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鎧自然知道這黃遵憲骨子裏滲著都是革新的念頭,不過用在現在,自然還不是時候,他也並不點破,畢竟隻是初識,他需要給黃遵憲一些認識自己這個體係的時間,就連去邀請的兩個親兵的說辭,也是他事先安排的,加快雙方的認知程度,做點小動作,也沒什麽不好


    對於日本明治維新,黃遵憲顯然是進行了仔細的研究,總結了不少的維新得失,這時代,能有這種眼光……果然是人才啊


    秦鎧滿腦子都是後世對明治維新的總結性內容,今天初次與黃遵憲會麵,自然要給對方留下深刻印象。


    黃遵憲的《日本國誌》中大量篇幅都是記錄著他在日本的所見所聞,而可參考的官方資料其實並不多,即便有,也是很零碎的信息,所以,當秦鎧侃侃而談日本明治時代的“殖產興業”、廢藩置縣、版籍奉還、土地改革等內容時,他立刻被徹底震驚了……


    他要來毛筆,奮筆疾書記下秦鎧談論到的那些信息,這當中的一些內容,他是了解過的,但是絕對沒有那麽詳細,而另外一些內容他在東京都根本不可能接觸到,比如在北海道開發礦產業等等,這一席談話從早晨一直到傍晚。


    黃遵憲邊記錄邊思考,結合他在自己書中記錄觀察到的事情,原本許多不明就裏的內容竟然一一印證,對麵前這位年紀輕輕便督撫一方的大員自然感到十足的佩服,這麽多的信息竟然能侃侃而談,而且條理十分清晰,內容更是詳盡,他自問是遠遠不如……


    不過,對於這黃遵憲的熱情,秦鎧很快也有些吃大不消,這問題一個接一個,若非自己這幾百年的積澱和光腦海量數據,有些問題還真不好迴答不過今天邀請這位的目的達到了,這讓他很滿意,看看天色不早,他起身送客,臨走時自然發出了誠懇的邀請。


    “公度兄,你這《日本國誌》我看了也是頗有收獲,若是完稿,務必 交給我來刊發,我將在廣州、福建的新學中使用,讓我中華學子,也能攫取他山之石”


    黃遵憲自然是滿口答應,他拿著一疊抄錄的稿子,琢磨了一會兒才說道:“秦巡撫……”


    話音剛起,就被秦鎧打斷了,“公度兄,我們一見如故,不必以官階相稱,若不嫌棄,就稱唿我表字烈風吧”


    “那好”黃遵憲自然不會嫌棄,立刻改口和秦鎧約好,明日若有問題,再來拜訪。


    第二天,秦鎧好不容易偷閑能睡個懶覺,結果不到8點,呂率進來報告,說是那黃遵憲一早又來拜訪


    ……這黃遵憲還真是不一般的準時啊秦鎧看了看掛鍾上還沒指到羅馬數字8的短針,一陣鬱悶,難得享受一下春眠不覺曉的樂趣,也給攪黃了


    等黃遵憲進來後,秦鎧看他眼皮腫腫的,也是一愣,昨天走的時候,這位黃大詩人可還是風度十足的模樣,一個晚上怎麽就這模樣了,“公度兄,吃早飯了嘛?”


    “不餓”黃遵憲顯然確實是對早餐無愛,捧著一遝子稿子坐在正在吃早飯的秦鎧對麵,“秦巡……烈風,你昨日所說的內容,我迴去仔細整理了一番,這其中還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比如,為何日本官辦的廠子都要廉價賣給財團?比如,日本的高昂的農業稅為何沒有廢除……”


    秦鎧看了看這廝的夜貓子眼,看來昨日自己臨場發揮似乎太精彩了點,這廝大受刺激了,敢情迴去估計又是一夜沒睡吧……呃,這填鴨式灌輸果然無益啊


    “公度兄,其實有一點我還是要先聲明的,明治維新中種種新政,其實也未必都對,其中錯誤和完全不靠譜的大把,我所說的東西,要與你看到的日本現狀仔細考察,才可知這新政是否可行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秦鎧再次盜用了偉人的論斷,誰讓偉人說話就忒有道理呢


