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片刻,李玄都說道:“如果我是一位少俠,那你豈不是很危險?”


    秦素指了指他的心口,沒有出聲,隻是比了個口型。


    李玄都一怔,瞬間明白過來,秦素說的是張白月,誠然,如果李玄都是書中的少俠,那麽張白月便是死去的女俠,李玄都張了張嘴,終究是沒能說出什麽來。


    秦素歉意道:“抱歉,我不該提張姐姐的。”


    李玄都擺了擺手道:“無妨,這就像一個傷疤,我還不至於碰一下就喊疼,隻是有些感慨。”


    秦素亦是感歎道:“人生如戲,有些時候,真實發生的事情比精心設計的情節還要曲折離奇。”


    李玄都道:“的確如此。”


    秦素忽然說道:“我還是覺得你像一位書中的少俠。”


    李玄都饒有興趣地問道:“如果你是寫書人,你打算怎麽寫我這個書中人?”


    秦素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三妻四妾,左擁右抱,你就不要想了,不可能的。”


    李玄都點了點頭:“我的確是一位道德高尚的正人君子,不會沾花惹草,這一點寫得很傳神。”


    “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秦素白了他一眼,然後伸出第二根手指,臉色微紅地說道:“第二,我會為他安排一位品行端莊的名門淑女為伴。”


    李玄都嘖嘖道:“正人君子和名門淑女,實乃絕配。”


    秦素此時已經是徹底羞紅了臉,不過還是伸出第三根手指,說道:“因為隻有一位女俠,所以便不能故意寫死了,這樣會讓看書之人生出怨氣,不利於下一本書的發展,所以我決定讓那少俠辜負女俠,然後被女俠一刀砍死,這樣既沒有寫死女俠,還能不落俗套,如何?”


    李玄都搖了搖頭道:“我覺得不怎麽樣。”


    秦素伸出第四根手指:“那就寫少俠為了天下蒼生以寡敵眾,最終轟轟烈烈戰死,然後女俠舍不得少俠,隨之殉情而死,這樣雙管齊下,不知要賺多少眼淚,被奉為名作也說不定。”


    李玄都看著秦素,幽幽道:“難怪你寫的書賣得一般。”


    秦素佯怒道:“李玄都,你可以瞧不起我的境界修為,我承認我打不過你,但是你不能瞧不起我寫的書,你覺得你寫的比我好,那上來我們試試,看誰寫書被餓死。”


    李玄都笑道:“那肯定是你贏了,因為你一年到頭都在辟穀,可以不吃飯,我就不行。”


    秦素終於惱羞成怒,一拳打向李玄都,然後被李玄都抓住手腕,隻是順勢一拉,便跌入他的懷中。


    兩人抱在一起,秦素的身子先是一僵,就像堅硬的玉石,然後又慢慢放鬆下來,變迴了實實在在的血肉之軀。


    李玄都隻覺得壞中之人先是一冷,寒氣透骨,繼而又恢複了正常,從硬玉變成了軟玉,溫香軟玉在懷。


    李玄都知道這是秦素修煉了“素女經”的緣故。根據石無月所言,在後來的“三女”經中,“帝女經”蘊含有“帝女神功”,可以煉氣,練成之後,氣機以浩大磅礴見長;“玉女經”中蘊含有“望月玄玉訣”,可以煉神,乃是方士一脈的根本法門,練成之後神魂澄澈,無有雜念,不被外邪所侵;“素女經”中蘊含有“冰肌玉骨”,是煉體法門,可以淬煉體魄,練成之後,顧名思義,體魄如玉石一般,不染塵埃,無漏無垢,金石難傷,雖然稍遜於“漏盡通”和“六合八荒不死身”,但是已經不遜於金剛宗的“金剛法身”。據說牝女宗中還有一門類似功法,名為“玉骨香肌”,與玄女宗的“冰肌玉骨”同根同源,都是“玉骨”,不過一個是“冰肌”,透著拒人千裏之外的意味,另一個是“香肌”,身有異香,不但能吸引異性,而且有惑人心神的作用。


