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虛從巨大的龍屍上躍下,同時收迴“叩天門”,白色的鶴氅隨風飄搖,愈發襯得他仙風道骨。


    巨大的龍首落在地上,雙目緊閉,隻是兩條龍須還在上下起伏。


    這樣的神獸,哪怕受到了如此重傷,還未第一時間死去,不過也再無挽迴的餘地了。


    當初在“玄都紫府”中圍攻陸吾神,李道虛同樣是如此一劍,雖然沒能殺掉陸吾神,但卻重創了陸吾神,陸吾神尚且要傷在“叩天門”的劍鋒之下,一條遠不如陸吾神的蛟龍又如何能夠幸免?


    過了片刻,龍首的龍須也漸漸垂落下去,隻有龍珠還熠熠生輝,


    這條蛟龍終於是死了。


    蛟龍死後,雨消風停,被黑雲與雨霧混淆的天地,逐漸恢複清明,露出湛藍的碧空,碧空上飄著朵朵白雲,白雲下是廣闊的大海,又能看到海天一線。


    再有片刻,清微宗的主要人物們聚攏了過來,有一路追殺的張海石、李非煙、司空玄略,有李道師,也有隨同船隊而來的陸時貞和李如劍。


    舉宗之力,終於完成屠龍壯舉。


    其實這次屠龍,與圍攻陸吾神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由李道虛主攻,其他人要做的就是從旁協助、牽製,為李道虛創造出一個合適的出劍機會,然後李道虛的巨大殺力便有了用武之地。


    從合道鬼國洞天的藏老人,到堪比二劫地仙的陸吾神,再到今日的蛟龍。李道虛的戰績之輝煌,少有人能比,天下第一人的名號也當之無愧。


    不過此時的李道虛顯然沒有誇耀的意思,目光落在秦素的身上,雖然臉上沒什麽笑意,但語氣卻不像平日那般淡漠疏離,而是透著幾分老人該有的慈祥,“這次倒是多虧了白絹。”


    世人都說李家男人無情,這話對也不對,雖說李卿雲之死,李道虛難辭其咎,但李道虛也不是有意為之,對於秦素這個準兒媳,無論是李道虛出於何種想法、何種目的,總之在表麵上,李道虛都是極為客氣寬和的。


    不過這在許多大家族中也是常見,給兒媳們立規矩通常是婆母們做的事情,公爹是不會幹預的。如今的李家,或者說秦素的頭上,沒有正經婆母,而且李玄都有些分家單過的意思,再加上秦素的娘家不可小覷,李道虛自然另眼相待,這也是讓陸雁冰最羨慕的地方。


    秦素連忙道:“不敢居功。”


    李道虛不再多說什麽,扶劍走向龍首。


    所有人都讓在一旁。


    李道虛伸手握自行懸空的龍珠,說來也是奇了,僅僅是這一握,便遮掩去了龍珠的所有光輝,然後李道虛將龍珠收入自己的袖中。


    很顯然,真正能讓李道虛感興趣的也就是這顆凝聚了蛟龍精華的龍珠了。


    在李道虛收取龍珠之後,不必他吩咐,李道師再次取出那隻葫蘆形狀的須彌寶物,開始收集龍血。


    然後就聽李道虛說道:“龍、虎、鳳凰、玄武、麒麟,又被稱作五大瑞獸,蓋因這五獸的鮮血各有妙用,你們應該知曉。”


    眾人齊聲應是。


    李道虛繼續說道:“五獸之血除了異化人身,出現各種獸類特征之外,還有其他隱患。麒麟血令人瘋狂,白虎血讓人嗜血好殺,不過此二者在五獸之血中已經算是後患較小,如那鳳凰血,看似沒有任何異樣,待到人死之後,便會以屍體為薪柴,浴火涅槃,化作新的鳳凰。如果當年宋政死在我的劍下,世間恐怕就要多出一隻鳳凰了,不過宋政也的確有手段了,竟然借助我的劍氣化解了他體內的鳳凰血,不過此法甚是兇險,屬於死中求活的手段,要看運氣。”


    說到這兒,李道虛微微一頓,說道:“至於蛟龍血,比不得真龍,卻也大有妙用,可以用來洗精伐髓,不過若是不經煉製便直接飲用,會變作半龍半人的模樣,同時性情大變,好淫無度,待到時日久了,還會被蛟龍的殘存意識‘奪舍’,徹底迷失自我。龍人、龍女便是由此而來,所以你們要告知眾弟子,切勿擅自使用龍血,違者以宗規處置。”


    眾人再次應是。


    李道虛交代完這些之後,李道師已經將龍血收集得差不多了,還剩下巨大的龍屍和龍首,此二者也都是寶物,龍鱗可以製作甲胄,龍骨可以用來製作兵刃,還有龍角、龍須、龍睛、龍肉、龍爪、龍筋、龍須等等,也各有作用。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龍珠,已經被李道虛收入囊中。