    黃遵憲琢磨了一番秦鎧的說辭,再次被他的斷論雷的外焦內嫩的,仔細琢磨了好一會兒,又順手把秦鎧放在他麵前的一盤包子都給消滅了,這才迴過神來,“烈風,你這話實在是大有道理,我們應當從日本維新的新政中學習、總結、製定出符合中國的新政,我想,這才是我這本《日本國誌》的最終目的”


    看到老黃的思想碰撞取得了不錯的效果,秦鎧也不再灌輸他新的理論,詢問起他調任的事情,現在軍機處還沒理事,估計元宵之後才能得到確切消息,不過現在黃遵憲對於馬尾工業的興趣大增,主動提出來想去馬尾和廣州看看那邊的新學和新工業。


    這一點,秦鎧自無不允,他在北京城的事情確實也辦的差不多了,琢磨著黃遵憲反正也住在旅館裏,而自己的宅子中空房間多的很,就讓他也搬過來。


    黃遵憲一聽,立刻先告退迴去拿包袱了他一出門,孫複這才進來,遞上一份電報,“烈風,越北的消息”


    秦鎧一聽,忙接過來,現在這越北可是一個火藥桶啊,雖然自己也是信心十足,不過這可不代表他能百戰百勝,三年多練就的這支軍隊,跨時代的武器、訓練和軍紀,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這戰報顯然不是迴應他昨天發出去的電報,不過內容卻是他需要的,12月29日,駐紮在河內的法國第三旅團發起了對三元橋慶字軍的工事,由於法國人人數上並無優勢,激戰兩日,雙方互有傷亡,慶字軍和粵軍殘部得到援助後士氣大振,三元橋一線暫時無礙。


    而同日淩晨,法國第四旅團在淞東河渡河的計劃被護國軍的偵察連發現,周瑞東派出章奎指揮二協三個營3600餘人、五協劉永福部2700人為主力,四協馬龍部越南土著營7000人為預備隊,在白水灘法國人渡河點發起了一次有計劃的伏擊戰。


    盡管法國人構築浮橋後立刻在淞東河南岸構築的陣地,卻完全沒能抵擋住負責突擊任務二協、五協的正麵攻擊,僅僅用了15分鍾,南岸的法軍陣地即告崩潰,大批渡過河的法軍在護國軍重火力和迫擊炮雙重打擊下跳入河中逃生,擊斃法軍332餘人,俘虜573人,另有數量不明法軍溺斃。


    好消息,好消息,秦鎧心中大定,這次的伏擊完全是計劃外的作戰,周瑞東那邊策劃的很好,執行的也很徹底,而且還鍛煉了隊伍最主要的是,這次的伏擊,肯定打痛了法國人,有這麽一支軍隊在旁邊虎視眈眈,法軍絕對不敢輕易向廣西方向進攻。


    下午時分,另一封電報從馬尾港拍發來了,是呂翰送來的消息,按照約定北洋方麵這次由提督丁汝昌親自帶隊,出動了最新式的超武、揚威、鎮字級的四艘蚊子船,已經抵達馬尾軍港,這已經是北洋拿得出手的全部力量了,看來張樹聲是看準機會,要從這次海戰給北洋弄戰功。


    對於張樹聲要分軍功,秦鎧毫不在意,法國人現在雖然是百足蟲死而不僵,不過以南洋加北洋的戰力,完全可以與法國人的進行最後的決戰,派出到西貢的密探發來了不少消息,不過還沒有法國遠東艦隊實力的確切評估,這多少有些不確定因素。


    不過呂翰還提到了另外一個可能存在的矛盾,那就是海戰指揮權的問題,這讓秦鎧立刻發覺了問題,丁汝昌可是一品的提督,而呂翰才是個三品參將,北洋係統裏大把的提督啊這一仗,看來還需要自己親自登船


