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許久之後,錢錦兒開口質問道:錢玉樓,為什麽?


    錢玉樓似是有些畏寒,緊了緊雪白大氅,道:以姑姑的聰慧,應該不難猜出才是。


    錢錦兒道:我知道是我的事,現在我要聽你說。


    錢玉樓點了點頭,平靜說道:從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一件事,江州姓錢,若是往前推移千餘年,群雄並起,諸侯林立,那麽我們錢家差不多可以算是一國之主,這錢家家主的位置,與國君公侯也相差不多了。在我稍大一些之後,我又知道了一件事,這個看起來很美好,實際上也的確很美好的位置,與我沒什麽關係,甚至整個錢家與我也沒太大關係,我最大的可能是長大之後嫁人,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嫁人之後就是別人家的人了,錢家是好是壞,都與我無甚相幹了。


    錢錦兒平靜道:我也姓錢,我也是女子之身,你說的這些,我理會得,但這都不是你背棄錢家的因由。


    錢玉樓淡然道:我沒有背棄錢家,我隻是要做錢家的主人。憑什麽錢玉龍生來就注定是錢家的主人,而我生來就隻有嫁人一條路可走?姑姑你也是女子,那荊楚總督幾次三番想要求娶你為繼室續弦,你為何遲遲沒有答應?還不是為了這個長老堂的長老之位,如果姑姑下嫁給荊楚總督,便不再是錢家之人,更不能做錢家長老,為何那些錢家男子既能做家主長老,又能娶妻生子,而我們這些錢家女子卻要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錢錦兒道:世道如此,並非錢家首開此例,你就算心有怨氣,也不該怨恨錢家。


    錢玉樓輕歎一聲:姑姑所言極是,正因如此,我加入了牝女宗,與道貌岸然的玄女宗不同,牝女宗素來主張由女子來統領天下,曆代牝女宗祖師,也莫不以此為綱。


    錢錦兒的臉上終於流露出幾分震驚神情,心思急轉道:既然你加入了牝女宗,為何來的是道種宗?


    錢玉樓臉上露出一抹詭笑:誰說牝女宗沒有來人?


    錢錦兒心神一震。


    錢玉樓輕笑道:牝女宗在世間落子無數,上到宮裏的貴妃娘娘,下到青樓裏的賣笑女子,都有可能是牝女宗的伏筆,當然,還有因為這些女子而甘願做那石榴裙下之臣的男子,如此相加,便是牝女宗的立世之本,姑姑聰慧絕倫,不妨猜一猜,到底誰才是牝女宗之人。


    錢錦兒眼神晦暗,沒有說話。


    錢玉樓閉上眼睛,說道:我此番謀劃,深知別無退路。故而在謀劃之初,便已有了若謀劃不成則玉石俱焚之念,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父親此時已經死了。


    錢錦兒瞬間震怒:那可是你的生身之父!


    那又如何?錢玉樓睜開眼睛,幽幽道:姑姑,平心而論,父親的生死是捏在我的手上嗎?如果你和老祖宗願意分出一些供奉陪他去落花台,那他就肯定不會死,可你們沒有,你們把人手都集中在了祖宅,那麽他便要死了。


    錢玉樓盯著錢錦兒:我們是對手,是弈棋的棋手,棋盤廝殺,隻分勝負,是你們把他當成了棄子,卻要反過頭來怨我沒有手下留情?


    錢錦兒寒聲道:既然你說我們是對手,那麽成王敗寇,也沒必要再講什麽情分,是你自己動手,還是由我代勞?


    錢玉樓笑了笑:生而為人,來這世上走一遭,靠人不如靠己,就不勞煩姑姑了。


    錢錦兒臉上的神情重新恢複平靜,雙手在小腹位置交疊,寬大的錦繡袖口低垂,又變成了平日裏那位雍容優雅的錢大家。


    她平靜地望著錢玉樓,似乎已經從兄長的死訊中走了出來,而對於自己侄女即將麵臨的悲慘遭遇,卻又無動於衷。


    錢玉樓將身上披著的雪白大氅抖落在地,現出身上的女子就應如此,那我就給姑姑一個選擇:是作壁上觀,看著錢玉龍去死,然後順理成章地成為錢家第一任女家主?還是揭穿那枚棋子,救下錢玉龍的性命,繼續做你的錢家長老?路,我已經為姑姑鋪好了,至於該怎麽走,都在姑姑的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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