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精氣神,天靈血屬神,中指血屬氣,舌尖血屬精。所謂“真陽涎”便是舌尖精血,為一個人身上陽氣最重所在。顏飛卿曾經以一口“真陽涎”,畫“純陽破煞符”,破去藏老人的邪法,可見“真陽涎”的威力巨大,隻是此法會折損修為,所以不到危急時刻,不會輕易動用。


    在南柯子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真陽涎”之後,周圍的鬼麵立時消散一空,那張女鬼人麵也變得虛幻起來,南柯子這才發覺哪裏有什麽長舌勒住自己的脖子,而是自己用雙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趕忙鬆開雙手,以免釀成自己被自己掐死的慘劇。


    不過噴出一口“真陽涎”之後,南柯子的臉色也變得蒼白無比,歸真六重樓的境界如洪水決堤,一瀉千裏。南柯子清晰感知到自己的修為境界,原本就像一座蓄滿水的大湖,現在水麵憑空下降三尺,這便是折損的修為。


    此時南柯子身上有傷,氣機損耗慘重,不敢在此多做停留,一咬牙,從褡褳中取出兩張“甲馬”在兩腿上各拴一個,默運《六甲天書》中的“縮地法”,口中念咒:“一步百步,其地自縮。逢山山平,逢水水涸。吾奉三山九侯先生令攝!”


    他如同天人境大宗師朝遊滄海暮蒼梧一般,瞬間消失在原地。


    待到南柯子再現出身形時,已經是在一處山窪之中。


    南柯子沒有想到自己的這次北邙山之行,竟是如此坎坷,剛才隨著一口“真陽涎”噴出,數年苦修化作虛無。煉氣修道,越是後麵便越是艱難,正所謂行百裏者半九十,歸真境到天人境是一個大門檻,所以才會有宗師和大宗師的區分,而踏足天人境之後,雖然又劃分了三個小境界,但隻要沒有意外,這三個小境界都能水到渠成地達成,無非是所需時間的長短而已,直到下一個長生境的大門檻,才會有瓶頸一說,故而這三個小境界雖有高下之分,但卻被劃分在同一個境界之中。如今南柯子跌落一重樓,距離天人境的門檻又遠了一步,念及自己的年齡,不由悲從中來。


    過了片刻,南柯子的心神漸漸趨於平穩,從身上褡褳中取出一方小巧玉盒,小心翼翼打開之後,露出一枚玉色丹藥,香氣彌漫。南柯子猶豫了一下,鄭重其事地伸出兩指拈住這顆丹藥,舉到眼前凝視,似是棋手舉棋不定。


    這顆丹藥名為“青木玉靈丹”,比起“青木玉花丸”更為貴重,乃是東華宗長老的保命之藥,若是現在服下,不但可以幫他恢複傷勢,而且還能幫他穩固折損嚴重的境界修為。


    不過南柯子沒有立刻服下此枚丹藥,而是先把玉盒重新蓋好,然後從褡褳中取出十八杆小旗,與他先前所用的四杆小旗為同種樣式,名為“十地八方旗”,可成陣法。他一揮大袖,十八杆小旗依次飛出,迎風即長,變為十八杆玄幡,以他為中心,虛立於十麵八方。


    南柯子雙手結成“道指”,指尖激射出一團幽芒,分作十八道,分別飛入十八道玄幡之中。十八道玄幡立時結成一體,將南柯子的身形隱去。


    南柯子這才盤膝而坐,重新取出玉盒中的“青木玉靈丹”,將其吞下之後,閉目凝神,開始煉化其中的藥力。


    當南柯子從入定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夕陽西斜。


    他環顧四周,十八杆玄幡仍舊完好無損,看來那等妖孽沒有追尋到此地來,於是便收起十八杆玄幡,略微猶豫一下之後,還是決定返迴周家村去看一看,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次南柯子換了兩個“甲馬”,上麵各寫“白雲上升”四字,分別綁在雙腿上,默運《地理秘旨部》的“足底生雲法”,口念“乘雲咒”:“望請六丁六甲神,白雲鶴羽飛遊神。足底生雲快似風,如吾飛行碧空中。吾奉九天玄女令攝!”