    他立刻找來周馥和孫複,讓他們繼續在北京城運作剩下的事宜,第二天,又找了恭親王討了幾十份空白官員文書,算是抵上一部分拖欠南洋水師和護國軍的餉銀。


    離開北京城之前,秦鎧腦海裏一個人影閃過,那日在養心殿中見到的那個三十來歲的太監,他猛然想起來,正是後世他在網上看清代照片時出現過的人物,慈禧麵前的老紅人、大太監李蓮英,琢磨了一下,讓孫複也去送上一份敬儀。


    大年初三,秦鎧樂嗬嗬的登上了出城的馬車,一路偷笑著,這次北京城可沒白來,咱一出手就腐化了一批貪官,再出手又挖掘了一批精英,對麵坐著正在潛心思考的黃遵憲顯然就是其中之一,這場改天換地的大變革,無疑需要太多這樣的精英的參與才行


    而秦鎧剛剛離京,兩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引爆了京城的局麵。


    一條消息是來自於越北前線,北寧的法國遠征軍一部快速向北推進,一路上輕取越安、新安、安勢、諒江,距離中越邊境的諒山不足100公裏,駐守當地的清軍一敗再敗,潰逃迴了諒山,而諒山守軍已然是驚弓之鳥,剛剛趕到諒山的廣西巡撫徐延旭急電要求退守邊境關隘。


    而第二條消息是來自於台灣,法國海軍艦隊突然出現在台灣外海,襲擊和占領了基隆港,獲得了進攻大清沿海口岸的補給基地


    朝堂立時大亂,慈禧詔令軍機處立刻恢複正常運作,恭親王奕訢也是大感頭痛,原本也就在越北雙方互相較量,沒想到這法國人忽然就從海上打了過來,還搶了盛產煤礦的台灣基隆,這下子可捅破天羅,從基隆出發,各個口岸皆在法國人軍艦的攻擊範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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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灣基隆港,作為福建往菲律賓方向必經的海路,這裏南來北往的船隊甚多,不過自兩日前開始,這裏的商船明顯的變得稀少起來了,因為……基隆港不再受清政府的控製,而是被法國遠東艦隊占領了,港口上已經升起了三色法國旗


    米勒少將意氣風發的從基隆拍發電報到西貢,宣布了他費時一個月策劃的、對清國海上的進攻拉開了帷幕,這次對基隆的進攻遭遇的抵抗幾乎微不足道,駐守港口的清兵稍作抵抗就逃入了幾十公裏外的城防後麵去了。


    不過對於耗費兵力進攻這嚴密防守的城市,米勒顯然下不了決心,畢竟他這艦隊上能派出的陸戰隊員不足千人,對方在港口的抵抗中顯示了駐守的軍隊擁有不錯的戰鬥素質,而且裝備了大量的火器,最終他決定暫時控製基隆縣城和煤礦,不繼續深入進攻,確保艦隊補給為第一目標。


    畢竟這台灣島可不是他此行的目標,真正的敵人就在海峽對岸、200公裏外通過閩江河道口裏的馬尾港他得到的確切消息是,那個河道口有4座炮台控製著海麵,火炮口徑不明,但是依照著南洋水師的武器等級來看,火炮口徑不會小。


    而且四座炮台距離不遠,分布在河口的兩岸,要進入閩江口就必須摧毀正麵的炮台,但是看起來難度不小,但是在西貢吃了大虧的米勒,現在完全是在冒險,這一次的出擊,對他而言,有著鹹魚翻身的重大意義。


    所以攻占基隆後,他並沒有立刻進攻閩江口炮台,他先派人偽裝成普通商人,乘著路過的英國商船到馬尾刺探情報,而他則繼續策劃對馬尾的進攻,現在法國海軍在基隆的戰艦已經達到了7艘,不過其中兩艘是噸位較小的炮艇,所以他堅持等侯第二分艦隊到達,再發起全麵進攻。


    但是,意外情況還是發生了,傍晚十分,在基隆港外巡航負責警戒任務的凱聖號巡洋艦和野貓號炮艇遭遇了一支懸掛著紅色旗幟的船隊,凱聖號指揮官雷若科中校參加一年前海防的會戰,在觀察到對方的旗幟後,他確認那應該清國某個海運公司的商船。


    盡管對麵的商船數量達到了12艘之多,不過那隻是運貨的商船,所以雷諾科中校立刻發出旗語,下令夜貓號協同追擊攔截,米勒少將已經下令,明日之前不允許任何清國的船隻路過,商船全部予以扣留,對於試圖逃走的商船,一律擊沉!


