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難過,何曉潔沮喪地往嘴裏扒飯。


    平時地瓜玉米能吃好幾個的人,碗裏的大米飯都覺得不香了。


    抬頭,何瑞雪坐在她對麵,江衍序正在用筷子幫她剔除黃鱔的小刺,動作細致,小姑盯著他的手,正說著什麽。


    二人如膠似漆的膩歪氣氛讓她看了都臉紅,總覺得別人都無法融入進去。


    何曉潔不禁在想,要是她有小姑七分長相就好了。


    她絕對無比自信。


    什麽家庭地位,什麽學曆差別,沒關係,她有十足的把握把對象拿捏得死死的。


    等吃得差不多,王桃枝忍不住再次指責,“你說說你,遇到機會都抓不住,又不肯跟媽去相親。


    說要找喜歡的,結果一天到晚在家裏窩著,除了你爸那幾個,連個不認識的公蚊子都見不到,到哪去找合意的人”


    何曉潔半閉著眼睛,妥協道,“好了,媽,我明天去行吧,你就別嘮叨了。”


    “你這是什麽話,嫌我煩了你小時候的話更密,纏著我一聲聲的喊,天天問些古裏古怪的事。


    我洗衣服的時候你問為什麽抓不住水;半夜問我蚊子沒有牙齒為什麽咬的疼;還說我生了四個孩子,是不是結了四次婚,問你親爸爸是誰。


    你爸聽到差點沒給氣死,那時候我還覺得你煩呢,不也沒躲進屋裏把你丟開不管,真是越長大越不聽話。”


    這話一出,全家人都笑出聲來。


    趙梅丫見何秋生齜著個大牙傻樂,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笑,當初你太爺爺分家,你見到了,迴來就問我和你爸什麽時候死,你要分間大房子,你爸差點沒給你的腿打斷。”


    尷尬不會消失,隻會從何曉潔臉上轉移到何秋生臉上。


    原本她因為被揭露出小時候的糗事害臊呢,乍然聽到三叔的事跡,噗嗤一聲,笑得像是被掐中脖子的大鵝,渾身都在抖。


    王桃枝瞪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她實在沒個女孩的樣兒,叮囑道,“說好的啊,你這周去跟肖同誌見個麵,年輕人多聊聊就熟悉了,放溫柔些,別一去就給人臉色看。”


    何曉潔敷衍點頭,把裝著粥的砂鍋扒拉到自己麵前。


    ……


    周末,江衍序在畫符,鎮宅符,賣的最好的一種。


    和其他道士繪製的符篆不一樣,他另辟蹊徑,調配出特殊的符墨繪製。


    隻有遇到火燒時才會顯出真實的圖案,效果不打折扣,隱蔽效果絕佳,壓根不怕有人查。


    據說相當受到某些群體的歡迎,一張符二十塊錢都不夠賣。


    有一位建國前的實業家,將產業和錢捐了大半,仍然留有不少餘財。


    當年他沒少收到江衍序師父的指點,公私合營那會就放棄了所有股份,才能動蕩年月過上太平的日子,所以對江衍序這位真傳很是信服。


    他子孫興旺,家裏的房子不少,相當信服江衍序的一下子就求了二十張鎮宅符,可謂是財大氣粗,一單就讓他歇業三個月。


    何瑞雪坐在他邊上看書,經過三年陸續的填充,縱使她的書櫃直通房頂,依舊被塞得滿滿當當,不得不又在旁邊加裝了兩架。


    書架上貼了忽略符,所以她敢光明正大擺出來,看的時候也方便。


    書架上其中不乏孤本名篇和家傳之秘,是她在市裏陸陸續續收集的。


    每當有人被抄家,她就往廢品迴收站跑,黃金珠寶輪不到她,但書籍之類卻少有人問津,甚至會當成違禁品統一焚燒掉。


    她借著空間,跑出去收了不少,偶爾遇到一兩樣瓷器、古董擺件和名貴家具木料,自然是欣然笑納。


    抬起手腕,唿氣收筆,江衍序把符紙放在旁邊的匣子裏,又將桌上的物件迴歸原位,才對她說,“你記得方宏文嗎”


    何瑞雪想了想,說,“方家的那個小孩,他怎麽了”


    和方望歸沒有關係,那個方家是鼎鼎有名的大戶,民國時產業占據三分之一的晴暘市,方家二子早年留洋,之後便順勢在外國定居,他和家裏的通信被人翻出來舉報,方家便倒了黴,幾乎全家都下放去了農場。


    雕梁畫棟、筵輝麗璧的宅子被打砸燒毀,何瑞雪沒有去看熱鬧,隻是聽人提到過,想著能不能撿漏,順路走了一趟。


    果然,破船還有三斤釘呢,不愧是清朝傳下來的祖宅,主屋的大梁用整條沉香木打造,後世車成珠子都能賣上一大筆錢,如今卻隨意擺在斷壁殘垣之上。


    何瑞雪看著就痛心,趁著夜色趕緊把幾根良木和精致得宛若藝術品的影壁收進背包,剛要離開,發現宅子裏隻剩下一老一少,老的還在生病,大概是方家僅有沒被抓走的人。


    她想著總不好白拿人家的東西,便往他們屋子裏丟了一袋糧食和一些藥品。


    第二天,大家發現房頂的木頭和影壁在一夜之間無端消失,都覺得方家怕是招惹不幹淨的東西,倒是震懾了許多不懷好意的人,讓祖孫倆得意獲得喘息的機會。


    江衍序說的方宏文,是方家最小的孫子,因為年紀太小,什麽都不懂,上麵的人網開一麵,把他們留在了祖宅裏。


    後來何瑞雪又遇到他一迴,好像是拿著家傳的玉佩換糧食,因為人小,差點被人給搶了,被她給救下來,借了他一些吃的用的,那孩子對她很是感激,一直悄悄往這邊送柴火,雖然不多,但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


    “他今天過來了一趟,說是要走了。”


    “走,去哪”


    “去農場找他的家人,今年冬天太冷,一般人家的老人都熬不過去,更何況是他們兩個所以他打算快點走,就算條件艱苦,但至少一家人在一起有個照應。”


    “我記得方家被安排開發大西北去了,坐火車都得半個月,他們兩個在路上能行嗎”


    “聽說是跟著他爸的朋友走,那人是當兵的,正好要去給邊疆值守的部隊運送物資,他們跟著人家的車隊走,也算有個照應。”


    “那挺好的,有家人照顧,日子過得苦一點也覺得有奔頭。”


    江衍序摸了摸袖子,從裏麵掏出一塊通體乳白色,沒有半分瑕疵的玉佩,很眼熟,是方宏文拿出來換糧的那塊,據說是傳家的寶玉,一看就是老物件,但保養得好,水頭很足,像是一汪將要滿溢出來的泉水。


    “他一定要我把這個交給你,說是感謝你這兩年的照顧。”


    何瑞雪勾起嘴角,把玉佩拿在手上把玩,不是看上了東西,而是感慨那小子的品行。


    遭逢大變卻依舊保持著純良的心,木經霜而愈堅,往後如果有機會平反,或許他會有重新崛起的那天。


    “他有說什麽時候走嗎,我去送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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