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四那天,薛宸很早就起來,管家將準備好的祭品放入一隻隻的食盒中,食盒是黑色底紋,蓋子上用米漿沾著一張白紙,用來挑起的繩索都是藍白相交的,讓人一看便知這是喪事專用。

    薛宸帶著衾鳳和枕鴛坐上了馬車,府裏的管家也一同前往,前後共八名府內護衛隨行。原本薛宸是想讓薛婉和薛雷一同去的,怎料昨天晚上,薛婉突然染了風寒,薛雷昨日就被先生留在了東府上夜學,薛宸不想勉強他們,幹脆就許了他們不必前往,她獨自去了白馬寺。

    薛家的車隊從燕子巷出發,因為是早晨,除了一些做早點開店鋪的略早一些,街道上還很安靜,因此薛家的車隊走過中央道時是暢通無阻的。

    白馬寺位於京城東郊,雖不需出城,但路程還算遙遠,車隊由卯時三刻出發,一直走到辰時一刻方抵達白馬寺,白馬寺有專門接待遠來施主的禪房。

    薛宸在前幾天就已經派人來與寺中主持說過此事,約定了時間之後,今早薛宸來的時候,寺中已經單獨準備好了一間禪房,專供做盧氏的法事。中午的時候,薛宸就留在白馬寺用了齋飯,衾鳳和枕鴛將後院禪房清掃了一遍後,正要請薛宸入內午睡,嚴洛東卻突然求見。

    來了之後,在薛宸的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後,薛宸就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嚴洛東就又如來時一般,神出鬼沒的離開了。

    枕鴛手裏端著一杯茶,卻沒能送到嚴洛東手上,不禁入內對準備上榻的薛宸說道:

    “小姐,那個嚴護衛到底是什麽來頭?總覺得他來無影去無蹤的,怪怕人的。”

    衾鳳給薛宸脫了鞋子,伺候薛宸上了榻,然後才說道:

    “嚴護衛那麽好的身手,你之前沒看到過嗎?別大驚小怪的。”

    枕鴛嘟嘴對衾鳳哼了哼,見薛宸嘴角帶著笑,以為薛宸也在笑她,嬌嗔的一跺腳,然後端著茶杯就走了出去,衾鳳和薛宸對視一笑,薛宸便枕著自家帶出來的靠枕,稍稍假寐片刻。

    一場法事下來,足足用了四個時辰,薛宸從早上一直辰時三刻一直守到了下午申時三刻,法事結束之後,她又去廟祝那兒捐了一百兩的香油錢,記做盧氏的功德。

    然後就讓管家召集眾人迴家去。

    *****

    在離白馬寺山腳不願的一處斜坡之後,趴著兩個不住探望的人,徐天驕對旁邊的人說道:

    “待會兒就從這兒動手,方圓一

    裏以內都沒有人,務必要把馬車裏的小姑娘給我弄出來,事成之後,少不了你們好處。”

    跟徐天驕說話的是一個絡腮胡的漢子,他旁邊還站著一個穿著短衫的女人,隻聽他對徐天驕說道:

    “你確定來的隻是商戶,不是什麽厲害的綹子吧,劫個商戶人家的小姑娘就能有錢?”

    徐天驕拍著胸脯說道:“孫當家的放心,來的就是個小姑娘,什麽綹子不綹子的,那姑娘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院門都沒怎麽出過,能厲害到哪裏去?”

    漢子旁邊的女人到底多了個心眼兒,問道:

    “到底什麽來頭?你最好跟咱們說清楚,京城有幾個有錢的商戶人家,說出來我們也好心裏有個底。別到頭來,拿你五百兩銀子,卻把咱們兄弟的命給搭上。”

    徐天驕立刻腆笑著迎上去:“嫂子放心。那姑娘……是大興盧家的姑娘,盧家你們總聽過吧。大興的首富,那指縫裏漏出點金銀都夠窮苦人家吃上一輩子了。”

    那女子似乎真的在思考著,嘴裏默念:“大興……盧家?”

    旁邊的魁梧男子不放心,問道:“怎麽樣?有這戶人家沒?”

    女子點頭:“有倒是有,隻是……大興盧家怎麽跑京城來了?你要的那姑娘是盧家什麽人?”