    這支船隊正是從菲律賓奧隆阿波運載當地采購貨物的馬尾海運船隊,這條航線運作了一年多,已經是處於穩定營運的狀態,加上蘇祿海的海盜收編的收編、剿滅的剿滅,所以根本沒派水師的戰艦護航。


    負責船隊安全的是4艘南洋水師的訓練商船,而船隊的指揮是南洋水師受傷退伍的一名老兵錢喜,他可是參加過西貢海戰、琉球島海戰的老兵,隻是在琉球海戰中運氣不佳,他所在的三號戰艦被日本火炮擊中,炮塔倒是一點事都沒,他給震飛出去,左右胳膊都骨折受傷。


    盡管隨船軍醫進行了緊急救治,迴國後立刻進行了手術治療,右手的恢複的很好,但是左右卻留下了一些後遺症,已經無法操炮了,當管帶許壽山來通知他退伍時,這個黑臉壯實的閩南漢子著實沉悶了半個月,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啊


    按照南洋水師的軍規,士兵在戰鬥中因傷退伍,都會由馬尾船政安排合適的工作,不願意在廠子裏做事的,個人有專長、有要求的,也都會進行考慮的,於是在錢喜的要求下,他在馬尾海運找到了自己喜愛的領航的活,大半年下來,像他這種有專長、素質高的退伍兵,那可是海運裏的緊缺人才,很快就獨當一麵,成為了這支船隊的指揮。


    再航行一個晚上,明天淩晨就能進入馬尾港了,錢喜在駕駛艙裏一邊喝著茶水、一邊和船駕、水手們神侃自己當年的豐功偉績,“……咱南洋水師,我聽許參將說了,那可是整個大清國一等一的厲害,那倭國水師,再買多少英國鐵甲艦,那也是給咱們水師當運輸大隊長……”


    “錢老大,那為啥現在外國兵船還在咱馬尾港裏停著呢”有水手調侃起來了。


    “你懂個球,那也得咱們南洋水師同意才行,你見過我呆過的701艦上的炮管子不,就你這小身胚,整個都能裝進去……”錢喜哈哈大笑著說道,對於手下挑戰他的權威,他十分有興趣,那樣就能拿出水師的經曆好好炫耀一番。


    這時候艙門嘭的一下給推開了,一個水手急吼吼跑進來,“錢老大,有兩條法國戰艦向我駛過來了,瞭望哨說掛這旗語,要我們停船”


    “法國船?”錢喜嗖的站了起來,一把抓住說話的水手,在他腦袋上狠狠的擼了一下,“李狗子,你瞎了狗眼吧,咱福州門前,能有法國戰艦”


    “錢老大,肯定沒錯我都讓瞭望的胡大眼仔細辨認過了,肯定是法國船”


    “臥槽,法國人來找麻煩了嘛,看來咱南洋水師又有活幹啦”錢喜一拍桌子,大聲吼道,“給後麵那幫整天搬訓練彈、沒事幹的小子發旗語,這遇到打劫的,那就是他們幹活的時候啦”


    “知道啦,錢老大”


    “還有,立刻讓那兩條快船全速脫離船隊,務必盡快趕到馬尾送信這幫法國兔崽子肯定剛到,否則呂參將、徐參將早就來把他們給滅羅”錢喜一臉興奮的下達著命令,沒想到自己離開水師,還能攤上個偵察兵的活,到時候迴去串門,那可也要風光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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