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大一小兩名道人正在正堂之中,不過卻是那個小道童坐了主位,姿容俊逸的年輕道人隻能站著。


    年輕道人正是顏飛卿,而那個小道童則是顏飛卿的授業之師、正道盟主、大天師張靜修。


    張靜修緩緩開口道:“按照道理來說,我不該親自下場,也不該來這裏,可有些事情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不得不來。”


    與這位嫡傳弟子說話時,張靜修並未自稱貧道,而是自稱為我,可見師徒二人之間的關係親近,若是像李道虛稱唿張海石為二先生那般,便是師徒失和了。


    顏飛卿臉上露出幾分慚愧神色:“弟子有負師父重托。”


    張靜修擺了擺手:“你不必自責,這次陰陽宗高手盡出,十殿明官出動半數,無道宗的護宗法王也來了兩位,這等陣勢,便是圍殺一位太玄榜高手都已經夠了,你們能做到這一步,無可指摘。”


    顏飛卿憂心仲仲道:“當下關鍵不在於弟子等人,而是在於宋輔臣的傷勢,若是遲遲不能動身,恐怕會貽誤時機。”


    張靜修早有預料,取出一隻小葫蘆,通體紫色,表麵光滑,如瓷器一般,說道:“武夫屬陽,方士屬陰,既然宋輔臣是走了人仙之道的武夫,氣血自然至陽至剛,我這裏有一顆‘純陽丹’,可以幫他祛除體內的‘七殺劍氣’,隻是孤陽不生,過剛易折,服下這顆‘純陽丹’之後,也會有諸多隱患,該如此抉擇,讓他自己決定就是。畢竟這是無道宗的家事,我們隻是幫手,不能替人家拿主意。”


    顏飛卿伸手接過葫蘆,應了一聲是。


    此時張靜修因為身材矮小的緣故,坐在椅子上麵,雙腳不沾地,在他說完之後,從椅子上跳下,在雙腳沾地的瞬間,整個人好似土地爺一般,立時消失不見。


    李玄都收起了《素女經》,準備迴房繼續練功,爭取早日將“玄陰真經”修煉到小成境界。就在這時,一個小道童憑空出現在他前麵的必經之路上,李玄都猛地怔住,過了好一會兒才迴過神來,趕忙行禮道:“晚輩李玄都見過大天師。”


    張靜修微微一笑:“李小友,我們又見麵了。”


    李玄都道:“上次與大天師見麵,還是因為皂閣宗之事。不知大天師這次蒞臨,有何指教?”


    張靜修說道:“說到指教,貧道倒是有個問題想先問問你。”


    李玄都麵容一肅,道:“大天師請問。”


    張靜修也不廢話,直接問道:“五行歸一,化作混元。想法倒是不錯,你覺得有幾成把握?”


    李玄都沒敢貿然迴答,沉思片刻之後,方才說道:“大概隻有五成左右,算不得穩妥,姑且算是行險一搏。”


    張靜修又問道:“你的想法,貧道大概能猜到一二,總共是五種上成之法,你得了幾種?”


    李玄都如實答道:“剛剛從石無月的手中得了玄女宗的‘玄陰真經’,加上晚輩身上所負兩種,如今已是五得其三。”


    張靜修“嗯”了一聲:“五得其三,清微宗的‘玄微真術’屬木,靜禪宗的‘坐忘禪功’屬土,玄女宗的‘玄陰真經’屬水,還缺一門火行功法和一門金行功法。”


    李玄都點了點頭。


    張靜修繼續說道:“說起你這‘假丹’之道,真是奇思妙想,若是說得玄妙一點,你已是得道幾分,看破了這世上各種神通法門的根本,所以才能想出這個結假丹的方法,佛道兼而有之,若是真讓你做成了,不能說獨創一家,那也算是另辟奇徑,別開生麵。不過你應該也聽過一句話,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你這條路,也有可能是一條死路,對也不對。”


