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時,有一人一騎公然朝萬象學宮疾馳而來。


    萬象學宮地位何等尊崇,在其正門前方的廣場上有兩塊石碑,一塊是公侯下馬,一塊是解除兵刃,凡是來客,都要遵循這個規矩,最起碼不能在明麵上壞了規矩。可此人就這麽明知故犯,不僅騎馬,而且還在腰上光明正大地懸掛佩刀,就這麽踏足萬象學宮的廣場。


    萬象學宮既然敢於訂立規矩,自然有執行規矩的力量。便在此時,有八道身影從萬象學宮中激射而出,並排擋在萬象學宮的正門之前。


    這八人顯然是身手不俗,想必不是學宮的待客手段,而是要拿下這個膽大包天的狂徒,以正視聽。萬象學宮的規矩就是儒門的規矩,儒門的規矩就是天下的規矩,無論是誰,都要遵守。除非你能推翻儒門。


    縱馬之人並不減速,也不見他如何出手,這八位攔路之人的胸口同時綻放血花,然後軟軟地癱倒在地。


    騎馬之人就這麽越過八人的屍體,然後騎馬走上白玉砌成的台階,此人所乘之馬,不是尋常馬匹,甚至不是什麽馬王之流,而是一匹帶有妖獸血脈的駿馬,這世上有仙人,有各種道術邪法,自然也有妖邪鬼魅,隻是在長生地仙麵前不值一提,不敢為禍人間,隻能藏在偏遠無人之地。


    馬蹄踩踏在萬象學宮的正門上,竟是將其生生踏破,兩扇大門轟然倒地。


    然後此人便越過了門檻,進了萬象學宮之中,萬象學宮中的學子們已經記不清多久沒有人敢於在學宮內縱馬了,就算是上了年紀的祭酒們代步,也多是騎驢或者走騾,騎馬的還絕無僅有。


    更何況此人竟然頭戴皮毛大帽,披著雪白披風,腰間佩刀而不佩劍。


    這是標準的遼東打扮。


    一個遼東蠻子闖入了萬象學宮?


    再加上觀星台那邊的變故已經在學宮中漸漸傳開,竟使得學宮中無人阻攔這個遼東蠻子,反而是人心惶惶。


    另外一邊,李道虛和宋政等人的鬥劍還在繼續,在天幕上竟然顯現出四季輪轉的奇異景象。時而細雨紛紛,萬物競發;時而大雨滂沱,電閃雷鳴;時而淒風冷雨,秋風蕭瑟;時而大雪飄飄,朔風唿嘯。


    當年心學聖人作為當之無愧的人世間第一人,為儒門七隱士留下了諸多對敵手段,這套“四時陣”可以算是其中佼佼者,其中又可以細分為二十四節氣,也就是二十四道劍氣,每個人掌握六道劍氣,一起合攻李道虛的“北鬥三十六劍訣”,畢竟是占據了人數優勢,不僅不落下風,甚至開始隱隱壓製李道虛。


    天幕之上,二十四道枯榮變化、象征四季輪轉的劍氣迴旋飛舞,忽明忽暗,忽冷忽熱,就算是歸真境高手,一旦被任何一道劍氣波及,立時就是形神俱滅的結局,也就是李道虛,方能硬接二十四道劍氣還毫發無損。


    劍氣湮滅又生成。


    四人越打越是心驚,雖然眼看著李道虛的氣息逐漸衰弱,但誰也不可否認,李道虛的修為之高、戰力之強,實在是舉世罕見,若真是四位天人造化境高手圍攻李道虛,萬不能得手。


    又是一次硬拚之後,宋政虎口開裂,冷笑道:“大劍仙,你還能堅持多久?你是在等張靜修來馳援你嗎?”


    李道虛淡笑道:“宋政,你視我為仇,殊不知你得罪之人,也將你視之為仇?”


    宋政臉色一變。


    李道虛一揮手中的“叩天門”,浩蕩劍氣將四人暫且逼退稍許,笑道:“我的幫手來了。”


    話音落下,就見一人一騎躍馬縱上了已經坍塌的觀星台,然後那人離開馬背,縱身而起。


    隻聽得一個聲音說道:“宋政,你的對手是我。”


    這個聲音也不如何雄壯響亮,但清清楚楚地傳入了眾人耳中,所有人都望向來人,卻沒有看清來人的相貌,隻看到了一道劃過天際的刀光。


    這一刻,宋政隻覺得一股浩大刀意循著一種冥冥之中不可言說的因果聯係鎖定了自己,這股刀意極為純粹,仿佛日月星辰永世長存,任紅塵俗世滄海桑田,也是不為所動,隻依冥冥中的天道運轉。甚至於本是虛無的刀意已經化為實質,使得他的身上爆開一簇血花。


    這讓宋政立刻想到了李道虛的成名絕技“六滅一念劍”,兩者卻是有異曲同工之妙,能夠傷到自己,說明來人也是長生境的修為,那麽其身份已經不言而喻。


    宋政大喝道:“秦清!”


