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娘看見薛宸不說話,眸子一動,想了想薛宸喊她進來問這話的原因,就試探著說道:

    “桐媽媽雖說月例多一些,但是她開銷也大,她當家的王貴不僅好酒還好賭,欠下了一屁股債,就是金山銀山也不夠他輸的,所以桐媽媽的日子也不太好過,再加上王貴家裏親戚多,大多沒什麽錢,經常來打秋風也是有的,一來二往,這銀子可不就不夠用了。”平娘好像知道薛宸想問這個似的,在薛宸還沒想好怎麽問的時候,她就已經把話全都說了出來。

    “……”

    平娘的精明讓薛宸徹底對她改觀了。雖然上一世她對平娘的印象最多是不笨,可也不覺得她精明,現在聽她說這些,簡簡單單幾句話,就把薛宸想要的答案說了出來,還頗有點大智若愚的意思。

    有心再讓她多說點,薛宸就繼續問道:

    “可她當家的也不是一天兩天這脾性了,桐媽媽家那三進的小院子是怎麽來的?平媽媽你在府裏年份和桐媽媽差不多,可是直到今天不還住在府裏嗎?可桐媽媽哪裏就有了那份錢?”

    這是薛宸心裏真實的疑問,桐娘就算是嫁給了朱雀街薛家的迴事處二掌櫃,可是在京城買一座三進的小院要多少錢,薛宸多少還是有點數的,最少也要八、九百兩銀子,桐娘一個月一兩,若沒有其他來源,要六十年才能買,這件事本身就是疑問吧,不是桐娘有問題,就是那個王貴有問題。

    平娘看著薛宸,覺得在這個小姐身上看見與以往不同的模樣,似乎一夜長大了許多,心中又是憐惜,說道:

    “她的錢從哪裏來的,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與小姐說句掏心窩的話,太太留下的嫁妝不在少數,若是小姐都交給桐媽媽去打理,隻怕也不是萬全的。”

    薛宸沒有說話,就那麽平靜的看著平娘,稚氣的小臉純美的像是畫中的小仙子一樣,平娘說完這句話之後,就低著頭站了起來,對薛宸行禮,說道:“我外頭還有好些衣服沒洗完,小姐若是沒事,那我就退下了。”

    本來薛宸也就是喊平娘過來問話的,不是真的有事讓她做,點點頭,看著平娘離去的背影,重重的唿出了一口氣。

    平娘和她說的這句話,好像前世的時候,她也說過,就是那副神情,那副語調,可是上一世的她對桐娘太過依賴,覺得她既然是母親欽點了替她管理母親嫁妝的人,那就由她管著也沒什麽,不過後來不幸的是,徐素娥不知道對薛雲濤說了什麽,讓薛雲濤做主把盧氏的嫁妝交

    給了徐素娥去打理,說是等薛宸出嫁的時候,再還給她,可是,到薛宸真的出嫁的時候,徐素娥交出來的東西卻是差強人意的。

    所以,薛宸一直以為,母親的嫁妝是徐素娥吞了,可如今想來,必定不是她一個人吞了才對,桐娘……

    薛宸沐了浴,換了身衣裳,散著頭發走出,精致的容貌初現端倪,已有絢爛之色。就看見衾鳳捧著兩套新裁的素色衣裳過來,衣裳沒有什麽多餘的花色,看起來特別素雅,折疊好的衣服上頭還放著一隻白色的珍珠發箍,一對珍珠耳墜,看見薛宸,衾鳳走來對她說道:

    “小姐,這是田姨娘送來的衣裳,說是她自己做的,本來她是要進來見小姐的,我說小姐在沐浴,她才沒進來,托我將衣服拿給小姐。”

    田姨娘是薛雲濤的通房丫頭,後來盧氏懷了孕,才抬成的姨娘,從小就伺候薛雲濤,對盧氏也算恭敬,而薛雲濤身邊,如今應該隻有一個田姨娘,是個沒什麽城府,卻敢說敢鬧的女人,盧氏做主母的時候性子綿軟,她也沒能鬧起來,隻不過後來薛雲濤娶了徐素娥做續弦,田姨娘才被整治的慘淡收場,再後來,薛雲濤納妾就要到十年以後了。

    薛宸看也沒看一眼那衣裳,就對衾鳳說道:“收起來吧,讓廚房做一盤棗泥山藥糕和芙蓉餅給田姨娘送去,就說我謝謝她。”

    這兩樣東西,是盧氏愛吃的,薛宸不知道田姨娘愛吃什麽,就這麽吩咐了。

    衾鳳領命去了之後,枕鴛就過來告訴薛宸,說是薛雲濤迴來了。盧氏出殯之後,薛雲濤要按例去謝過五服裏來幫忙的親眷,一家一家的走過,以示誠心。

    薛宸稍事梳理一番後,就急急的走出青雀居,往主院走去,還特意讓枕鴛端著一壺她親手泡的茶,可走到主院一看,卻看見田姨娘這個除了請安,其他時候不經召喚不得進入主院的她已經快她一步來了,薛宸進門的時候,她剛在內室幫薛雲濤換過了衣裳,兩人衣裳整潔,不像是做過什麽的樣子。

