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尊貴的金帳那顏女子站在一處高坡上,俯視著下麵的追殺戲碼,麵無表情。


    在她身旁的矮子,便是讓這隊夜不收吃盡了苦頭的天人境大宗師,這人出身於怯薛軍中,曾經擔任都尉,擅長隱匿氣機,當初在枯羊鎮,連李玄都也看走了眼。


    隨著老汗年老,王庭內的爭鬥愈發激烈,他不想牽扯入諸王的明爭暗鬥之中,便離開了怯薛軍,作別老汗,成為這位女子那顏家族的供奉客卿,所以這位女子那顏對於他也是十分尊敬。而這位女子那顏的家族也十分不俗,其父曾經是十位萬戶之一,被汗王賜予‘汗’號,位高權重,其叔伯兄弟也多是千戶,不容小覷。在金帳王庭,汗王又被稱為大汗,其餘諸王則稱之為汗,當年與秦中總督祁英議和的便是金帳諸王之一的伊裏汗。


    當年朝廷鼎盛時,青鸞衛能壓過各大江湖宗門一頭,朝廷衰敗時,地方豪強紛紛割據一方,無視朝廷法令。可在金帳王庭,卻沒有什麽江湖,所有的金帳高手或是部落的勇士、軍中的高手,或是那顏、諸王的門客,或是高高在上的薩滿。對於金帳而言,諸王就是各地豪強,可以視為江湖之遠,汗王就是朝廷,可以視為廟堂之高。


    這位女子那顏放在中原,便是類似於秦大小姐一類的人物,出身高貴,地位尊崇。秦素能有四大家臣護衛,這位女子那顏當然也可以得到一名天人境大宗師擔任護衛。


    這個矮子名叫冒乞,早年時也是出身顯赫,隻是後來父親因為戰敗獲罪,全家上下都被貶為新貴奴仆,後來他被主人賞識,得以投入軍中,又因軍功得以進入老汗親衛怯薛軍中,曾經隨著伊裏汗兵臨西京城下,見識過西京中的行宮。


    如今老汗老了,他也老了,不想繼續留在王庭之中,就算他的戰力不俗,可一旦牽扯到幾位王爺的爭鬥之中,也怕是兇多吉少。這才覓了新主,新主雖然家族顯赫,但是自從萬戶家主病故之後,便沒有了領頭之人,也不會貿然參與其中,多半會等到王庭爭鬥塵埃落定之後再去效忠新的汗王。他自然樂得如此,這次他跟隨小主出來,說是保護,其實散心的意味更多一些。


    至於散心途中的小插曲,更是錦上添花。


    就在此時,一道身影出現在夜不收和那顏親衛之間。


    女子立時發現了這個身影,既覺得意料之外,又覺得情理之中,不由對身旁的冒乞說道:“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這是那個讓我感覺不簡單的男人,看來我的直覺並沒有錯。”


    冒乞也看到了那個身影,說道:“用中原人的說法,這個人有歸真境的修為,在他這個年紀,很是不俗。”


    來人正是李玄都,無論從趙政那邊論,還是從秦襄那邊論,亦或是從秦清那邊論,他都與遼東有著切割不斷的關係,退一萬步來說,他還是一個中原人,此時遇到這些遼東將士遭難,豈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這些女子親衛,的確厲害,若是往前推移一年,還未恢複境界修為的李玄都遇到了,也要覺得棘手,可對於現在的李玄都而言,卻是隨手就能打發。


    不過在這些親衛看來,自己身後有一位曾經的怯薛軍都尉親自坐鎮,也無甚好怕,二話不說,直接朝李玄都衝殺過來。


    李玄都也是幹脆,從腰間拔出“大宗師”,橫刀身前。


    先前遇到那名帷帽女子時,帷帽女子說他的刀法不行,不配叫刀法,李玄都心中是認可的,畢竟他所謂的刀法,更多是劍招所化,真正學過的刀法還是“天問九式”,可惜秦素憊懶,本就沒學到家,再經她傳授,李玄都還能學到幾分,也可想而知。這樣的刀法,放在真正的高人眼中,自是不入流的。不過對上不如李玄都的,這刀法就是“一法通則萬法皆通”,出神入化也不為過。


