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送客亭中,沈長生仍舊躺在地上,迷迷糊糊之間,好像在腦海中多了許多文字圖案,晦澀難懂。


    依稀間,隻聽得一個稚嫩聲音在耳畔響起:“指天地以證鄙壞,引神明而監猥事。施與後悔,假借不還。分外營求,力上施設……對北涕唾及溺,對灶吟詠及哭。夜起露,八節行刑。唾流星,指虹霓。指三光,久視日月……”


    “這嗓音似乎有些熟悉?”沈長生迷迷糊糊地想著。


    就在這昏昏沉沉之間不知過了多久,沈長生的眼前終於出現了一線細細的光。


    周圍的稚嫩嗓音也越來越清晰,讓他的神誌漸漸清醒過來,他此時正在那北芒縣城外的送客亭中,被一個道童點了一指,然後就昏過去了。


    難道剛才的嗓音就是那個小道童?


    就在此時,沈長生忽然感覺到自己的眉心處一涼,似乎被人用手指點了一下,緊接著原本還有些混沌的腦海徹底清明了。


    沈長生猛地睜開雙眼,坐起身來。


    這時他才看清周圍的情況,還是在那座送客亭中,亭內兩柱之間橫穿木枋以代長凳,有個矮小身影正在上頭打神遊八極坐,身旁攤開一冊書。


    沈長生本以為定是什麽高深莫測的秘籍,可是定睛一看,竟然隻是本《太上感應篇》。


    小道童伸手合上書冊,望著沈長生道:“你醒了,我傳於你的《太上丹經》可曾記住了?”


    聞聽此言,沈長生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二十四篇金色經文,仿佛是烙在腦海中一般。


    這些經文有明有暗,明者輝耀如金日,暗者淡沉如銀月。沈長生按照掌櫃教他的內視之法,想要去看這些文字,頓時發現這些金色的文字變得模糊起來,就像是墨跡被水浸濕,漸漸散成一團汙點,沈長生拚命想要看清,卻猛然發覺這些文字開始迅速變大,然後仿佛變身成一輪輪金日銀月向他撞來,讓他仿佛置身大海碧波之上,胸腹之間產生一種惡心,頭暈目眩,幾欲幹嘔。


    此時就聽小道童說道:“貧道在這經文上設置了禁製,你修為不夠的時候,若是強行觀看,便會觸動禁製,使你神魂震蕩。你境界到時,自然可以觀看。”


    就在小道童的說話的時候,沈長生感覺自己的惡心感覺迅速淡去,然後又聽他繼續說道:“這部《太上丹經》雖是丹道,但包羅萬象,總共有二十四篇後人注解,即有二十四門修煉功法,其中第五篇、第十篇、第十七篇,每一篇都是一門劍術;第六篇、第七篇、第八篇,每一篇都是一門術法;第九篇、第十四篇、第十六篇,則各是一套拳法;還有第十三篇、第十八篇、第二十篇,則是孕育氣機真元的功法,最後一篇是總訣大綱。”


    沈長生震撼難言。


    小道童伸手一抹下巴,似是想要一撫胡須,可惜摸了個空,隻能略微尷尬地一甩手,接著說道:“第二篇便是禦劍手法,可禦劍三十,放眼世間僅次於‘北鬥三十六劍訣’,你按照順序練成之後,以總訣為基礎根本,可以將全身數百處竅穴串成一線,氣機洶湧澎湃,如一條大川急速流動,右手虛執空劍,手中雖然無劍,無形劍氣卻源源而出。劍法、拳法、指法、飛劍,盡皆合而為一,早已分不出是掌是劍。隨心所欲,既不必存想氣機,亦不須記憶招數,世間武學的千百種招式,自然而然地從心中傳向手足。遇強愈強,敵人攻擊越強,則反擊越強。當年有一位前輩修煉此法圓滿之後,威震世間,難有敵手,北上金帳汗國遇大軍衝鋒,踩踏其上如履平地,南去帝京城中,敗盡城中高手三十二,雖說最終敗於當時的地師之手,但也稱得上是‘意氣紫霞生,煊赫帝京城’。”


    說到這裏,小道童已經有些眉飛色舞。


    沈長生雖然聽得也是心癢難耐,但無奈此時的他一篇也看不了,心中又惦念起那位被他救出的姐姐,忙問道:“這位仙長,剛剛那個六扇門的姐姐呢?”