    微風拂過,南柯子的身形已經消失不見。下一刻,他出現在周家村的村口位置,沒有敢貿然進村。


    這次他多加了小心,先是從褡褳中取出幾道符篆,分別是:“破邪”、“破煞”、“寧神”、“定心”,確保自己不會被那些妖邪輕易所乘,又含了一顆專門用來抵禦幻術的“清心丹”,壓在舌底,最後拔出背後所負的那把的銅錢符劍,這才小心翼翼地走入村中。


    可此時的村子卻是出奇的安靜,南柯子先是進了一戶大門敞開的院子,輕唿幾聲,無人響應,南柯子邁步進了屋子,尋遍整個屋子,不見半個人影,屋中水壺還在煮水,一把鋤頭斜倚在門口,似乎剛剛打算出門下地。


    南柯子心中疑惑,離開這家院子,又到街上,仍是不見半個人影,而且別說是人影,就是連個活物都沒有,街上家家戶戶都是大門洞開,卻人畜皆是不見蹤影,他圍著村子走了一遍,包括先前的趙桓家中,都不見半個人影,仿佛此時的村中,除了他之外,盡皆蒸發殆盡。


    南柯子行走江湖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詭異景象,心底驀地升起一股寒意,想要立刻離開此地,不過就在此時,他發現周阿牛在不遠的地方正在原地行走,南柯子走近一看,發現他原來是卡在了一道用來封門的路柵欄之間。


    南柯子上前,喝道:“周阿牛!”


    周阿牛卻渾然未覺,雙目緊閉,眉頭緊鎖,如人夢遊,極為詭異。


    南柯子皺眉沉思片刻之後,一揮袖,將攔住周阿牛的路柵欄推開,周阿牛便木然地繼續向前走去,行走之間,手臂和腿都伸得筆直,不見絲毫彎曲,每一步的距離都絲毫不差,仿佛是墨家的機關人一般。


    南柯子尾隨於周阿牛的身後,跟著他一路往東北方向而行,出了村子,發現村外不知何時多了一條大溝,長約百丈,寬約三丈,就像在地麵上扯出了一個微笑表情。


    南柯子忽然記起,他在來到村子之前,曾經觀看村子的地勢,在村子東北方向有一條水渠,與村子西北方向的一條土壩,一起將村子的格局變成了棺材地,那麽這條大溝就是當初的那條水渠所化?


    還未等南柯子想明白其中因果,就見周阿牛突然開始加速飛奔,便要縱身躍入這條溝壑之中。


    南柯子猛地迴神,施展“足底生雲法”,瞬間來到周阿牛的身邊,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就要帶他離開此地,可不曾想他腳下的地麵在這一瞬間劇烈抖動起來,如河水起伏翻滾不休,繼而變得綿軟如血肉,南柯子低頭望去,隻見有十數隻蒼白人手從地下探出抓住他腳踝,仿佛地獄中的惡鬼要帶他一起沉入無邊冥域苦海,永世不得超生。


    南柯子大驚,一劍掃出,將這些蒼白人手斬斷,可周阿牛就在這個時候,已經掙脫南柯子的手掌,縱身躍入溝中。


    南柯子不敢再立於地麵,以“禦風之術”飛起,朝那溝中望去,隻見村內所有人畜皆在其中,血水沸騰,血肉模糊。


    與此同時,在無數血肉和血水中,一張女鬼人臉緩緩浮現,衝著南柯子猙獰而笑。


    南柯子心神大震,頓時顧不得其他,全力催動氣機,身形猛地向後掠去,如天人境大宗師一氣掠出數百丈,遠遠離開那個差點要了他這條老命的女鬼。


    待到他一口氣機用盡,迴首望去時,隻見村子方向開始地動山搖,大地開裂,仿佛有一張血盆大口猛地張開,將整個村子一口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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