    與此同時,那些夜不收也注意到了這個突兀出現之人,隻是軍令使然,沒有停下,而是繼續狂奔。


    李玄都平平一刀斬出。


    一瞬間,無論是袒露著臂膀的漢子,還是手持大弓的女子,亦或是薩滿之流,都猛地靜止不動。


    李玄都隨手一抖手中“大宗師”,這些人的身上同時綻放出一線血腥,傷口極為細微,如同一道紅線,卻讓這些修為不俗的親衛們無一幸免,甚至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死的。


    高坡上,冒乞的臉色微變:“那顏,此人是個高手。他這一刀,竟是能不傷外在,直透內裏,便是老汗的幾位親衛,也不過如此了。”


    女子略微失神,既是震驚於自己親衛死得如此幹脆利落,也是驚訝於冒乞口中的“高手”二字。一位天人境大宗師口中的高手與普通人眼中的高手,自然是天壤之別。


    下一刻,李玄都已經轉頭朝這主仆二人望來。


    女子剛好與李玄都的視線對上,心神又是一震。


    冒乞不敢大意,輕聲說道:“那顏,我們走罷。”


    女子點了點頭:“中原人有一句話,叫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意思是家中積累千金的富人,坐臥不靠近堂屋的屋簷處,免得被瓦片掉下來砸到。我們自當先行退去,保全自身。”


    女子話音方落,就聽一個清冷嗓音在耳畔響起:“走得了嗎?”


    女子難免一驚,循聲望去,卻見那人已經出現在自己身前十丈處的地方。


    在女子身旁其實還有幾名親衛,倒不是護衛女子,更多還是供女子驅使,此時見敵人驟然出現在麵前,雖然心中驚懼,但還是護衛在女子身前,誠如女子所言,這些人都是最忠誠的勇士。


    隻是金帳的勇士對於中原百姓來說,卻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李玄都毫不客氣地一刀劈出,用的卻是“劈空掌”的手法,一名距離李玄都甚遠的弓手直接被劈成兩半。


    李玄都又順勢一撩,一名正在默念咒語的薩滿被他削去了項上人頭。到了李玄都這般境界,隨意出手,就已經有著莫大威力,不必拘泥於某種功法招式。


    剩下兩名身材如巨熊的壯漢怒吼著朝李玄都衝來,手中持有板斧,在距離李玄都還有十餘步的時候,身形扭轉如車軸輪轉,帶動手中板斧,整個人如狂風一般朝李玄都攻來。


    這種招數是沙場廝殺上磨礪出來的,若是陷陣殺敵,無疑是殺傷極大,可惜遇上了李玄都,他隻是以“大宗師”側拍,便將兩人拍飛出去,兩人落地之後,胸膛已經被磅礴氣機炸爛,眼看是不活了。


    冒乞二話不說,抓住女子的肩膀向後急掠而去。


    隻是他們退得快,卻抵不過李玄都追得更快。


    對於李玄都而言,既然動手了,自然要斬草除根,沒有放任這麽大的後患逃走的道理。


    兩人不過剛剛退出不到十裏,就被後發先至的李玄都截住去路,李玄都橫刀而立,若是冒乞再晚一步停下,女子便要撞在刀鋒上被割斷喉嚨。


    女子感受到喉嚨的一絲涼意,心中驚惶,可麵上卻是不顯,仍舊保持了一位那顏應有的從容和鎮定,然後用不純熟的大魏官話問道:“不知閣下是誰?”


    李玄都用同樣不純熟的金帳語反問道:“那顏又是誰?”


    話音未落,冒乞又猛然帶著女子向相反方向逃去,李玄都隨手丟出手中的“大宗師”,帶著女子的冒乞生生扭曲出一個如同蛇形的姿勢,堪堪躲過這一刀,然後衝天而起。


    可李玄都卻更快一步,出現在女子身側,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抓住飛出的“大宗師”,左手按在女子另一側的肩頭上。


    李玄都固然比不得李元嬰那般神出鬼沒,但世上又有幾個李元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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