    被沈長生打斷了興致,小道童有些不悅,怫然道:“少年人溺於美色,脂粉陷阱,若是難以自拔,終究難成大器!那女子就在亭外,你去找她罷。”


    說罷,他一揮袍袖,沈長生隻覺得一陣大風迎麵撲來,頓時天旋地轉,待他眼前恢複正常時,人已經在亭外。


    在亭外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前,正坐著一名女子,正是那位被他救下的姐姐。


    沈長生趕忙上前,發現那名女子已經醒來,隻是氣息微弱。


    他大吃一驚,趕忙問道:“姐姐,你怎麽了?”


    女子見到是沈長生,蒼白的臉上露出幾分笑意,道:“我中了趙五奇的一掌,受了些內傷,不礙事的。”


    說到這兒,女子咳嗽了幾聲,嘴角頓時滲出血絲。


    沈長生立時有些慌了,可他身上又沒有治傷的丹藥,正想起身去求小道童之際,卻見那小道童已經從亭中走出,就站在亭前的台階上,負手而立,竟是有幾分淵渟嶽峙的宗師氣度。


    不等沈長生開口,小道童已經說道:“若是我沒有出手相救,她這會兒已經是一具死屍,可我畢竟不是治病救人的藥師醫士,也隻能暫緩傷勢而已,你想要救人,我給你指一條明路。”


    沈長生恭敬道:“還望前輩賜教。”


    “一個瓷罐打碎容易,想要再粘起來,可就難了。”小道童輕歎道:“我們這些江湖中人,從來都是殺人容易救人難。這女子中的是‘鬼咒’,是陰陽宗的手段,陰陽宗宗主徐無鬼和司禮監首席秉筆柳逸都精通此法,此法詭異難測,當年神霄宗宗主用盡手段也沒能破去,隻能暫且拖延而已。也不知道你說的那個趙五奇到底是從何處學來,好在這個趙五奇的火候不夠,還不算絕症。這裏距離秦州已經不遠,過秦州之後就是入蜀的門戶秦中府,從那裏進入蜀州,往西南而行,有道家四大名山之一的天蒼山,那是妙真宗的門戶,在妙真宗有個老祖,叫做萬壽真人,他可以醫治此症,你去求他吧。”


    沈長生還未開口,受傷的女子已是說道:“謝過前輩大恩,小女子感激不盡。”


    此時她臉色蒼白,顫顫巍巍地扶著樹幹起身,對沈長生道:“小兄弟,你先前的救命之恩,我感激不盡,隻是此地距離天蒼山何止萬裏,秦州又是屢遭戰火,赤地千裏,以我的身子是萬難過去,我現在唯有相求你一事,請你把這件東西帶去帝京,交給刑部督捕司一位名叫欒水的捕頭。”


    說話間,她從懷中取出一個用火漆封好的信封,苦笑道:“這裏麵是關於江南織造局、荊州市舶司宦官貪墨國帑的證據,就是因為它,那些青鸞衛才會對我緊追不放,你把它交給欒捕頭,也算是你我為百姓蒼生盡了一份綿薄之力。”


    沈長生正要說話,結果又被小道童截胡,就聽他說道:“還是去,天大地大性命最大,就讓這小子陪你去。”


    小道童話語中的“這小子”指的自然就是沈長生了,沈長生趕忙點頭道:“是啊,我陪著姐姐過去就好了。”


    女子搖頭道:“萬裏迢迢,路途之中又多有邪道妖人橫行,怎好讓他為了我這個將死之人賠上性命?”


    小道童一笑:“無妨,我再送他些防身的小玩意。”


    隻見小道童伸手一翻,掌中便多了三道符篆,然後就聽他說道:“這三道符篆,分別是‘太陰匿形符’、‘乾坤挪移符’、‘正法天雷符’,前兩符保命,後一符殺敵,足以讓你們走到天蒼山。待會兒我再為你們修書一封,天蒼山的道士便不會為難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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