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李玄都也看了蘇雲姣一眼,同樣很不見外道:“看我做什麽,人家說的是姑娘,我可不是姑娘。”


    蘇雲姣立時“哼”了一聲,便要起身離開座位,真要去與那漢子一決高下。


    蘇雲姣剛一起身。


    李玄都已經先她一步起身,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把她重新按迴座位,然後衝那漢子抱拳道:“代為請教。”


    蘇雲姣連上流露出奸計得逞的笑容。


    蘇雲媗望著這一幕,默然不語。


    漢子哈哈一笑,“無妨無妨,為佳人出頭,本就是我輩當為之事。”


    李玄都邁步來到那張用作比試的桌前,沒有急著伸手,而是問道:“倒是還未請教閣下名號。”


    漢子嘿然道:“在下姓張,單名一個猙字。”


    包括蘇雲媗、陸夫人、悟真等人在內,在場的所有人都未曾聽說過這個名字,到底是何來頭,是正是邪,亦或是江湖散人,更無從說起,唯有李玄都神情一凜。


    李玄都緩緩抱拳拱手,道:“沒想到是陰陽宗的高人駕到了,又何必弄出如此陣仗,又是金佛頭,又是賭鬥太平錢,直接出手豈不是更好?”


    聽到李玄都如此說,原本對此事不甚在意的蘇雲媗等人也紛紛轉頭望來。


    這個名叫張錚的漢子笑道:“公子這話可是奇了,在下和公子今日不過初次見麵,萍水相逢,公子如何就說在下是陰陽宗之人?”


    李玄都道:“李某與閣下的確是第一次見麵,可閣下的大名,李某卻是久聞了,‘張錚’二字或許不為人所知,但是陰陽宗十殿明官的稱號,想來是無人不知。”


    “十殿明官”四字一出口,人群中登時轟的一聲,就連蘇雲媗等人也都皺起了眉頭。


    無道宗有有左右二尊者、四法王、十長老、十二堂主,牝女宗有六姬、十二女官,皂閣宗有內三堂和外四壇,陰陽宗麾下的則是十殿明官,隻是不同於另外三宗,陰陽宗行蹤詭秘,平日裏極少出現在江湖之中,就算是偶有出手,也很少留下痕跡,很多時候要讓人好幾年之後才能迴過味來,所以對於絕大部分江湖人士來說,陰陽宗的十殿明官極為神秘莫測,隻聞其名,不見其人。


    雖說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敵人,但是有些時候,這句話也不盡然全對,對於正邪兩道來說,許多行蹤隱秘之人,就連自家人都知之甚少,外人更是無從得知,十殿明官就是如此,而李玄都之所以能夠知道“張錚”這個名字,還是緣於他早年時的西北經曆。


    當年他從江北歸來,眼看著在正道的地盤上已經是人人喊打,於是便轉戰邪道的地盤,與胡良一道闖蕩西北,也參與了不少江湖爭鬥,其中就有爭奪“大宗師”之事,在那一戰中,李玄都遇到了與自己戰力最為接近的敵手,也就是後來聲名顯赫的“血刀”寧憶,畢竟寧憶是天人逍遙境,比之當初的顏飛卿、蘇雲媗、玉清寧三人還是要強出一線,與李玄都也隻在伯仲之間,從寧憶在李玄都墜境之後可以順理成章地成為太玄榜第十人就可見一斑,隻是當時的寧憶隻輸一把“人間世”,若是“大宗師”落到了他的手中,誰勝誰敗還在兩可之間。


    事後,李玄都與寧憶也談不上不打不相識,更論不到惺惺相惜,隻是有過一番交談,寧憶在無意中提到了陰陽宗十殿明官中幾人的名姓,其中就有張錚的名字。


    若是在別的時間或是其他地方,李玄都聽到“張錚”二字,也不會往陰陽宗的身上去想,可現在卻是在北邙山邊境的白古鎮中,又正值正道中人大舉集結要向皂閣宗問罪伐惡的時候,作為皂閣宗的幕後靠山,陰陽宗怎麽可能完全無動於衷?


