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卿的棋興被勾了起來,哪裏就能這麽輕易放棄呢,將目光掃向了正吃葡萄的婁兆雲,隻見對方趕忙站起來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元卿氣結。

    正要收拾棋盤敗興而歸,卻聽見一個弱質芊芊的聲音:

    “元公子,要不,我陪你下吧。”

    迴頭一看,就見那個嬌俏可人的薛家姑娘,一臉笑意的看著自己,手裏捧著一盒白子,笑靨如花,美目燦然,心中一動:

    “薛姑娘會下棋?”

    薛繡嬌羞的點了點頭:“嗯,略懂一些,還請元公子賜教。”

    元卿的棋藝……認識他的人都知道,臭棋簍子一個,所以身邊的朋友甚少肯與他下棋,但偏偏他就是這樣,不擅長什麽,就非要鑽研什麽,棋下的越不好,他就越想把它下好。

    難得遇見像薛繡這樣的人,肯在棋藝方麵捧著他,頓時對這小姑娘增加了不少好感,對她比了個‘請’的手勢,薛繡便坐在了先前婁慶雲坐的位置上了,沉著又安靜的等待元卿起手。

    韓鈺和婁兆雲見還有棋看,也是高興,幹脆搬了吃食坐到旁邊,一邊看棋,一邊吃東西,玩兒的好不開心。

    *****

    薛宸迴到房間之後,原本是想看書的,可是總覺得一個人太靜了些,幹脆又迴到竹製的書案後頭,提筆作畫,可畫才剛勾勒了個形狀,就覺得外間似乎有什麽聲音,以為是薛繡和韓鈺迴來了,就拿著筆杆子走出了書案,卻讓她看見一個無論怎麽想都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

    因為驚訝,薛宸手裏的筆眼看就要掉在地上,誰知人影一閃,先前還在桌椅那兒的人突然就來到她麵前,彎腰一撈,就把她那支筆給救下了,送到她眼前,說道:

    “嚇壞了?”

    低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讓薛宸猛地又是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問道:“你怎麽進來的?”

    用膝蓋想也知道,這家夥絕對不可能堂而皇之從房門進來,婁慶雲挑了挑好看的眉毛,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著薛宸,然後用下巴給薛宸指了一條明路,薛宸的目光掃向了南邊那扇還沒來得及關上的窗戶,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比起薛宸的驚訝,婁慶雲倒是自然的很,越過薛宸往她先前所在的書案那裏走去,拿起了她才勾勒出形狀的畫作看了看,眼前一亮,由衷感歎道:

    “看不出來你這小丫頭還挺天賦,這筆鋒,

    一般人沒有個三四十年可學不出來。”倒是個眼毒的,薛宸可不就是學了三四十年的畫嘛。

    薛宸聽他說話,這才徹底反應過來,走過去欲言又止的看著他,想要伸手去搶他手裏的畫,卻又不怎麽好意思,糾結了半天,才糯糯的說了一句:

    “你,你還給我。”

    婁慶雲抬頭看了她一眼,隻覺得這丫頭多日不見,似乎又漂亮許多,那一雙眸子似乎透著能夠將他吸入的光芒,美的近乎妖異,五官說不出的靈動,就像是被神仙點中了神采般,怎麽看都像是一幅美輪美奐的畫,叫人挪不開眼。

    將畫紙遞給她,薛宸伸手去拿,他卻又收了迴去,小心翼翼的折好,竟然堂而皇之的收入了懷中,這下薛宸哪裏肯,湊過去要:

    “大公子,那是我的,您拿著不合適,還是給我吧。”

    婁慶雲卻恍若未聞,強行狡辯道:“有什麽不合適的?旁人又不知道這是你畫的,另外,你還是叫我表哥吧,大公子什麽的聽著多見外。”

    “……”

    薛宸長這麽大,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無賴的人。她上一世覺得宋安堂就夠無賴的了,不過,宋安堂最起碼還知道遮掩,而這位倒好,完全不知道收斂和遮掩是什麽意思,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不說,還當著她的麵拿走了她的畫,簡直是刷新了無賴的新標準。

    隻可惜,這位的身份太高,薛宸自問還沒有那個資格與他計較,便站在一旁,不說話,任他到處查看,心裏祈禱著薛繡和韓鈺不要在這個時候突然迴來。

    “丫頭,想什麽呢?”

    就在薛宸一個晃神的時候,一張俊美的臉便湊到了她的麵前,嚇得薛宸又是往後退了退,決定不管他來做什麽,她都要下逐客令了,板下了小臉說道:

    “大公子,您這樣貿然闖入我的房間實在有違禮數,您還是快走吧,若是被人瞧見了,對誰都不好,沒的我拖累您的名聲。”

    可誰知,她這話一說,婁慶雲就笑了起來,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讓他看起來多了些和善,彎彎的黑眸就像是被打破了冰層的湖麵,瞬間鮮活起來,好看的令人發指。

    食指抵住了薛宸的眉心,婁慶雲在她眉心點了兩下,說道:

    “你這丫頭也太古板了。我怕你一個人在房間悶得慌,特意來陪你,你卻這樣不留情麵,好叫人傷心啊。”

    這番似是而非的話讓薛宸無言以對,遠山般的眉峰微微蹙起,

    顯示出她此刻不爽的心情。婁慶雲看著她啞口無言的樣子,隻覺得可愛的緊,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想要去捏她臉頰的想法,隻覺得這丫頭就算是生氣也別有韻致,看了看先前他進來的南窗,突然又彎下腰,用完完全全對待小丫頭的誘、拐聲音說道:

    “對了,你想不想看星星?我帶你去看星星好不好?”