    如今秦素已經初窺門徑,在緊張的時候,便會自行運轉此法,使得身體化作玉石一般。


    顯而易見,秦素學了這麽多東西不是白學的,雖然還未踏足天人境,但是戰力上大大增強,而且距離天人境已經越來越近,不同於李玄都造就“假丹”的緩慢破境,秦素隻要按部就班,就能水到渠成。若是李玄都遲遲不能等來“大寶瓶印”,也許秦素還能比他更快晉升天人境也說不定。


    其實李玄都更希望秦素能更早自己一步踏足天人境,如此一來,就算秦素無法與太玄榜十人相提並論,也隱隱逼近尋常宗主之流,甚至許多衰微的宗門之主,還未必是秦素的對手,在如今的形勢下,也算是有了足夠的自保之力,遇到七殺王之流,就算打不過,保命還是沒有問題的。


    李玄都好不容易抱住秦素一次,幹脆不撒手了,推開後窗,外麵是一方小池塘,大雨之中竟是也有了幾分煙波浩渺的意味,兩人就這麽坐在窗前觀雨景,其實觀景還在其次,關鍵是一起觀景之人。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門。


    秦素如受驚的兔子一般從李玄都的懷中跳起,然後用一種讓李玄都也倍感吃驚的速度整理好衣衫,撫平所有褶皺,最後又深深唿吸了一口氣,褪去臉上的紅暈,使自己恢複到一種漠然的平靜狀態。


    李玄都慢吞吞地起身,然後緩緩開門。


    站在門外的不是法難師太,而是四諦寺的方丈法見。


    法見見到李玄都後,合十行禮:“李施主終於醒了。”


    李玄都心中一動,法見稱唿他為“李施主”,說明他已經從法難師太那裏知道了他的身份,又說“終於醒了”,說明他已經來過一次。


    李玄都點了點頭,問道:“方丈有事?”


    說話時,李玄都也讓開道路,請這位本地主人進屋說話。


    三人分而落座,法見隻是看了秦素一眼,便又望向李玄都,說道:“貧僧有一言相勸,不知李施主能聽否?”


    李玄都微笑道:“方丈金言良語,但講無妨。”


    法見斟酌了下言辭,道:“據貧僧所知,石無月在多年之前,被玄女宗的蕭宗主設下埋伏擒拿,此後多年一直被關押在玄女宗的玉牢之中,貧僧聽聞,牝女宗曾經攻打玄女宗,不知兩者之間可有關聯?”


    李玄都猶豫了一下,道:“確有關聯。”


    法見沒有深問下去,話鋒一轉:“當年石無月叛出玄女宗,曾經打傷數位同門,後來又在江湖上興風作浪,為禍一方。蕭宗主將她幽禁,絕不是為了報複一己私怨,實是出於為江湖同道造福的菩薩心腸,還望李先生體諒蕭宗主的一片苦心才是。”


    李玄都道:“那日牝女宗冷夫人親率高手攻打玄女宗下宗漩女山,不僅是牝女宗的高手盡出,還有戰船火炮、活屍僵屍,又因為冷夫人乃是地師道侶緣故,更有四大明官親臨,打破玉牢的並非在下,而是陰陽宗之人。正是因為體諒蕭宗主的一番苦心,在下才將石前輩從陰陽宗之人的手中奪來。”


    法見有些驚疑不定道:“十殿明官?”


    李玄都道:“是我沒說明白,擊退十殿明官的並非區區在下,而是我家師姑李非煙,金釋炎便是死在她的劍下,由此論來,石無月算是我家師姑的人,我並無權處置。所以方丈有什麽話,還是等我師姑迴來再說。”


    聽到“李非煙”三字,法見頓時臉色大變,連連歎息,顯然當年的李非煙在江湖上也是個不遜於石無月的角色,石無月是背地裏使壞,李非煙就是當麵用劍講道理,一陰一柔,都不好惹,對於法見來說,一個石無月就夠頭疼了,如何敢去再招惹一個李非煙?隻能歎息一聲,起身道:“是貧僧孟浪了,貧僧告辭。”


    在法見離去之後,秦素問道:“這老僧是讓你把石無月送迴玉牢?”


    李玄都笑了一聲:“若是我真把石無月送迴去,且不說少了一個天人境的幫手,也不說蕭時雨會不會念我的情分,怕是石無月會第一個跟我翻臉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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