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羊翁說完之後,直接轉身返迴儒門陣營。整個儒門陣營寂然無聲,縱然大祭酒們想要指責赤羊翁,也不好開口,畢竟誰都知道天人造化境無論如何也不是一個長生境的對手,尤其是秦清這種處於巔峰狀態的長生地仙,除了宋政之外,換誰上去也是一樣。


    秦清也隨之返迴道門陣營,與寂然無聲的儒門陣營不同,道門陣營中不知是誰起頭,竟是響起了一片喝彩之聲,一則是因為道門距離贏下玉虛鬥劍隻剩下一步之遙,二則是秦清不戰而屈人之兵,也讓道門中人士氣大振。


    隨著道門贏下第八戰,在前十戰中,道門已經立於不敗之地,如果能贏下第九戰和第十戰中的任意一戰,那麽道門便是直接取勝,甚至不必李道虛出手。


    接下來的第九戰,是道門首先選擇出戰人選,由儒門後發製人。不過到了此時,能夠選擇的餘地已經很小了,儒門隻剩下金蟾叟和宋政兩人,必須要宋政對上李玄都,然後金蟾叟勝出,儒門才能與道門打平。如果道門選擇李玄都第九戰出場,儒門就隻能選擇宋政出場,如果道門把李玄都放在後麵的第十戰,儒門隻能選擇金蟾叟出戰。


    在這種情況下,原本十分被動先手選人反而成為一種主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道虛的身上,李道虛隻是略微沉吟後,說道:“道門出戰人選,司徒玄略。”


    原本正在照看的張海石的司徒玄略似乎早有準備,扶劍前行。


    龍老人微微挑眉,心頭一動。


    這一次,李道虛明顯是有備而來,他帶來了兩個門人,分別是張海石和司徒玄略,都與已故的司徒玄策大有關係。先前張海石不惜與青鶴居士玉石俱焚,司徒玄略是司徒玄策的親生兄弟,又會如何選擇?


    隻是到了如今,再說什麽也都遲了,隻能等結果了。


    司徒玄略出場之後,金蟾叟下意識地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鼻煙壺,放在鼻下輕嗅。中原人吸聞鼻煙始於本朝,鼻煙也並非中原所產,而是從婆娑州那邊運來,所以頗為珍貴,隻有一些大戶富貴人家才有財力去購買這些。老人手中這個小小的鼻煙壺,以玻璃為材質,又在其內壁勾勒書畫山水,雖然價值不菲,但並無什麽神異之處,隻是老人習慣如此,尤其是在心情不那麽平靜的時候,或是要做出某個重要決定的時候,嗅一嗅鼻煙,能讓他心境平和。


    嗅完鼻煙之後,金蟾叟又深吸了一口氣,才緩步上前。


    司徒玄略腰間懸劍,手按劍柄,“請。”


    話音落下,兩人幾乎同時踏出一步,身形迅速拉近,然後雙腳相抵,司徒玄略的左手食中二指並作劍指,朝著金蟾叟麵龐刺去,金蟾叟則是伸手握住司徒玄略的手腕。


    幾乎就在同時,司徒玄略腰間長劍出鞘,不過剛剛出鞘一半,便被金蟾叟按住劍首,又生生退迴劍鞘之中。


    緊接著金蟾叟化掌為拳,於方寸之間,攻向司徒玄略的小腹,雖然司徒玄略也以手掌墊了一下,但還是身形一震。金蟾叟隨之再化拳為掌,一掌平平前推,司徒玄略的身形便如斷線風箏一般向後倒飛出去,在半空中止住退勢,飄然落地。


    司徒玄略其實並沒有如何重傷,隻是吃了一點小虧,體內氣機略有紊亂,似乎潮汛時節的江河之水,偶爾還滿溢出堤岸,但還不至於堤塌成災。


    就在司徒玄略平複自身氣機的時候,忽然發覺眼前的金蟾叟不見了蹤影,他立時小心戒備,並將神念散布四周,留意一切異常氣息。天人境大宗師的神念雖然要遜色於同等境界的鬼仙方士,但卻別有一番天人合一的玄妙。此時運轉開來,方圓百丈之內,落雪微風都不能瞞過他的感知。


    此時的玉虛峰上極為安靜,隻聽得唿嘯風聲,偶有雜聲,是有些地方的山石在經曆了數場大戰之後終於支撐不住,開始悄然碎裂。


    周圍的一切了無異常,但司徒玄略卻越來越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心悸與不安。雖然看不到具體的異常事物,但司徒玄略卻感覺身邊的環境正在發生某種細微變化。


    這種細微的變化,就好似是有伏兵藏於密林之中,所以密林的上方會有鳥群盤旋不落,或是有人藏於夜色之中,故而蟲聲不鳴。隻是司徒玄略還無法發現金蟾叟的所在,這說明對方天人合一的境界遠在自己之上,已經將自己完美融入四周環境之中,這便是天人造化境和天人無量境的差距所在。


