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雲濤正隨在薛柯身後,以茶給諸位賓客敬酒,突然聽見外頭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女孩尖銳的喊叫:

    “爹,爹,我是婉兒,救命啊。爹——”

    賓客間一陣騷亂,薛柯立刻招來管家李福,可還沒等薛柯吩咐完,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就跨過門檻,跑了進來,門口的家丁連阻止都來不及,她就那麽目標明確的跑到了薛雲濤身旁,抓住了薛雲濤的胳膊,躲到他的身後。

    薛雲濤和薛柯都被眼前這突如其來的事情給驚呆了,薛雲濤迴頭盯著薛婉的表情,簡直可以用精彩來形容,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眉頭皺的幾乎都能夾死一隻蒼蠅了,聲音冷漠隱含怒氣:

    “你來幹什麽?誰讓你過來的?”

    薛婉感覺出了薛雲濤話語間的洶湧怒氣,嚇得鬆開了手,驚恐的看了看四周正對她指指點點的賓客,感覺耳中嗡嗡的響,隱約知道,自己可能犯了一個不可原諒的大錯。

    偷偷的抬眼看了看薛雲濤,薛婉試圖解釋:

    “有,有人追我,她們,她們要打死我,我,我……”

    薛柯也意識到事情的不對,讓李福出去看看,李福很快迴來稟報,說道:“外頭並沒有其他人。”

    薛婉大驚,說道:

    “怎麽可能沒有!你……”

    薛婉的話還未說完,就給薛雲濤粗暴的打斷:“你給我閉嘴!滾迴去!”

    薛婉呆呆的看著這個從來都沒有對她大聲說過話的父親,就算知道自己可能犯了錯,但是他是她的父親啊,為什麽要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對她兇?就因為她是外室之女嗎?

    旁邊有兩個薛雲濤的同僚站起來問道:

    “薛兄,這位姑娘……是令嬡千金嗎?”

    薛雲濤為難的不知道如何迴答,旁邊就立刻有人說道:“看著不像啊,薛大人的千金我見過。”

    隨著這兩個問題,賓客間頓時熱火朝天的討論起來這個突然跑進來認爹的女孩的身份,一時間,薛婉的心撲通撲通的跳,這是她第一次在公共場合跟薛雲濤站在一起,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就希望薛雲濤當著所有人的麵把她認下來,她不要在做外室的女兒,她要走進薛家,她也是薛家的女兒不是嗎?憑什麽薛宸就可以在薛家來去自如,她薛婉就不可以呢?

    隻要她爹能當眾認下她,一定就能讓那些欺負她的人大跌眼鏡,讓她們看看,她也是薛家的女

    兒,她也是薛家的主人!

    又向前走了一步,這一迴她緊緊抓住了薛雲濤的衣袖,語調清晰的對他喊道:

    “爹,我也是您的女兒啊。你告訴他們,我是您的女兒薛婉呀!”

    這句話又在賓客間引起了滔天巨浪,大家紛紛交頭接耳起來,疑惑的聲音傳遍。

    “薛婉?我記得薛大人隻有一個女兒,叫薛宸呀!難道是妾侍生的?可也沒聽說過呀。”

    “不是妾侍生的,薛大人隻有一個妾侍,那妾侍膝下無子,隻有一個嫡小姐,叫薛宸。”

    “那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女兒?不會是……外室生的吧?”

    席間的流言愈演愈烈,饒是薛雲濤也給這一出鬧得頭疼欲裂,薛柯倒是沉得住氣,瞥了一眼仍舊抓著薛雲濤胳膊的蠢貨,對李福使了個眼色,李福就派人上前來把大喊大叫的薛婉拖入了後宅,交給老夫人處置,他和薛雲濤在賓客間周旋一番後,薛雲濤也急急趕去了後宅處理這件。

    青竹苑中,安靜的針落可聞,薛雲濤急急的腳步經過抱夏,自己打了竹簾走進去,就看見薛婉跪在地上,寧氏滿臉的怨憤,旁邊的女眷賓客也給請了出去,隻剩下兩位姨娘和薛氏,環顧一圈後,薛雲濤毫不意外的還看見了薛宸坐在最下首的位置上,正默默的盯著跪地不住抽泣的薛婉,感覺到薛雲濤的目光之後,薛宸才冷冷抬起了點漆般的雙眸,冷冰冰的掃了一眼薛雲濤。

    隻那一眼,就讓薛雲濤幾乎想要奪門而出。

    低著頭走到了薛婉身旁,拱手對老夫人行禮,老夫人寧氏依舊盤腿坐在羅漢床上,意味不明的先是掃了一眼薛宸,然後才對薛雲濤問道:

    “你倒是說說,這是怎麽迴事?這丫頭是誰啊?”

    薛雲濤看著寧氏,嘴角動了動,然後才掀起了袍角,對寧氏跪了下來,抱拳請罪道:

    “兒子不孝,連累了父親母親,讓薛家蒙羞。”

    薛雲濤是東府薛家的長子,薛家子嗣艱難,薛柯隻有薛雲濤一個兒子,無論是才學還是人品,向來都是薛柯引以為傲的,他從來就隻會帶給家族榮耀,可像今天這樣,在賓客雲集的時候,鬧出這麽一出醜聞來,實在是有失顏麵的。

    因此寧氏在這件事上並沒有表現出對兒子的寬容來,而是越發冷聲對他問道:

    “我問你的是,那丫頭到底是誰?”

