雖然不是什麽算無遺策,但是這為官處置之道,無疑是如火純青,這就是一個燙山芋,要是急匆匆去接了,不是給燙傷了手,就是摔壞了山芋,結果是山芋沒吃到,倒是要貼這買山芋的銀子。


    6月15日,由馬尾海運專程護送的南華民主共和國使團一行終於達到了京師海上門戶的大沽口,南洋這邊派來接送的雷州知府陳保同,畢竟這位也是老官場,到了上麵也能教教使團這些人所謂的規矩。


    到了大沽口,碰到了前來迎接了北洋炮艇後,他才知道,原來朝廷已經下旨,讓北洋大臣李中堂負責接洽……


    而上岸後,使團立刻被引到了城北一處頗為不錯的宅子,中堂大人的第一幕僚周馥周大人帶著一些廚子、小工來了,和陳保同攀談一番之後,周馥告知,說是中堂大人不巧正去威海衛視察水師了,可能需要等候幾日。


    陳保同一琢磨,也琢磨出其中的味道來了,不過也不能勉強,反正就安心等著,騙吃騙喝,畢竟秦鎧臨行前也沒要求他什麽時候趕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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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南華那邊卻是好消息不斷,鄺榮光帶領的探礦大隊在東婆羅洲、距離坤甸180裏伯瑜盆地找到了第一個油井,勘探的油田麵積達到80平方公裏,而且是較易開采的陸上淺層盆地油田!


    【今天兩更萬字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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