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晚了,何瑞雪來到單位,去宿舍裏見趙佳佳。


    “你沒下班啊?不是中午才剛來過。”


    她半倚靠在床頭,臉色仍然有些蒼白,但心情看著不錯,像是終於放下了重擔。


    “我來給你送東西。”


    何瑞雪把布袋子放在床上,裏麵的東西隔著不厚的被子與床板相撞,發出沉悶的響聲。


    “什麽東西值得你大晚上跑一趟?看著還挺沉。”


    趙佳佳拖過袋子打開,隻見在燈光下,金閃閃的一堆散落在床上,旁邊是捆起來的錢,光是大黑十都有厚厚的一遝。


    “你搶劫去了?”她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不,這是你的賠償款,也是熊家平欠你的。”


    “可這也太多了。”


    她把錢拆出來一張張的數,作為售貨員,她點錢的手速超級快。


    不一會就數得分文不差,“五百六十四塊五,你這是把他的家底都給掏空了啊,還有這些小黃魚……”


    她用牙齒咬了一口,都不用看牙印,從咬下去的質地就能感覺出來,全是真的金子。


    除此以外,還有一對金鐲子,兩條金項鏈,四個金戒指,看著倒像是嫁女兒時通常會準備的嫁妝。


    搜刮得可真幹淨,連熊家平媳婦的東西都沒放過。


    她沒見過翡翠鐲子,看不出好壞來,便放到一邊,指著兩塊腦袋大的灰色石頭,問,“你這什麽?他是實在沒有東西抵債,拿壓鹹菜的石頭充數嗎?”


    “翡翠原石,運氣好的話能從裏頭開出好東西來呢。”


    趙佳佳看著她的神情,發現她對於錢財很是淡然,卻對於兩塊石頭表現出幾分興趣。


    當即把它們裝迴袋子,推到她麵前。


    “我不懂這些,你拿去玩吧,我的運氣從來都不好,開不出好東西來的。”


    幼時喪父,少時母親生病,如今被一個人渣騙得團團轉,她隻覺得自己是世上最晦氣的人。


    讓她來開,再好的石頭都會沾染上黴運,變得一文不值。


    她抽出五十錢遞給她,“有借有還,我現在是無債一身輕了,瑞雪,謝謝你幫我,要是沒有你,我都不知道現在會在哪。”


    在發現自己懷孕的那一刻,她腦海中給自己想過許多條路,也預測到許多種結局。


    但不論哪一種,都不會有現在的情形好。


    至少她能健康平安的躺在這裏,家裏人都不用為她蒙羞,被周圍的人唾棄。


    這一切都要多虧了何瑞雪。


    以她的本事,絕對是做不到這個程度的。


    她多沒用啊,連個家都撐不起來,還沒有戒心,把豺狼招進門。


    見她情緒有些低落,仍然留有心結,何瑞雪把錢放在她手心,“放心,熊家平的下場絕對比你慘,我使了點手段,他都快嚇瘋了,我聽人說,他底下那玩意往後都不行了。


    這筆錢是他求神拜佛買個心安,他媳婦家裏聽說了差點和他決裂,把他腦袋上砸了好大個坑。”


    安慰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知道仇人的慘狀。


    果然,趙佳佳抬起頭,捏著被角,露出個幸災樂禍的笑,“活該,都成了太監,看他往後還怎麽禍害別的姑娘。”


    何瑞雪歎氣,把錢放在她手心裏,“而你,往後就算哭都是抱著錢,戴著金首飾哭,哪裏倒黴,不比他強得多?”


    “你說的對,他的錢成了我,往後他吃糠咽菜,我過好日子。”


    媽媽的藥方換成貴一點,效果好一點的,讓她半夜不再被痛醒;


    弟弟妹妹的學費也不用總是欠著,老師來家訪次數多了,會讓他們在同學麵前抬不起頭來。


    過年的時候,他們一家子能好好歇著,吃上幾頓肉。


    不用媽媽總是去給人洗棉衣,生出滿手的凍瘡,弟弟妹妹也不用羨慕地聞著別人家的香味流口水。


    笑著笑著,趙佳佳的眼眶卻濕潤起來,珠串般的眼淚控製不住往下淌。


    可是這一切,是拿她的痛換來的。


    值得嗎?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


    又過了兩天,趙佳佳覺得身體養得差不多就迴家了,她謊稱這次交流的表現好,上麵給她獎勵了五十塊錢。


    趙母不疑有他,樂滋滋地誇她幹得好,帶著她去買東西,想給她添置幾件新衣裳。


    趙佳佳拒絕了,帶著她去找醫生看病,給她換了更好的方子。


    一次就抓了半年的藥量,趙母拒絕都不行,氣得她直罵人。


    何瑞雪從方望歸那裏聽到了事情的後續。


    熊家平得知寡婦所在的地址後,摸黑上山,找到了她後來嫁去的人家。


    那男人是踏實過日子的,對她還行,隻是家裏窮,她後來又生了兩個,越發過得窘迫。


    她對待前麵的孩子也為難,不讓吃飽吧,別人戳脊梁骨罵,讓他們吃飽吧,就要餓到自己孩子。


    但這都是生活中的瑣事,總體上比她守寡時過得更安穩些,看著人還胖了點,隻是蒼老得厲害。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引產讓身體虧損得比較嚴重。


    熊家平讓出了彭丹秋的工作,轉讓給了那個寡婦,隨她怎麽辦,賣掉或是把家人接到城裏都行。


    彭老爺子原本不樂意,可彭丹秋的狀態確實不能繼續上班,到時候照樣會被人頂上。


    再說,要是不按照大師說的做,今晚女兒又要做噩夢,情況或許會比現在更加糟糕。


    看在彭丹秋的麵子上,他捏著鼻子接受了這件事,向她單位打招唿,連夜先把介紹信開出來,盡早落實到位。


    那個寡婦被天降的餡餅差點砸懵,誰能想到,當初的那一樁陳年舊事還能有賠償。


    至於熊家平是不是真心的她才不管,隻要知道對自己有好處就行。


    這可是市裏的一個工作崗位啊,她那個早已斷絕關係的娘家人做夢都得不到。


    賣她肯定是不會賣的,拿到再多錢也不一定用在她和自己孩子身上。


    往後家裏她掙錢,不就成了另一種程度的一家之主,看她前頭的幾個孩子還敢不敢給她臉色瞧。


    她是個精明的,瞞著丈夫在兩天內就把工作和戶籍的事搞定了。


    她男人表現得很驚喜,幻想著他們將來當上城裏人,但他的哥哥嫂子們就不一定高興了,誰都想把工作劃拉到自己家去。


    但如今塵埃落定,工作是她自己掙來的,保不準在城裏有什麽關係。


    他們住在山溝裏,壓根得罪不起,沒準往後都得供著她,期待她出息後能拉自家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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