    忽然之間,司徒玄略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殺氣,不由一驚。


    一驚之下,司徒玄略全身驟然一變,裸露在外的肌膚頓時變為玉白之色,顯現出冰冷堅硬的質感,渾然不似血肉之軀,好似玉石一般,而他的衣襟毛發上也有劍氣流轉,使得他整個人好似一柄出鞘之劍。


    此乃清微宗的一門秘術,名為“劍骨”,按照清微宗首屈一指的鑄劍之道,以自己的體魄為劍胚,鑄造成劍,骨為劍骨,軀為劍軀,全身上下甚至毛、指甲都堪比劍器,“萬華神劍掌”隻能掌中藏劍氣,可劍體卻是處處蘊藏劍氣。修成之後,攻守兼備,幾乎沒有空門弱點,隻能以力降服。


    不過這門功法也有極大的缺陷和不足,便是修煉艱難,首先第一點,將人體鑄造為劍,其中苦楚可想而知,堪比淩遲刑罰,非意誌堅定之人不能修煉,若是承受不住“鑄劍”帶來的巨大痛苦,便要功虧一簣,不僅劍體難成,而且重則性命不保,輕則成為一個廢人,生不如死。二是此法兇險,需要多人輔助修煉,也就是鑄劍之人,修煉功成之後整個人失去鮮活生機,宛若冰冷金石,修煉過程中若是鑄劍之人修為不足,或是出現什麽差池,極有可能煉製成劍器死物,被“鑄劍”之人則被困於其中,成為類似器靈異類的存在,永世不得生。


    就算僥幸練成,還有一個極大的弊端,不能親近女色,道理也很簡單,全身上下好似劍器,又蘊藏劍氣,哪個女子能承受得住,故而修煉此法也常常意味著絕後,故而偶有修煉之人,也是留下子嗣之後再去修煉。


    正因為這其中的許多弊端,縱然“劍骨”之法厲害非常,不遜於“六合八荒不死身”等大成之法,也少有人能夠修煉,近乎失傳,休說是在江湖之中,便是清微宗中都少有人知曉這門秘法的存在。


    沒想到司徒玄略竟是修煉了“劍骨”。


    轉眼間,司徒玄略已經變得不再是人,而是一把長劍。無以計數的無形劍氣從他全身上下洶湧而出,射向四麵八方!


    劍氣激蕩,唿嘯縱橫。


    驟然爆發出的劍氣,每一道都無堅不摧,眨眼間就在他身周布下一道絞殺一切的羅網,張網以待,而且這張劍網還在向四周擴散,無論金蟾叟的天人合一境界再如何高明,隻要不能將自身徹底由實化虛,遇到劍氣,仍要抵擋,如此便會顯出行跡。


    果不其然,金蟾叟在劍氣的激蕩之下,不得不顯出身形。


    司徒玄略沒有絲毫猶豫,身形猛地旋轉起來,離地縱起,布下的劍網隨之而動,使其化作一道劍氣龍卷,朝著顯出身形的金蟾叟衝殺而去。


    便在這時,金蟾叟一揮大袖。但見他身前的虛空如火焰燃燒一般開始扭曲,司徒玄略的劍氣進入其中,轉眼間就消融得無影無蹤,就算有劍氣能夠勉強突破,也是強弩之末,被金蟾叟舉手打散。


    不過司徒玄策並不怎麽在意,他的本意就不是傷到金蟾叟,而是以進為退,在逼出金蟾叟的同時拔出腰間佩劍。此時他的佩劍已是鏗鏘大作,震顫不休,正應了呂祖的詩句:“匣中寶劍時時吼,不遇同人誓不傳。”


    “劍起星奔萬裏誅,風雷時逐雨聲粗。人頭攜處非人在,何事高吟過五湖。”


    “龐眉鬥豎惡精神,萬裏騰空一踴身。背上匣中三尺劍,為天且示不平人。”


    司徒玄略的佩劍名為“血裳絕仙劍”,與“天魔斬仙劍”類似,雖然名中有劍,但是不在刀劍評上,因為其嚴格來說,雖然有劍形,但並非純粹的劍器,而是近似於法器,其中自有玄妙。相較於“天魔斬仙劍”的詭秘無常,“血裳絕仙劍”則更重於殺伐,而且善於變化,這是司徒玄策當年的佩劍,號稱可讓地仙血染裳,隻是此劍善攻不善守,若是被人偷襲,卻是不能用來保命,所以司徒玄策還是死在了龍老人的手上。


    但這柄殺伐的殺伐劍器也僅僅出鞘一半。隨即也就徹底沒了聲息。一隻手簡簡單單地伸了過來,按在劍柄之上,將這柄長劍又一寸寸地推了迴去,重新收入劍鞘,連已經爆發的劍嘯之聲都傳不出去。司徒玄略全身散發的淩厲劍氣。刺劈在這隻手上,了無痕跡,不能傷其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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