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肅一整個早上都沒有出門,反正齊蓁是沒跟他打照麵,因為胭脂水已經做好了,但這幾日徐老漢並不會去京城,所以齊蓁也沒倒出功夫入京。


    還沒等到晌午,廉家突然來客人了。


    來人不是別人,而是大灣村的村長,姓於,與之前廉肅去的那個於家是遠方親戚。


    村長的年紀其實並不很大,但他卻有些顯老,胡子頭發全都白了,滿臉褶子,明明是個不到五十的男子,看上去卻好似七旬老漢似的。


    一見著村長,齊蓁有些愣住了,忙將村長請進屋子裏,給他端來了一碗水。


    齊蓁問:“村長今個兒怎麽來了?”


    聽到外頭的動靜,廉肅終於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不過男人的臉色仍算不得好看,看都不看齊蓁一眼,衝著村長拱手行禮。


    村長看了廉肅一眼,臉上露出笑容,走到廉肅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道:


    “今日老朽來到你家,是有天大的好事兒啊!”


    廉肅眼神閃了閃,他是大灣村土生土長的村民,對徐村長也有些了解,自然清楚這位老村長可不像表麵上那麽憨厚。


    “不知是什麽好事兒?”


    “阿肅,你之前在於家當教書先生,應該知道於家有個姑娘,今年正好十六,模樣又生得好……”


    話說到這裏,就連站在廉肅身邊的齊蓁都察覺到了村長的來意,無非就是為了做媒罷了。


    不過同在大灣村裏住了這麽多年,那於小姐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人物兒,聽說還未出閣呢,就與一個唱戲的鬧得不清不楚,甚至還被人家弄大的肚子。


    村長為於小姐說親,這當他們廉家是什麽人了?


    齊蓁臉色登時就有些不好了,也不顧擋在她麵前的廉肅,皮笑肉不笑道:


    “村長,阿肅年紀還小,男子應當先立業,再成家,現在我們廉家都快揭不開鍋了,怎能讓於小姐來到家裏受苦?”


    聽到齊蓁這麽不客氣的話,村長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了,轉頭看著廉肅,道:


    “阿肅,你是什麽意思?難道就由著這麽一介吃裏扒外的婦人做主嗎?”


    廉肅模樣生的清俊,之前因為得病的緣故,瘦成了皮包骨的模樣,最近一段時日養的好,身上也多了些肉,看起來更加英俊,也怪不得於小姐舍棄了戲子,看上了廉肅。


    施施然衝著村長行禮,廉肅道:


    “常言道:長嫂如母,我的婚事自然應該由嫂嫂做主的。”


    見著廉肅一點兒不給自己留麵子,村長眼中劃過一絲陰沉之色,又拍了拍廉肅的肩,說:


    “年輕人啊!就是誌氣高,不過誌氣太高,可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說著,村長冷笑一聲,隨即便走出了廉家。


    看著這老東西的背影,齊蓁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小臉兒上露出一絲擔憂之色,問:


    “若是我沒記錯的話,於小姐是村長的侄女,現在拒絕了她,恐怕日後咱們家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廉肅看都沒看齊蓁半眼,說:


    “拒婚的是我,與你也沒有半點兒關係,怕什麽?”


    轉身往外走,走到門檻處時,廉肅腳步頓住了,說:


    “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便不勞嫂嫂費心了。”


    聽到這話,齊蓁冷笑不已。


    廉肅剛才嘴上說的好聽的很,什麽長嫂如母,但這混賬哪裏會將她當成自己的母親來看待?


    恐怕在廉肅心裏,她當時用廉君過世的禮錢去貼補娘家,已經成了廉肅心頭的一根刺,無論如何都拔不下來,即使齊蓁做的再多,在廉肅眼裏,她也是個外人。


    想通了這一點,齊蓁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不過她並非二八少女,心智自然是成熟不少,也不會因為這點兒小事跟廉肅鬧翻。


    前世裏自己欠了廉肅一條命,這輩子就算來還債又如何?左不過就當行善積德罷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齊蓁留下了幾瓶胭脂水,剩下的全都賣了出去。


    她這次做出的胭脂水比之前要多了些,足足賣出了三兩多銀子,再加上之前銀錢,也湊足了五兩銀。


    齊蓁想要在京城裏麵盤一間鋪子,但京裏的門麵,就算地段兒不太好,少說也得二百兩銀子,她這五兩銀,什麽用處都沒有。


    這麽一想,齊蓁心裏不免有些泄氣,近來天氣越發有些涼了,白日裏都並不很熱,等到了夜裏,更是得蓋上一層厚厚的棉被,才不會著涼。


    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的女子,生了一張鵝蛋臉,一雙杏眼水汪汪的,鼻尖小巧挺翹,十分精致。