    李玄都還是沒有說話,仍是點了點頭。


    張靜修笑道:“若是旁人,貧道可以不管不問,畢竟天下之大,貧道縱使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全部兼顧過來。可如果是李小友的話,貧道倒是可以管一管,助你一臂之力。李小友是難得的公義之人,便是貧道,也佩服不已。”


    李玄都一怔,隨即喜道:“大天師謬讚,晚輩愧不敢當,晚輩先行謝過大天師指點。”


    張靜修擺了擺手:“指點談不上,以你如今的眼界,不說不遜於貧道,也已經相去不算太遠,所欠缺的就是時間而已,貧道隻能力所能及地給你一些提點,至於能否領會,還要看你自己。”


    話音落下,張靜修抬手朝李玄都的眉心位置輕輕一點。


    李玄都沒有躲閃,如果是張靜修真要對他出手,他也躲閃不了。


    恍惚之間,李玄都的腦海中多了二十四篇金色經文,仿佛是烙在腦海中一般。這些經文有明有暗,明者輝耀如金日,暗者淡沉如銀月。


    然後就聽張靜修說道:“正一宗的立身之本在於‘五雷天心正法’,‘太乙金經’雖然玄妙,卻有所不足,比不得木勾真人留下的‘太上丹經’。”


    “這部《太上丹經》雖是丹道,但包羅萬象,總共有二十四篇後人注解,即有二十四門修煉功法,其中第五篇、第十篇、第十七篇,每一篇都是一門劍術;第六篇、第七篇、第八篇,每一篇都是一門術法;第九篇、第十四篇、第十六篇,則各是一套拳法;還有第十三篇、第十八篇、第二十篇,則是孕育氣機真元的功法,最後一篇是總訣大綱。以李小友如今之境界修為,可以全學,也可以選擇一部分為用。”


    當日張靜曾經將“太上丹經”傳給沈長生,卻在經文上設了禁製,沈長生的境界修為不到,想要去看這些文字,觸動禁製,神魂震蕩,胸腹惡心,頭暈目眩,幾欲幹嘔。


    不過李玄都卻是沒這個顧慮,如果說沈長生隻是個剛剛開始背誦千字經,張靜修是文壇泰鬥宗師,那麽李玄都最起碼也是一個進士及第,沒有看不懂或是走錯路的問題。


    李玄都本是想要從正一宗的手中求取“太乙金經”,卻沒想到張靜修直接送給他一部更勝“太乙金經”的“太上丹經”,可謂是意外之喜。


    煉丹煉丹,一個“煉”字,左邊為火,“太上丹經”不僅僅是火行法門,而且還應了李玄都的“假丹”之道,再合適不過了。


    將“太上丹經”傳授給李玄都之後,張靜修問道:“最後一門功法,暫時可有想法?”


    李玄都點頭道:“姑姑建議我用金剛宗的‘大寶瓶印’。”


    張靜修點了點頭道:“李夫人家學淵源,眼光獨到。她給出的建議,還是很不錯的。隻是有一點問題,‘大寶瓶印’雖然不是不傳之秘,但也算是金剛宗的鎮宗功法之一,李小友想要學得此法,恐怕要費上一番手腳,不過李小友是應金剛宗悟真之請,才去說服李道友,從而導致李小友被李道友逐出師門,從這一點上來說,悟真應該對李小友補償一二。正好貧道與悟真是多年的知交,貧道修書一封,請悟真破例一迴,將‘大寶瓶印’傳授給李小友。”


    李玄都微微苦笑,不過也沒有如何扭捏客氣,隻是道了一聲謝。若是李非煙在此,肯定會說這聲道謝也可以免了,因為這本就是李玄都應得的,否則李玄都憑什麽為了這些不相幹的事情打生打死?隻是李玄都不這樣想,有些事情該做要做,該謝還是要謝。


    張靜修說道:“交代完這些,貧道也該告辭了。”


    話音落下,這位大天師消失無蹤,好似從沒有來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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