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婁慶雲自馬上翻身而下,立刻就有兩個侍衛隨之翻身,兩把油紙雨傘便撐開為他遮雨,而他身後那些侍衛,不等他吩咐,便盡數下馬,冒雨去到薛家的馬車前,接替了薛家人,開始排除艱難。

    婁慶雲頂著風雨行走,動作沒有絲毫凝滯,行雲流水般來到了薛宸麵前,毫不遮掩的定定瞧了她好一會兒,臉上沒什麽表情,看不出喜怒,瞧得薛宸都不好意思了,又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隻是愣著不說話,過了片刻之後,婁慶雲才走到寧氏與薛氏麵前,恭敬行了一個晚輩禮,寧氏和薛氏對視一眼,先前這世子瞧著她們宸姐兒的眼神,傻子也看得出有問題。

    寧氏堆起笑容,對婁慶雲說道:“世子快快免禮,折煞我們了。”

    婁慶雲是世子,出身便是一品,更別說他身兼數職,每一個職務都比薛家的人高出幾等來,他給寧氏行禮,寧氏隻有避讓,沒有生受的道理,所以先前婁兆雲行禮時,她是側著身子的,等他行完了禮,才迴過身來。

    薛宸從前就說過,婁慶雲其人,在外人麵前還是很能裝的,彬彬有禮,落落大方,翩翩瀟灑,俊美如斯,從外形上就能徹底叫人折服。

    隻見他此刻對著寧氏完全就是端的一本正經:“老夫人言重了,您是我的長輩,該受此禮才是。”

    寧氏實在搞不懂這位世子到底是個什麽意思,正納悶之際,那邊馬車發出一聲巨響,婁慶雲的護衛們竟然這麽短的時間內,便將陷入泥潭出不來的馬車給弄了出來。

    屬下來給婁慶雲稟報,婁慶雲點點頭,便對寧氏她們比了個‘請’的手勢,恭謹說道:“老夫人請,韓夫人請……”而後才看向薛宸,深邃的黑眸中滿是戲謔與深情,語調似乎變了一個溫度,又輕又緩的說了一句:“大小姐請。”

    薛宸看著他,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她昨天隻是讓嚴洛東去告訴他長寧候府來提親的消息,看他能不能想想辦法而已,他這第二天就來這麽一出,這又是想幹什麽呀!

    瞧著寧氏和薛氏的目光,簡直要把薛宸給看的鑽到地底下去了,可婁慶雲卻是毫無自覺,扶著寧氏往馬車走去,然後又鞍前馬後,親自將寧氏和薛氏扶上了馬車,然後才轉過身來,對薛宸伸出了手。

    薛宸不知道如何是好,雖說兩人也不是沒牽過手,可那畢竟是在無人處,他這眾目睽睽之下就對她伸出了手,讓她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瞧著他眸中的挪揄,薛宸真是恨不得現

    在就撲上去咬死他,可偏偏這人沒有絲毫自覺,一切動作做的正氣凜然,光明磊落的好像隻要薛宸不敢伸手,就是心虛一般。

    未免場麵尷尬,薛宸飛快的撐著婁慶雲的手,爬上了馬車,然後就躲入了車內,以車簾隔開了他那如影隨形,絲毫都不知道收斂的目光。

    寧氏和薛氏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這世子和宸姐兒怎麽看都是有秘密的好像,寧氏不敢再多逗留,掀開了車簾子,對婁慶雲說道:

    “今日有勞世子相助,改日定登門擺放老太君,親自道謝才行。”

    婁慶雲又是一揖,這下並沒有拒絕,而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對寧氏說了一句:“無須等改日,明日辰時三刻。”

    說完這話之後,不等寧氏反應過來,婁慶雲便轉身由侍衛護送上了馬,正如他來時那般,風馳電掣,氣勢萬鈞的領著二十多匹駿馬,冒著大雨,策馬歸去。

    等他們的人走了之後,薛家的馬車才緩緩調轉了個頭,雨勢越來越大,白馬寺也去不成了,隻好打道迴府。

    車廂內的氣氛有些尷尬凝滯,半晌後,寧氏才對薛宸問道:“這婁世子,是怎麽迴事?”

    薛宸也不知道他是想幹嘛,聽寧氏問,便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怎會不知呢。我瞧著那婁世子今日便是為你而來,怎麽,你們是有……”薛氏是過來人,瞧這方麵還是有那麽一點眼力勁兒的。

    薛宸欲言又止,想了半天才呐呐的吐出幾個字來:“我,我是真不知道他怎麽會來。”

    寧氏又出聲問道:“那她先前說的,明日辰時三刻又是什麽意思呀?”

    薛宸更是不懂,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腦子還是不太夠用,搖搖頭,便轉過身子,不再說話了。寧氏和薛氏對視兩眼後,心中帶著疑問,見薛宸不願再說,兩人也不好再多問,畢竟人家隻是來幫個忙,又沒有說出什麽,做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話和事來,讓她們就算覺得有疑問,也不好直接說出來。

    反正,他既然說明日辰時三刻,那至多也就等到明日,便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了。寧氏和薛氏便很有默契的都沒有再對薛宸問下去。

    *******

    薛宸這一晚,睡得比昨晚還要不如,滿腦子全都是白日裏婁慶雲的身影,夜裏翻來覆去的,就連衾鳳和枕鴛都來詢問她怎麽了,薛宸哪裏好告訴她們實情,隻好一個人在床上烙了一夜的餅,第二天的臉色看起來著實不太好