    徐天驕眼珠子一轉,果斷說道:“是盧家的孫女兒啊。她姑姑早年嫁來了京城,這姑娘就是來省親的,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他知道,如果說出薛家來,這些土匪一定會畏懼那是官家而不敢動手,可若隻說是商家女兒,就好辦的多,隻要他們把人給截住了,等到了他手裏,要做什麽還不是他說了算嘛。

    正說著話,哨子就來匯報,說盯梢的車隊已經轉入這條道了,馬上就要到計劃動手的地方了,一行人趕忙噤聲,將身子縮下來,隱藏在斜坡後頭。

    在斜坡之後,還有一座小山,山上鬱鬱蔥蔥的樹林,遮擋了陽光和視線。

    一個穿著絳紫色暗紋深衣,手持一柄銅質千裏眼,站在高崗上向前探望著,通身不見任何飾物,古樸中透著穩重,竟是婁慶雲其人。

    隻見他挺直而立,周圍皆是重甲在身的護衛,分布在樹林中,他們今日是來出工務,緝拿一個殺人不眨眼的要犯,除了大理寺的人,另外還有北鎮撫司的錦衣衛一同出行,眼看任務就要開始,卻偏偏見著下方有盜匪出沒。

    旁邊的範文超驚叫

    一聲:“我瞧著那些是土匪,正要打劫過路的人,咱們管還是不管?”

    婁慶雲又拿起千裏眼看了看,車隊由遠至近,緩緩駛來,藍底白綢的馬車說明這家有人過世,或者說明坐車之人有孝在身,車壁之上,一個大大的薛字在婁慶雲手中的千裏眼裏顯現出來,眉峰微蹙。

    薛家如今還有孝在身,出入皆以藍底白綢車的人,似乎隻有那麽一個。

    抬頭看了看白馬寺的方向,知道那丫頭定然是去燒香,卻沒想到路上會有劫匪伏擊。

    “怎麽樣?下麵似乎就要動手了,咱們是……”

    範文超雖然不知道馬車裏是哪個倒黴蛋,但是他們是公職,遇見這種事情,哪裏就能姑息,但他們為了這個要犯,大理寺連同北鎮撫司已經足足部署了三天三夜,就等這臨門一腳,如果為了下麵的事情功虧一簣的話,實在是太可惜了些。

    婁慶雲一直用千裏眼關注著下麵,半晌才對範文超迴道:

    “再等等吧,咱們這裏不能動,王生狡猾的很,好不容易讓他與人約了這裏見麵,就等著將他一舉成擒,也是片刻耽誤不了的。”

    說完這些,婁慶雲就將千裏眼收了起來,轉身往部署中心走去。

    範文超緊隨其後,小聲說道:“可咱們也不能見死不救吧。”

    婁慶雲猛地停腳,範文超差點撞到他背後,見婁慶雲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範文超很規矩的將嘴巴給閉了起來,不再說話。

    倒不是婁慶雲真鐵了心腸見死不救,而是先前他在千裏眼中看見了一些東西,想起那丫頭素來古靈精怪,身邊又有嚴洛東這種高手護航,就算她真的在車裏,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了事,更何況,他可以肯定,那丫頭根本……不在車裏。

    也不知她又在搞什麽花樣。

    嘴角不禁微微揚起,將手裏的千裏眼別在後腰之上,尋了一塊隱蔽之處,等候要犯的到來,甕中捉鱉。

    ******

    當薛宸的車隊靠近那斜坡,等車隊全部人都進入他們的包圍圈之後,斜坡後麵的龍頭大當家的就發號施令,所有藏匿在斜坡之後的匪類一股腦兒的全都衝了出去,將薛家的車隊團團包圍。

    薛家的眾仆嚇得大驚失色,想跑可是卻又逃跑無門,隻好抱頭蹲了下來。

    土匪們沒想到這些人連反抗都不想反抗一下,就這麽抱頭投降了,士氣大振,哄笑著一把扯開了最前頭的馬車簾子

    ,說道:

    “讓老子來瞧瞧,這是哪家的小姑娘,長得水靈不水靈啊。”

    周圍土匪又是一陣哄笑,簾子掀開,裏頭露出來的哪裏是什麽小姑娘,竟然是個瑟瑟發抖的花甲老頭兒。

    龍頭大當家猛地色變,知道不妙,還沒來得及發號施令,就見道路兩頭衝出來兩隊二十人的護衛,每個人手裏都配著刀,兇神惡煞的向他們衝了過來。

    “媽的,上當了!全都給我撤迴去!”

    可惜,已經太晚,由嚴洛東帶領的薛家護衛早就將他們圍了個水泄不通,想跑?對不起,已經晚了!

    道路中央開始了大亂鬥,徐天驕一直躲在斜坡後頭,見形勢不妙,趕忙屁、滾、尿、流的從斜坡上滾了下去,灰頭土臉的想要逃走,可是還沒逃兩步,就被人給追上了,他不敢抬頭看是誰,隻是左右竄動,想要從縫隙間溜走,奈何擋著他的人是個練家子,哪裏會給他逃跑的機會。

    徐天驕惡向膽邊生,從靴子裏拔出一把匕首,不管三七二十一,兇惡的刺向了擋住他的人,誰知,還沒接觸到對方,手腕就被人給控製住了,一個扭動,他感覺自己的手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樣,哎喲哎喲的叫喚起來。

    嚴洛東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讓他直接麵門朝下,摔了個狗吃、屎……

    然後在徐天驕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之前,就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領,將他提溜起來,交給了一個護衛,五花大綁的丟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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