    薛宸實在不想和他糾纏,冷冷的說道:“不好。”說完之後,就直接往房門走去,既然他不走,那就她走好了,雖然她才十三歲,兩人年齡相差很大,可也不想就這樣和他牽扯不清。

    可剛走了兩步,薛宸就覺得腰上一緊,整個人被掠出了窗外,來來不及驚叫,他就又把她放了下來。

    屋頂的涼風讓薛宸一下子就清醒過來,剛要大叫,卻被他抵住了唇,指了指不遠處被燈火照的通明的亭台,裏麵正對麵而坐兩男兩女,有說有笑的下著棋,氣氛十分融洽高漲,絲毫沒有感覺到,就在他們不遠處的漆黑屋脊之上,正站著兩個人在看他們。

    婁慶雲按著薛宸的肩膀,讓她坐了下來。薛宸低頭一看,發現屋脊之上早就鋪好了一層絨毯,看來他早就做好了帶她來屋頂的準備。

    隻見他自己倒是沒躺在絨毯之上,和衣直接躺在屋脊上,雙手枕在腦後,對薛宸說道:

    “躺下來吧。瞧你這丫頭的古板樣兒,小時候你爹肯定沒教過你怎麽看星星。”

    薛宸氣結,想要轉身離開,可是此刻她正在屋脊之上,她想走都走不了,甚至微微一動,都有一種要掉下去的感覺,心中自然生氣,說話的語氣也就不那麽好聽了,直言道:

    “沒教過又怎麽樣,你又不是我爹。”

    婁慶雲見她終於不在端著,像個普通的小女孩一樣對他發脾氣了,心情大好,轉了個身來,烏黑的發髻有些鬆動,夜風吹來,幾縷散在他光潔的側臉之上,憑添了不少風貌,他原本生的就很出色,再加上這夜風中的風情,更加俊美,真的像是月下郎君似的,蕭蕭肅肅,風流韻致。

    可偏偏某人就是頂著這樣一張臉,人前正經,人後無賴,說出的話也那麽叫人無力反駁:

    “我說你這丫頭腦子裏成天都在想什麽?我今年二十,你才十三,我都大你半輪了,我都沒有介意你拖累我名聲,你在介意什麽呀?”

    “我……”

    薛宸有心與他辯一辯,奈何他這句話說的有理有據有節,根本無從辯駁,腦中想想,似乎覺得他說

    的也有些對,薛宸總是忘記,自己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婁慶雲都二十了,兩人相差七歲,年齡懸殊,婁慶雲再怎麽想不開,也不會對一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姑娘動心思吧,估計也就是真把她當做一個小妹妹,逗她玩玩罷了。自己這般較真,似乎是有點矯情。

    這麽想著,便向自己妥協,將身子小心翼翼的往後躺去,相比於婁慶雲的毫無遮擋,薛宸躺在絨毯之上,別說,還真覺得挺愜意舒服的。

    下了大半天的雨,一直到傍晚才放晴,如今天上,正是繁星點點,月上高掛的時候,一顆顆星辰就像是一顆顆玻璃珠子鑲嵌在天幕之上,別提多好看了。

    薛宸這輩子加上輩子,也從來沒有這麽浪漫的看過星星,頓時就把先前的別扭拋諸腦後。

    婁慶雲轉頭看了她一眼,就見她翹鼻挺立,臉頰白如月光,毫無瑕疵,一張櫻桃般的小嘴正輕柔的抿在一起,嘴角微微上翹,如此美景,絲毫都不遜色於天幕之上。

    抬手指了指天際,用他特有的低啞聲音說道:

    “你看那邊,那個就是北鬥七星,像個勺子形狀的,這就是夜裏的太陽,如果你夜裏在曠野中迷路,隻要找到這個,那就丟不了……”

    “還有那個,那個是獵戶……那個是飛熊……還有那個……”

    空曠的屋脊之上,婁慶雲特有的低啞聲音緩緩流淌而出,在對薛宸講解這些的時候,倒是難得的正經,一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果真是認認真真的在教薛宸看星星,而薛宸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些事情,了解道原來天上的星星,也有這麽多的名目和說頭。

    婁慶雲本身就像是一個活字典般,無論薛宸問他什麽,他似乎都能答上來,並且舉一反三的給薛宸講解,薛宸的感覺由一開始的尷尬,漸漸的放鬆了下來,看著天空的月朗星稀,興致勃勃的對婁慶雲問出問題來,一時氣氛十分融洽。

    而在另一邊的亭台之上,棋盤上的廝殺似乎也攀升到了高峰。

    婁兆雲和韓鈺兩個人都累得趴在一旁,但是元卿和薛繡倒是越戰越勇,絲毫不嫌疲累,元卿全副心神都撲在了棋盤之上,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慮好長時間,薛繡也不嫌棄他慢,就那麽安安靜靜的等他,目光是不是的落在他身上,等到元卿好不容易決定走哪一步之後,薛繡再看看棋盤,隨手走一步妙棋,然後元卿又會想好久才走下一步,這樣你來我往好一會兒,旁邊的看客全都累極了,薛繡倒是毫不厭煩,無論元卿的棋藝有多臭,她

    都不嫌棄。

    兩人從戌時一刻下到了亥時三刻,終於在韓鈺的堅持之下,停下了手。

    元卿興致高遠,對薛繡不吝誇獎,隻說她是他見過棋品最好的人,還說下迴若是有機會,一定再和她討教雲雲。

    薛繡激動的心髒都快要跳出來的樣子,表麵上卻要維持她大家閨秀的矜持,規規矩矩的和元卿,婁兆雲行過了禮,四人才辭別轉身,各自迴到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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