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保同很意外的的看到,而正在處理政務的,並非是其他衙門常見的師爺,而是一批學生模樣的年輕人,看年齡也就二十出頭,當然其中有七八個和孫複年齡相仿的師爺,但是他們並不直接參與到政務中,隻是指點這些青年。


    看到陳保同的遲疑,孫複倒是先替他解惑了,“這些是秦大人開辦的馬尾高等學院新畢業的學生,按照秦大人的要求,必須要衙門和各個實業上實習半年秦大人說了,光讀書本子,那是絕對不行的,但是不讀書的話,更是萬萬不行”


    這話,又讓陳保同琢磨了好一會兒,到了偏廳,這裏的緊張氣氛卻讓孫複和陳保同都是一愣,巡撫秦鎧正召集十幾個軍官在開會,場麵十分火爆,軍官們都在爭論著什麽,孫複和陳保同自然沒有入內,立刻去了旁邊偏房稍坐。


    陳保同雖然眼觀鼻、鼻觀心,故作不在意狀,但是裏麵飄來的一些個詞語還是吸引了他的注意。


    “出戰……”


    “越南……”


    很顯然,大清國的藩屬國越南肯定出了什麽狀況另一個念頭,卻立刻浮上了陳保同的心頭,前麵他才去總督府見過劉師爺,總督府裏可是安穩的很,劉師爺也隻字未提這等大事,以他與劉師爺的關係,按理不應該瞞下這事吧……


    一會兒工夫,外麵鬧哄哄的議論聲消失了,一個不太熟悉的沉穩聲音低聲發布了一些命令,然後軍官們立刻跳了起來,匆匆離開了院子


    孫複出去了一會兒,然後跟著一個身著便服、一臉沉穩的年輕人進來了,陳保同不猜也知道這位就是巡撫秦大人了,心中暗暗驚訝,這位廣東巡撫大人實在是年輕了點,事實上,秦鎧在這三年裏,確實也沒發現自己有什麽變化,他倒是私下想過,是不是因為穿越了時空蟲洞的關係……


    見到上官,陳保同趕忙起身施禮,落座之後,秦鎧上下稍微打量了一下這位進士出身的知府,倒是個白麵儒生,完全沒有那種想象中大貪官的肥頭大耳模樣,看起來倒有幾分風骨,這是南洋係統第一次主動去招攬大清係統的其他官員,當然,這肯定不會是最後一次


    他不是沒想過,以**的形勢,橫掃千軍般的把那些舊勢力全部打倒,但是很顯然,現在時機並不成熟,太平天國帶給整個中華大地的創傷可謂非常的沉重,滿清王朝積重難返,肯定是要把他徹底的埋葬,但是並不代表現在自己就可以輕輕將其掀翻。


    五千年的皇權、三百年的統治打下了深刻烙印,而以儒學為正統的國術絕不是自己一個人能輕易撼動的,何況這祖宗五千年的文化積澱,有糟粕,但是依然凝聚了無數的璀璨精華,也隻有一些極端的憤青才會提出徹底摒棄、重新開天辟地的念頭。


    這個陳知府依照孫複的說法,還是個有想法的官員,卻也是代表著大清官場裏的一股子潛在的力量,哪個時代都不缺乏有能力的官員,但是真正有機會發揮的卻少之又少,這也是他現在這個係統裏真正缺乏的人才,也不知道這個陳保同算不算一個……


    他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茶壺,給坐在下首的陳保同倒上一杯,這時候,陳保同才恍然發現,這個偌大的巡撫衙門裏裏外外,除了一批表情嚴肅的士兵外,竟然也沒一個小丫頭,看到巡撫大人親自為自己倒茶,他多少有些誠惶誠恐,忙起身端好杯子……


    秦鎧微微一笑,替他倒上大半杯,然後示意他坐下,又替孫複倒上一杯,很顯然孫複倒是很享受這巡撫倒茶的待遇,端起杯子笑而不言,隻是盯著杯子裏看,想起陳保同送了一罐極品龍井,心中不免再次腹譏了一迴……這秦烈風,難道這粗劣的茶葉他就喝不完了嘛