    來人正是“天刀”秦清,時隔多年之後,“魔刀”和“天刀”終於相見。


    兩人之間的矛盾,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埋下,宋政是西北五宗的魁首,秦清是遼東五宗的領袖,在澹台雲橫空出世之前,因為地師無意聖君之位的緣故,所有人都認為聖君之位必然會從兩人之中產生,這也是宋政距離聖君之位隻有一步之遙卻遲遲沒有行動的原因。待到後來,兩人矛盾的直接爆發則是緣於韓無垢之死和忘情宗的歸屬,兩人因為此事幾乎公開決裂,宋政徹底倒向地師,秦清則是開始尋求與正道結盟的可能。


    如果不是宋政貿然挑戰李道虛並且失敗了,兩人早就該有一戰。今天這一戰,已經來得很遲了。


    幾乎就在轉瞬之間,秦清已經來到宋政眼前,宋政沒有了“大宗師”,可秦清手中也沒有了“欺方罔道”,隻是一把十分普通的寶刀,此刀在旁人眼中固然算得上一柄好刀,可在一位長生地仙的手中,也隻能算是普通,頂多不算累贅而已,想要成為助力,最起碼也得是“天師雌雄劍”或者“叩天門”這樣的仙物才行。


    秦清一刀斬出。


    這一刀,沒有半點人間氣息,絕情滅性,可並非一味冷酷,或是無情,其意境十分博大,天地萬象,生死枯榮,盡在其中,似乎除了天道運轉之外,別無他求。正應了一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麵對這一刀,宋政無處可躲,又不能不擋,他隻能放棄對李道虛的攻勢,轉而應付秦清。


    宋政當年被稱為“魔刀”,可見其手段駁雜,如今他又轉走鬼仙一途,自然手段非比尋常,立刻運轉“長生素女經”,混淆天機,使得陰陽不明,五行難辨,氣機流轉之間,不僅愈合身上的傷口,也將鎖定在自己身上的刀意暫時化解。


    秦清立時察覺到自己發出的刀意如同攻入虛空之中,接著便如風箏斷線,失去了對其的控製,不過秦清對此並不意外,同樣是長生地仙,誰還沒有一點與眾不同的手段呢?


    與此同時,宋政又展開了那道帷幕,李道虛在沒有真正出劍之前,以指代劍,並未將其刺穿。


    秦清已然進入“太上忘情經”的“天算”狀態之中,雙眼之中不見眼白和瞳孔,隻有茫茫白光,秦素的半吊子“天算”與秦清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秦素隻能提前預測對方出招,可如果對手以不變應萬變,秦素就無從預測了,可秦清的“天算”不僅能未卜先知,而且還能直接看出弱點和破綻。


    秦清刀勢一變,下一刻,絢爛刀光直接劃破了帷幕,斬開了眼前的阻擋。


    這不是一刀,而是連續九刀,第一刀衍化混元,第二刀分兩儀,第三刀生三光,第四刀開四象,第五刀定五行,第六刀分六合,第七刀化七星,第八刀演八卦,第九刀生九宮。


    秦清在模仿天地生出的過程,也就是自行開辟一方小世界,或者說他的刀法軌跡就是一方小世界。


    秦清持刀來到宋政的麵前,問出了和李道虛一樣的問話,“宋政,你的刀呢?”


    既然是“魔刀”,如何手中無刀?


    說來不知是巧合還是定數,當年“魔刀”和“天刀”的佩刀竟然是雙雙落入了秦素一人的手中,而秦素偏偏又學了不完整的“長生素女經”、“天地任我行”以及“天問九式”、“太上忘情經”,是否預示著秦素會同時繼承兩人的衣缽?


    不過在這個時候,無論是秦清,還是宋政,都無暇去思考這個問題,麵對秦清的刀,宋政立刻做出了自己的應對,他把未曾持劍的左手伸向前一探,虛空中泛起層層漣漪,他的手掌似乎沒入水中不見,隻剩下露在外麵的手腕。


    與此同時,在秦清的上方憑空生出一隻籠罩方圓數畝的巨大手掌,轟然壓下。使得下方的星野湖轟然震動,隨之生出一個巨大的漩渦,深不見底,可見其中魚蝦、水草、泥沙飛速旋轉,繼而化作一道龍卷,衝天而起。這還不止,整個星野湖竟然開始上升,藍汪汪的碧水,凝而不散,好似一塊巨大無比的豆腐,軟軟的,輕輕晃動。


    這一抓之威,讓人心神恍惚,不愧是長生地仙。


    首當其衝的秦清麵色不變,隻是一心一意運轉自己的“天問九式”,輕而易舉地破開了這隻巨手。


    不過宋政還有後招,隻見他手掌翻覆,被他提起的星野湖隨之翻覆,轟然砸下。


    在秦清的視線之中,已經分不出所謂的“海天一線”,四麵八方皆是水牆,巍如山嶽,高如城牆,然後轟然垮塌下來。


    這是一方水牢,也是宋政的小世界,宋政要用自己的小世界來硬撼秦清的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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