    薛婉也忘記了哭泣,跪在薛雲濤身旁,看著這

    個從來在她印象中都是高如大山般的父親,可是在這位祖母麵前,也隻能俯首認錯,不敢有絲毫忤逆,心裏的不安漸盛,母親總和她說,父親總有一天會把她們迎進門,可是薛婉也隱約覺得,也許這件事被她這麽一鬧,會有點不順利了。

    “她是……我和素娥的孩子。”薛雲濤再不敢隱瞞,和盤托出。

    寧氏蹙眉,顯然是知道素娥這個名字的,說道:“這麽多年,你和徐素娥還有聯係?”

    薛雲濤沒有作聲,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猶豫半晌之後,才又說道:

    “她一直跟著我,婉兒就是我們的女兒,還有,還有一個兒子,今年九歲,叫薛雷。”

    聽到這裏,饒是寧氏都沒法子淡定了,一拍床框,指著薛雲濤怒道:

    “你個混賬東西!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嗎?竟然學那些紈絝子弟養外室,你的妻子屍骨未寒,你就讓外室之女給鬧到了府裏來,你對得起你的妻子,對得起你的女兒嗎?”

    寧氏說這些的時候,目光是瞥向的是雷打不動坐在那裏看戲的薛宸,就說明她這些話,分明就是說給薛宸聽得,由此可見,這老太太定是早就知道薛雲濤在外麵養了外室,並且生了兒女的。

    薛宸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有些明白這老太太為什麽會打破陳規,讓薛雲濤打著真愛的旗幟,將徐素娥迎進門了,怕就是為了她那個兒子吧。

    也許盧氏在寧氏眼中最大的錯誤,不是商戶之女,而是她到死都沒生出個兒子來,薛宸心頭又是一陣悲哀,替她的母親盧氏。

    薛雲濤被寧氏罵得不敢抬頭,他也知道自己這件事做的有多不地道,可是當年他和徐素娥兩人暗生情愫,私定了終生,家裏卻莫名其妙給他安排了個盧氏做妻子,頭兩年他很擠了盧氏,哪裏肯和她好好過日子,就是那個時候,他才和徐素娥好上,可等到後來,他發現了盧氏的好,想要和徐素娥斷了的時候,她已經替他生下了一子一女,卻又不肯入府做妾,他無法隻好兩頭瞞著,想等到盧氏的孝期過了之後,再去考慮該怎麽安置她們,可沒想到今天,卻被這麽個莽撞丫頭給徹底揭開。

    兩個嬤嬤上前給寧氏順氣,寧氏坐在上首,環顧下麵一圈後,才對薛雲濤問道:

    “事到如今,你打算怎麽處理這件事?”

    話雖然是和薛雲濤說的,但是寧氏的目光卻是若有似無的瞥向了薛宸,薛宸鼻眼觀心,安靜的仿佛沒有她這個人一般。

    隻聽薛雲濤直起了身子,卻是不抬頭,對寧氏認命說道:

    “全憑母親處置。”

    薛婉嚇得看向薛雲濤,他說全憑別人處置,那若是別人要他拋起她們,他難道也會照做嗎?薛婉隻覺得今天一天所受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從小到大,她雖是見不得人的外室之女,可是她有母親,有弟弟,還有偶爾會去看她們的父親,可如今,她不過是想爭取一些東西,就淪為了讓別人來決定自己命運的後果,這讓她怎麽也無法想通。

    寧氏此刻可管不了薛婉心裏怎麽想,她順了氣之後,就越過了薛雲濤,直直的看向了一直默不作聲的薛宸,對她招了招手,說道:

    “宸姐兒,到祖母這裏來。”

    薛宸端莊站起,目不斜視走到了寧氏身旁,寧氏抓住了薛宸的一隻手,放在手裏端詳片刻,幽幽的歎了口氣,語氣憐愛的對薛宸說道:

    “好孩子,今日之事,你可看明白了嗎?這個丫頭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她也是你爹的孩子,你看這件事,該怎麽處置才好呢?”

    薛宸抬眼看了看寧氏,目光清明的似乎能倒影出寧氏此刻齷齪的內心,讓寧氏不由自主就垂下了眼眸,不敢再去盯著這一雙仿佛能夠看透人心的美麗眼眸。

    薛宸的目光又再次迴到薛雲濤和薛婉身上,在薛雲濤愧疚,薛婉恐懼,寧氏期盼的目光下,薛宸才緩緩的吐出幾個字來:

    “要是我說,留子去母,祖母和爹爹會答應嗎?”

    “……”

    在場眾人無一不對薛宸的這句話表示出了震驚。就連薛雲濤都難以置信的抬起了頭,看著這個像是一朵佛前清蓮般清麗不可方物的女兒,實在很難相信,那句‘留子去母’是從她這樣一個純美的小姑娘口中說出來的。

    而寧氏更是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孫女,因為那四個字,現在就連她抓著的那隻溫潤如玉的手,似乎都有些冰冷起來。她隻是想借這丫頭走個過場,彰顯一番她作為老夫人的仁慈公正,可這丫頭竟然還真敢開口。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女主的戰鬥力,大家見識到了嗎?這麽早更,是不是該撒個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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