    秦鎧自然不知道孫複的心思,他坐下後也不多說客套話,那些話孫複早就說過了,也是直奔主題:“陳知府,那些客套的話,我也不多說了,我這個南洋大臣就是個勞碌命,這不,法國人又在越南鬧騰起來了,我可還背著個欽差的名義,所以這雷州府的事情,恐怕還要請你多幫忙了……”


    說道這裏,秦鎧並沒有繼續說下去,這陳保同的態度孫複早就跟他報告過了,很顯然,自己對他的拉攏是很有誘惑力的,現在就是留話頭給這位陳知府了


    陳保同也沒想到這位年輕的南洋大臣、廣東巡撫倒是開門見山,他原本已經有些個想法了,現在巡撫大人已經挑起話頭了,他自然要接上,呡了口茶水,眉頭不禁一皺,這茶葉還真是苦澀……這位巡撫大人還真是另類不過,若不是另類,又那會找到自己這個偏僻的雷州知府呢……


    想到這裏,他倒是有些豁然開朗的感覺,忙起身躬身施禮,“大人,我想過了,這雷州府上下之事,全聽大人指派”他此時已經下定決心,自己倒也並非與大清官場格格不入,但是事實證明,自己在這些大勢力前根本無法立足,這位另類的上官,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孫複看到陳保同的表態,眯著的眼睛也一下子睜開了,看起來這事算是成了,隻是這陳保同還需要仔細觀察一陣,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辦下一樁和南洋係統捆綁在一起的事情……想到這裏,他開口說道:“陳知府,這雷州遂溪附近的新城已經造起來了,我看由你來寫奏章,在這當地設立一個縣城,也好進行管理”


    這奏章自然會同巡撫衙門的折子一起送呈北京城,陳保同聽了之後,立刻點頭應下,他自然明白這是自己必須做的事情,從現在開始,這位巡撫大人算是正式接納自己了


    陳保同主動向自己靠攏,這自然是好事,秦鎧立刻許了好處,在他卸任雷州知府之前,會另有安排,而現在擺在自己麵前卻是另外一個問題,這大清的官場,往來的應酬是必須的,而送給上司的常例,那更是擺在明麵上的事情。


    秦鎧也算是在大清官場裏摸爬滾打了三年,又孫複在旁指點,這其中奧妙自然是清楚的很,他在福州為官時,平日裏送到丁日昌、張佩綸手裏的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加上老丁在牙膏廠、張佩綸在香皂廠的股份,兩位大佬手頭的銀子絕對比其他封疆大吏活絡。


    不過他也知道,這些銀子,其實也不是丁日昌、張佩綸放進自己口袋,老丁也就好一口好茶,再就是折騰他那個實事求是齋的藏書,看到好書、孤本,他還要花上些銀子去拓印,而張佩綸也就是搞些文人儒生的聚會費些銀子。


    這些銀子中的大半,兩位大佬也是趕著時候往京城裏的大員、相熟的同僚那裏饋贈,這夏天了送上“冰敬”,天寒了送上“炭敬”,趕上節日那自然也要送上常例錢,若非如此,他們在朝堂上可就少了許多聲音了這都是融入到大清官場明麵上的事情了,這些收受的饋贈相比清朝政府發的養廉銀,更是超過數十倍之多。


    對於這約定俗成的官場明規則,秦鎧也是深惡痛絕,之前他隻是個隱藏在幕後的船政督辦和丁日昌的重要幕僚,加上他也不常露麵,這些問題倒也無足輕重,現在他已經是一省巡撫,這些日子裏,廣東各府、縣的常例錢可是一家沒少,全都按月送過來的。


    短短兩個月,孫複那邊記下的銀子已經有一萬八千多兩,這都是常例錢,若是要求到巡撫衙門辦事,自當另外送上銀子,對於這官場的明規則,秦鎧也無力也無心去加以改變,要想清廉政府,這是皇宮裏滿清貴族們該想的事情,對於他來說,這個滿清王朝越腐朽越好推翻。