    原本齊蓁的皮膚有些粗糙,所以就算五官出挑,但依舊稱不上美人。


    最近她日日用桂花的花露與脂膏勻麵,這才不到半個月的功夫,臉上的皮膚已經比之前白皙許多了,而且原本她臉上還有一些毛孔,這幾日瞧著也沒那麽明顯。


    伸手愛惜的摸了摸自己的臉蛋,滑不留手,好像剛剛剝了殼兒的水煮蛋似的。


    越看齊蓁越歡喜,忍不住抿起嘴笑,心情也好了幾分。


    上次去京城賣胭脂水的時候,她扯了一塊藕粉色的錦緞,做了肚兜兒與燈籠褲,錦緞極為光滑,穿在身上柔軟的很,根本不像棉布那般粗糙。


    齊蓁也沒忘了廉家的三人,這一次她又得了空,正好趕上徐長貴入京賣米,她就順道進了京城。


    剛一進城門,齊蓁便跟徐長貴越好了時辰,之後便分道揚鑣。


    獨自一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頭,齊蓁直奔布莊而去。


    她之前僅僅用錦緞做了小衣,正經的外衣卻沒做,今個兒她一走到布莊,看著裏頭擺好的成衣,仔仔細細的挑揀著。


    齊蓁身上穿著暗色的棉布裙衫,看上去灰不溜秋的,半點兒也不算打眼兒,與尋常農婦的衣裳並無什麽區別。


    但架不住她生了一張好臉,再加上近來皮膚白皙的很,好像剛剛做出來的豆花似的,讓布莊裏的人都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挑了兩條裙子,都是不打眼的顏色,畢竟齊蓁還得待在大灣村裏,她一個寡婦若是在守孝期間穿的太新鮮了,恐怕大灣村裏的流言蜚語是不會停歇了。


    選好了自己的衣裳,齊蓁分別給廉家三人各自做了兩身衣裳,均是天青色的。


    廉家人都生的十分俊秀,穿天青色更添幾分雅致,當真是好看的緊。


    不過廉肅那廝生的比死了的廉君要高上一頭,肩膀寬闊,腰細腿長,若不是他人清瘦些,看起來真的不像書生,而好似作亂的悍匪一般。


    在布莊的時候,齊蓁當真心疼的很,給廉肅做那兩套衣服所耗費的布料,給她自己都能做出三套來。


    再想想廉肅那張臭臉,好像根本不會笑似的,齊蓁的心裏就不舒坦了,給他用的布料都是次一等的,饒是如此,這兩套衣裳也比之前廉肅穿的要好上許多。


    因為現在入了十月,齊蓁就順手在布莊買了幾套棉衣出來,她不能經常入京,而且針線活兒也算不得好,如此一來,還不如直接在布莊中做出來,也省了不少事兒。


    在布莊裏足足花費了四百文,齊蓁這才走出來,提著大包小包的往城門敢。


    躲在城門處的一顆榆樹下,齊蓁也沒等多久,就看見徐長貴遠遠的走了過來。


    男人生的十分高壯,身上的腱子肉一塊兒接一塊兒的,看上去結實的很。


    徐長貴將齊蓁的東西提上牛車,衝著齊蓁笑了笑:


    “弟妹快點上車,咱們這就迴去。”


    徐長貴憨厚的很,知道齊蓁年紀輕輕就守了寡,日子難過的很,便對她多有照顧。


    兩人趕車從京裏迴來,因為齊蓁買的東西著實不少,徐長貴怕齊蓁辛苦,便直接將東西給扛進了廉家。


    齊蓁心裏對徐長貴當真是有些感激的,她雖然貪財,但又不是個傻子,誰是真心誰是假意自然分的清楚。


    此刻齊蓁滿臉都是笑意,潤白的頰邊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眼睛水汪汪的,讓人一看心都化了。


    徐長貴看著麵前的女人,隻覺得齊蓁最近白淨了不少,怎的突然變得這般好看,他有些愣神,隻聽女人嬌聲道:


    “長貴哥,真是謝謝你了,今個兒要不是你帶我去京城,恐怕在大灣村裏,無論如何都買不齊這麽多東西。”


    伸手撓了撓後腦勺,徐長貴隻覺得嘴巴裏幹的厲害,現在秋老虎已經不會發威了,但他卻臉熱的厲害,鼻子裏也有些發癢。


    徐長貴剛想說什麽,就聽到一陣平穩的腳步聲,原來是廉肅從屋裏走了出來。


    “長貴哥怎麽來了?”


    之前見著廉肅,徐長貴就有些心虛,原本他還覺得自己可能感覺錯了,但今日再麵對廉肅,他竟然不敢直視阿肅的眼睛,隻覺得那雙眼睛黑黝黝的,好像深井一般,深不見底。


    “這不是帶你嫂子去了京城一趟,我看她買的東西不少,便幫著給送迴來了。”


    聽到這話,廉肅掃了一眼徐長貴手裏的包袱,薄唇緩緩勾起一絲笑意,但一旁的齊蓁看著,隻覺得脖子後頭颼颼的冒冷氣,也不知到底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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