    李玄都本來隻是出於習慣和謹慎才相問此人的名號,卻沒想到此人自恃在江湖上少有人知曉他名姓的緣故,竟是直言相告,這便讓李玄都一下子發現了端倪。


    張錚知道此時眾人已經起了疑心,再裝下去也是徒勞,他畢竟也是一方宗師人物,又何必平白辱沒了身份,一手抓過那個金佛頭,大笑道:“厲害厲害,還未請教這位公子尊姓大名?張某倒是不知道這江湖上何時又出了閣下這等年輕後俊。”


    李玄都臉色凝重,道:“區區不才,李玄都。”


    “好一個李玄都!”張錚又是大笑一聲,直接將這個佛頭朝李玄都丟擲而來。


    他一身修為,乃是歸真境強九,之所以不在少玄榜上有名,是因為年紀已大,早已超出少玄榜規定的三十歲年齡,可不意味著他就比蘇雲媗等人差了,江湖上這種不在少玄榜也不在太玄榜的,從歸真境強九到天人逍遙境,大有人在,正因如此,當初李玄都能以少玄榜榜首的身份登頂太玄榜,才會被視為千古無人也很難有後來者之事。


    不過舊事不再提,此時的李玄都隻是先天玉虛境,大致相當於歸真境八重樓,對上張錚,想要勝出不難,直接動用“人間世”就是了,關鍵是李玄都在傷勢剛剛痊愈的時候,不想再輕易動用“人間世”,以免“逆天劫”劍氣過度反噬自身。至於剛剛得手的“白骨玄妙尊”,李玄都打算用作奇兵,不到危急關頭,並不想要動用。


    若是兩者都不用,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勝算,隻是有些難了。


    不過李玄都也不必擔心,畢竟此時除了他之外,還有蘇雲媗等人。


    果不其然,悟真出現在李玄都的身前,伸出一掌接下了這顆黃金佛頭,發出一聲好似金石相撞的聲響,卻又不傷佛頭分毫。


    悟真誦了一聲佛號,道:“若是貧僧沒有看錯,這顆佛頭應該是涼州大月寺之物。”


    張錚嗬了一聲:“不愧是金剛宗的悟真大師,真是好見識。這顆佛頭是我從大月寺大雄寶殿中的佛像上割下取來,本想當作自家私藏之物,若是大師想要,那便送與大師了。”


    悟真無喜無悲,隻是道:“辱佛之人,當以金剛怒目怖畏。”


    張錚嗬嗬一笑,朗聲道:“悟真大師,我家宗主曾經點評太玄榜十人,你是太玄榜第七人,若是作生死之戰,可謂是實至名歸,畢竟前輩的體魄之堅固,便是太玄榜第一的秦清,也未必能在短時間內破開,可要說到殺力,大師在太玄榜十人中就要排名末位,所以張錚不才,今日便鬥膽向大師討教一二。”


    說話間張錚張開雙臂,胸前中門大開。


    浩大氣機自他中單田內院氣府處奔湧而出,若說初入歸真境界之人的氣機是一條奔騰江河,那麽張錚的氣機便是一汪大澤。


    這便是歸真強九境的實力。


    然後張錚擺出一個普普通通的起手式,以他為中心,百丈之內的天地元氣隨之翻滾不休。


    這陣突如其來的疾風驟雨,讓周圍的眾多看客措手不及,離得最近的十幾人直接被這道磅礴氣機掠過,首當其衝的幾個倒黴之人渾身血肉炸裂,倒在血泊中,立斃當場。


    幾個稍微幸運的人在氣機罡風的裹挾之下,雙腳離地向後飄蕩出去,重重地撞在牆上,生死不知。


    其餘那些僥幸活下來的家夥,不敢有半點怨言,顧不得滿身狼狽,拚命逃離此地,讓遠處幾個還想過來看熱鬧的好事之徒也趕緊打消那湊熱鬧的念頭。


    有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頂尖高手的交手可以沒有煙火氣,也可以天搖地動,皆在一念之間而已,尋常江湖人士想要觀戰,無論是指點江山,還是拍手叫好,都要看交戰之人的心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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