    他也問過孫複,可有不送常例的知府、知縣,整個廣東十二府八十餘縣的無一例外,在這個大清官場裏,和官搭上關係的事情,送銀子已經是不二的溝通方式。


    而南洋係統內,這種純粹的銀子關係目前還沒滋生出來,南洋水師裏,在呂翰的帶頭下,是完全沒有這種慣例的,護國軍裏的軍官都是秦鎧的學生、保安團出身的年輕人,加入軍隊給予了他們發揮的機會和崇高的軍人榮譽,同樣,相比原來收益來說已經非常高額的薪酬、以及秦鎧承諾的一些列軍隊福利,與貪瀆所收的嚴厲處罰都維護了這個新興集團暫時的清正。


    而馬尾核心的層的官員,麵對集團創造的巨額財富,他們自然不是沒動過心,但是平日裏秦鎧支付的高額養廉金已經讓他們和家人足夠的富足,像孫複,有著實職四品道台的薪俸和養廉金也有白銀兩千兩,加上在馬尾船政產業裏的股份,沒年分成多達5萬兩以上。


    而最重要的一塊常例錢,孫複早就不去操心了,一切都由秦鎧這邊專門列支,這朝廷上的各路關係自然還是要打點到位的,現在正是草創階段,官場上任何的風吹草動那可都是件麻煩的事情。


    現在陳保同的加入,讓南洋係統出現了兩種情況,不過經過秦鎧、孫複的商議,決定還是維持現狀,雖然這樣的話還有著不少的弊端,但是立刻展開動作,則風險更大


    陳保同得到秦鎧的承諾後,也是滿心歡喜,匆匆趕迴了雷州府,巡撫大人對他可是寄予了厚望,這雷州府一府六個縣他還需要抓緊處置,加上新成立的湛江城,都需要騰挪出位置來安插南洋係的官員,這件事情完成了,他才算是真正進入了南洋體係……


    第二天,啟奏設立雷州湛江縣的折子就遞送到了巡撫衙門,不過秦鎧卻不在衙門了,孫複手下了,倒也是微微一笑,這陳保同是個明白人,他立刻以秦鎧的名義擬了折子轉送北京城……


    而秦鎧此時卻是在拜訪兩廣總督劉坤一,他一臉平靜的坐在劉坤一下首位置,胡師爺和韓師爺也算是湘軍老人馬,此時卻是一臉的緊張表情。


    劉坤一手上拿著一份電報,那是從海防加急拍發迴來的消息,消息並不詳細,隻有寥寥幾十字餘字……


    “7月17日,法軍一部從義路出發,越過班邦嶺後已經攻陷安沛城,另一部依舊由河靜山口出發,從李莊上岸,攻陷富壽城,開始在紅河以北構築工事其餘情況不明”


    此時,韓師爺已經拿出一張大地圖鋪在大廳裏的方桌案上,這是一份非常傳統的中式方法繪製的地圖,不過越北的地形倒也看到清楚,越北整個戰場沿著山西……河內……北寧一線劃分為東線戰場和西線戰場。


    其中西線戰場由雲貴總督岑毓英指揮的滇軍近2萬人駐紮在宣光以北的高平、太原這些重鎮,而東線戰場的主力則包括淮軍大將吳長慶的慶字軍、廣西巡撫徐延旭指揮的桂軍、雲南布政使唐炯指揮的滇軍以及劉坤一旗下的粵軍。


    而這張戰前繪製的軍力圖上,因為秦鎧的小花招,黑旗軍撤離了前線的重鎮山西城,現在駐防在紅河對岸的永安山城,隱藏在大山之中,而劉坤一旗下的5000粵軍由湘軍出身的參將吳奎率領,駐防在山西城外,山西城內則駐防著徐延旭的7000桂軍。