    就是了。

    因為是住在東府裏的關係,薛宸每天早上辰時一刻就要起來去主院問安,起來之後,薛宸換了一身衣裳,然後如往常一般去了青竹苑給寧氏請安,可去了青竹苑之後,發現不僅僅是寧氏,竟然還有薛柯,薛林,薛雲濤和薛雲清四人,他們竟然一早也已經聚在了主院之中,他們四人算是如今薛家的中流砥柱,一門三傑全都到場,這叫薛宸就趕到十分驚訝了,不過卻也是按下了好奇,一個個的對他們行了禮,薛雲濤就手扶她起來,讓她坐到寧氏身邊去,寧氏也對她招了招手,薛宸過去坐下之後,就聽薛雲清對薛柯問道:

    “二叔,您說今日太子讓我們留在家中無需上朝,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今日一早,太子府就來了信使,讓薛家東西兩府皆在東府集合,免了他們今日早朝之事,說已經替他們稟明了聖上,雖然信使傳來的消息並沒有什麽壞的,語氣也很不錯,但還是讓薛家的幾個爺們兒感到了無所適從,若說他們哪裏做錯了什麽,惹怒了太子,可也不會就這樣一鍋給他們端掉。

    正疑惑之際,就聽見府外想起了一陣嗩呐和鞭炮聲,門房立刻有人來報:“迴稟老爺們,巷子口來了一大堆的人,看著好幾個都穿著官府,正往咱們府上來呢。”

    薛柯和薛雲清對視一眼,如今這東府便是他們當家,有很多穿官服的人來東府,那他們自然是要出去迎接的。

    幾個人納悶極了,麵麵相覷之後,也不敢耽擱,便帶著府裏的人,前往大門口一看究竟去了。

    果真他們走出了大門,站在石階之上,就看見六匹高頭大馬緩緩走來,一邊走,一邊嗩呐鞭炮齊放,熱鬧非凡,六匹駿馬之上,坐著六名身穿官服之人,皆為三品以上的紫袍,薛柯眯起眼睛看了半天,突然一個激靈,慌忙跑下了石階,而此刻薛雲濤也看清了馬背上那六人是誰,分別是——常山王龐及、太子太師杜修、太子太保武竟,尚書令馮臣,大行台趙康以及太子少傅魏然。

    這裏麵品級最低的便是太子少師魏然了,可就是他,也是從二品,馮臣是薛雲濤的頂頭上司,其他人更不必說了,就是薛柯為官數十載,也不敢在這些人麵前放肆,紫袍天團從馬背上翻身而下,竟然一個個臉上都含著笑意,完全沒有平日裏的高冷,竟然還對薛柯抱拳作揖,嚇得薛柯往後直退,幸好薛雲濤和薛雲清扶住了他才不至於被嚇得摔倒在地。

    “不,不知諸位大人所為何事?”這樣大場麵到他們薛家來,抄家看著也不像啊。

    常山王聲如洪鍾,素來威武爽快,大聲說道:“自然是來給諸位賀喜呀!”

    薛雲濤頂替已經有些緊張過度的薛柯說話:“不知諸位大人,喜從何來?”

    龐及與杜修對視一眼,杜修便笑著迎上來,對薛雲濤說道:“自然是薛家出了一個好女兒呀!我們今日是來替衛國公府世子婁慶雲,婁老弟來向令嬡提親,就連彩禮都準備好了,就等你這泰山點頭了。”

    薛家眾人腦中的情形是——轟!的一聲。

    衛國公世子,向薛雲濤提親?

    薛雲濤自己更是愣的不能自已,直到這些平日裏巴結都巴結不上的大人們,一個個像是不要錢似的在他麵前晃悠著,將衛國公府的彩禮冊子送了上來。

    光是冊子就用了足足手掌厚的本子記錄了折疊三本,薛家眾人循著冊子往那些大官兒們身後看去,一眼望不到頭的彩禮,這是要娶公主的節奏嗎?並且還隻是彩禮而已。

    不說別的,光是紋銀,竟然就破天荒的出到了三萬兩之多,一箱箱的雪花銀,打開箱子,耀眼的幾乎睜不開眼,全都是二十兩一錠的官造,這,這是直接從國庫裏拿出來的銀子嗎?要不要這麽誇張啊?

    彩禮冊子,薛雲濤手上捧了一套,另外一套正在被人站在高處宣讀起來,一些平日裏聽都沒聽過的東西,如今像是倒豆子般從宣讀彩禮之人口中說出,薛柯剛剛穩住的腳,似乎又軟了下去。

    直到將東西全都宣讀完畢之後,常山王才來到薛雲濤麵前,說道:

    “這些便是衛國公府出的彩禮,薛大人可還滿意嗎?”

    薛雲濤滿頭黑線看著他,連笑似乎都不知道該怎麽笑了。努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敢確定這一切不是做夢。

    衛國公府世子真的來提親了。

    門房目睹全過程,便撒開了退往內裏跑去,將這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正焦急等待情況的寧氏和薛氏她們,說到來提親的都是些什麽人的時候,寧氏的腦中是一片空白的。然後門房小廝又說了婁家送來的金山銀山般的彩禮時,寧氏就更加難以置信了。

    薛宸在一旁聽著,也是驚呆了。

    這婁慶雲還真是不知道低調這兩個字該怎麽寫啊。喊了這些朝廷大員來提親便也罷了,送的這些彩禮,這,這……就是她把盧氏的嫁妝全都貼補進去,那也不夠迴禮的呀!

    先前,她聽說婁慶雲讓人來提親送彩禮,就

    像是心頭的大石終於被放了下來,可如今,她還沒有答應,就已經不得不在考慮迴禮這個現實的問題了,哪裏還有先前的半點嬌羞?

    這叫什麽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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