    李道虛沒有在說話,其他人也都站著不動。


    大概小半個時辰後,乘船而來的清微宗弟子們終於趕到了此地,他們分工有素,立刻湧向巨大的龍屍,以各種工具利器分解龍屍,然後再運往已經靠岸的船隊,最終將其運迴清微宗。雖然龍屍堅固無比,但畢竟是死物,沒了龍珠的氣機加持之後,遠沒有蛟龍生前那般堅不可摧。


    對於清微宗而言,這次屠龍雖然損失不小,但也收獲頗豐,這並非某個人的實力增進,而是有益於清微宗全體。龍血可以用來培養年輕弟子,龍鱗和龍骨可以用來裝備精銳弟子,甚至可以留存下來,用作儲備。


    李道虛不去管龍身如何,將目光轉向已經分離的龍首,對秦素說道:“白絹這次也是功不可沒,我有樣東西給你。”


    秦素卻是有些心虛,她知道李道虛一向大方,說要送些東西,定然是極為不俗之物,在這一點上,李玄都與李道虛很像,她已經生受了一件仙物,再接受其他東西,有些話便不好開口了,於是她便打算推辭。


    不過李道虛沒有給她推辭的機會,說道:“有功就是有功,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這是規矩。”


    李道虛微微一頓,又道:“再者說了,長者賜不可辭,辭之不恭。難道白絹不認我這個長輩?”


    秦素無話可說,推辭不得。


    李道虛邁步走到龍首旁邊,伸手折斷兩根長長的龍須。


    先前幾番大戰,這一對龍須都未被傷到分毫,可此時卻被李道虛輕描淡寫地折斷,就像從柳樹上折下了兩截柳枝。


    不過龍須要比柳枝長出許多,就好似長鞭,而且輕若無物一般,無風卻能自行飄搖,悠悠蕩蕩。


    不見李道虛如何動作,兩根龍須糾纏在一起,擰成了一股繩,然後這股繩子又首尾相接,編織成圓,變成了一個類似於花環頭冠的物事。此物在道門中有說法,叫作“香冠”,通常用香草香花編織而成,而且在特製的香水裏浸泡後又用特製的檀香熏染,故得此名。隻是與尋常花環頭冠不同,兩根龍須編製而成的香冠金光燦燦,還氤氳著一層蒙蒙的水氣,好似薄薄雨霧一般。


    李道虛說道:“我聽冰雁說你不愛見生人,所以平日裏常常易容,可有此事?”


    秦素此時還是書生模樣,被李道虛當麵說破,不由臉色一紅,說道:“是。”


    “那我便送你這樣物事,比起帷帽之流要方便許多。”李玄都將手中的龍須香冠一拋,香冠自行飛到秦素的頭上,不大不小,嚴絲合縫,給她平添了幾分威嚴。除此之外,香冠上攜帶的水氣形成一層薄薄霧氣,籠罩在秦素身周,就好似隔著雨幕觀人,隱隱約約看不真切。


    當然,此香冠的功用絕不是如此簡單,這隻是可有可無的附帶功用而已。蛟龍身上有龍血、龍鱗、龍骨不計其數,可龍珠隻有一顆,龍須、龍角隻有一對,可見龍須之珍貴。世人有“捋虎須”的說法,意思是犯上,“須”也意味著權勢威嚴,這對龍須便蘊藏著蛟龍的龍威,秦素可以借助此物模仿蛟龍的龍威,雖然沒有十成,但七成左右還是有的,比不得仙物、半仙物之流,也算得上一件十分厲害的寶物。


    李道虛送出這樣一件寶物,固然比不得“三寶如意”,卻也是尋常弟子都沒有的殊榮。


    秦素便要盈盈下拜謝過師父,隻是不等她拜倒,李道虛已經揮袖將她托起,說道:“論功行賞,何必行此大禮?”


    秦素迎上李道虛的目光,隻覺得自己心中所想已經被李道虛看穿,竟是有幾分心驚肉跳之感。


    李道虛淡淡一笑:“是紫府讓你來的?”


    “是。”秦素恭敬應道。


    “他卻不來。”李道虛感慨道,“是對我有怨言不願見我?還是怕傷了和氣不肯願見我?”


    秦素不敢再去看李道虛,眼觀鼻鼻觀心,輕聲說道:“紫府對師父沒有怨言,也並非不肯見師父,隻是帝京情勢有變,他不得不先去帝京,脫不開身,這才讓我代他前來拜見師父。”


    李道虛對於秦素的這個說法不置可否,隻是感歎道:“會做媳婦兩頭瞞。也罷,就當他是脫不開身吧。”


    秦素稍稍鬆了一口氣。


    “去船上。”李道虛轉身往白龍樓船方向走去。


    秦素猶豫了一下,跟在李道虛身後。


    張海石和李非煙對視一眼,張海石留在原地,與李道師等人繼續指揮弟子搬運蛟龍遺骸,李非煙則與秦素並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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