    但是秦鎧、劉坤一不知道的情況是,山西城內的7000桂軍分別由三名守備率領駐防,而實際上的統帥、新任廣西巡撫徐延旭卻在500裏之後的諒山窩著,美其名曰押運糧草。


    劉坤一看了一會兒地圖,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清軍雲集在河內周圍,駐守各處要點,這防禦確實是十分到位,但很顯然,法國人也不是傻蛋,上次在山西炮台麵前吃了虧,對於這鉗製紅河的炮台自然不敢小覷,但是,對於越北平原這麽一大片的平原地區,一座扼守河道的炮台顯然是不夠的……


    這迴法國人就聰明多了,出和河靜山口的峽穀立刻就登陸平原,不過比較意外的是,他們沒登陸紅河南岸發起對山西的進攻,而是跑到紅河北岸去搶了富壽城那座小城,不過結合法國人另外一隻軍隊的行動,劉坤一立刻把眼睛轉向了西線戰場上方的一座城市


    他轉頭看了看已經走到他身後的秦鎧,“秦大人,你看法國人打的什麽主意?”


    這老狐狸,秦鎧鬱悶的看了看劉坤一,他顯然是想明白了這越北的戰局,卻還要自己來起話頭,不過現在兩廣可都是人家的地盤,他淡定的一笑,“劉大人,這法國人意在宣光,這幾乎是可以認定的了,我估計……宣光都可能已失守”


    劉坤一點點頭,今天已經是7月21日,這消息是4天之前的,宣光與安沛城不過一百裏地,他現在關心的其實是粵軍的兵力,原本守山西的是秦鎧旗下的護國軍,才調防不過一個月,法國人竟然打了過來,這運氣還真不是蓋的……


    參將吳奎的領兵能力,他倒也算是放心的,隻是這5000粵軍的戰力,實在是不怎麽樣,前一仗在河內敗的那個慘烈啊,他直接把統帥給下了大牢,讓吳奎去重新編練,而廣州剛剛編練的新軍又還在草創階段,根本沒法子用,看來這越北之事,還要讓秦鎧多出一把力。


    想到這裏,劉坤一對秦鎧的稱唿也稍稍調整了一下,“烈風,現在你掌控的越南護國軍有多少,你看能不能協助下粵軍在山西的防守?”


    秦鎧看了看老劉,咱手下那些人馬,在你們看來都是炮灰部隊,隻是自己積累這些兵馬多不容易,不過今天來把消息告訴劉坤一,就是來跟老劉做買賣的,劉坤一霸著兩廣兵權,但是你這地盤總得讓些個給我吧。


    他哈哈一笑,伸手從口袋裏拿出一份草圖遞上,“劉大人,友軍互相支援那是必須的,隻是現在粵軍、桂軍名義上都聽廣西巡撫徐延旭的指揮,我自然不方便插手,不過你看看,這是我轄下的護國軍布防位置”


    劉坤一接過地圖,仔細看了一會兒,兩人一番密議一番後,談妥了條件。


    等秦鎧離去之後,韓師爺站起身來,皺著眉頭看了看劉坤一,拱手恭敬的問道:“大人,這條件看起來秦鎧似乎虧得很啊,這其中是不是有些問題?”


    “能有什麽問題……”劉坤一眯著眼睛,側頭看了看韓師爺,“就算是有問題,我們也完全吃不了虧啊,你趕快向海防城拍發電報,請護國軍把電報盡快秘密送到山西吧另外……你派一個親信,連夜商船帶好密函給吳奎,讓他相機行事!”


    旁邊的胡師爺這會兒搖了搖扇子,抬頭望天,忽然說道:“大人,這秦烈風若非是有大能耐之人,那就是亡命的賭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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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北西線戰場,般邊山脈以西,沿著廬江而下就是宣光城,這是一座以山石構築的大城,東西長四公裏多,南北長三公裏有餘,一側城牆僅靠這廬江邊的石山,依托石山構築了城牆,居高臨下架設大炮就能控製江麵,而其他三邊僅都挖了深深的護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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