    田姨娘年紀和薛雲濤一樣大,但她生就年輕的臉,如今三十多歲,看來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不勝嬌美,永遠都一副很有精神的樣子,因為出身農戶,所以她身上並沒有多少大家閨秀的雅氣,若真要說的話,利索幹脆也算是她的特色了。

    田姨娘看見薛宸,就趕忙迎上來,接過了枕鴛手裏的茶,說道:

    “老爺剛和我問起小姐,小姐就來了。果然是父女連心嘛。”

    薛宸沒有說話,隻

    是迴了她一記淺淡的微笑,就像是一株綠意蔥蔥的小白蓮,剛剛冒出了白嫩清雅的尖角,叫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嗬護她,恨不得把世間所有好東西都捧到這個美麗的小姑娘麵前來。

    薛雲濤連日的奔忙,整個人都憔悴了兩圈,但看見女兒,心情還是稍微好些的,對薛宸說道:“這些日子你也累了,怎的不好好的在房裏歇著。”

    薛宸噙著一抹淡淡的笑,乖乖的坐到了薛雲濤身旁,由著田姨娘給他們倒茶,對薛雲濤說道:“女兒不累,女兒和爹一樣扛得住。這是咱們能為娘親做的最後一點事情了。”

    薛雲濤欣慰的點點頭,從前他一直覺得女兒被盧氏寵的過了頭,都十一歲了,說話做事絲毫不知道分寸圓滑,因此不是很討喜,可是真沒想到盧氏去了之後,這嬌寵大的小丫頭,竟然能自己醒悟過來,連日裏說話做事,像是一夜長大了般,叫人從心底裏生出憐惜。

    薛宸來薛雲濤院子裏,也沒有其他事情,就是來陪薛雲濤吃頓飯,父女倆的話都不多,再加上盧氏亡故,心情總是沉重的,因此一頓飯吃下來,父女倆並沒有多少交集,饒是如此,薛宸也覺得很滿意。吃過了飯之後,薛雲濤依舊還得出門走五服,田姨娘伺候薛雲濤和薛宸吃完了飯,就自覺的提出告退,薛宸也正好這個時候要走,田姨娘就說送她迴青雀居,薛宸沒有拒絕。

    走在路上,田姨娘跟在薛宸身後,時不時的就打量這個由主母盧氏親自教養的小姐,盧家是商戶出身,在田姨娘心中,盧氏的出身比自己還不如呢,隻不過她祖上修的好福氣,這輩子不用做什麽,就能嫁入詩書傳家的薛家做正妻,順順當當的壽終正寢,死了還能入薛家祠堂,有牌位。

    而可想而知,盧氏那樣的性子能教出什麽樣的小姐來,在田姨娘的印象中,這個小姐被寵的沒有半點城府心計,旁人說什麽她都相信,好騙的很。

    如今盧氏去了,她就是這個家裏唯一的女人,隻要她把小姐籠絡好了,老爺自然會看在眼裏,他當年能娶一個商戶之女為妻,想來就是對妻子的出身不在意的,若是自己能趁這個機會被扶正的話……

    這麽想著,腳下就走快了些,來到薛宸身旁,故意套近乎道:“小姐可收到衣裳了?之前太太生病,也沒人給小姐料理衣裳,我那針腳還算不錯,小姐迴去穿著若是喜歡,我明兒再給小姐做就是了。”

    薛宸沒有立刻迴答田姨娘,而是又與她一同走了幾步後,才對她說道:“府裏不是有繡娘嘛,哪裏就要姨娘動

    手做了。”

    田姨娘一愣,然後很快反應過來,迴道:“是,府裏有繡娘,但姨娘做的是姨娘對小姐的一份心意,想著小姐沒了太太疼愛,也是不忍罷了。”

    薛宸突然停下了腳步,田姨娘差點沒反應過來,急急停下了腳步,迴頭就看見薛宸正不帶半點表情站在那裏看著她,等她迴過頭,與她對視一眼之後,薛宸的唇瓣才微微輕啟,說道:

    “你是不是以為我爹有一天會把你扶正,讓你做薛夫人?”

    “……”田姨娘沒想到原本她以為好說話,不懂事的小姐會言語犀利的說出這句話來,一時愣住不知道怎麽迴答,半晌才抽著嘴角說道:

    “小,小姐說的哪裏話。我自然沒有這個想法……”

    薛宸打斷:“沒有就好。太太雖然故了,但是府裏也是有規矩的,下迴沒有人召你,主院就不用去了,我爹那兒有伺候的人。”

    說完這句話之後,薛宸便帶著枕鴛,如先前那般,挺直了背脊,驕傲的自田姨娘麵前離開了,留下目瞪口呆的田姨娘看著薛宸離去的背影,久久都迴不了神。

    “不識好歹的臭丫頭。和她娘一個死德性!我呸!”

    田姨娘這些年在薛家過的很是順暢,老爺不花心,主母好伺候,她雖然是姨娘,但府裏從來沒少過她的吃穿,就連主母在的時候,都不免對她相讓三分,如今不過是個失了嫡母的假小姐,還敢在她麵前耀武揚威的。不讓她去主院……哈,整個府裏就她一個女人,老爺除了她,身邊還能有誰服侍,這時候不去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扭著腰肢撇著嘴,田姨娘對著薛宸離去的方向甩了個白眼,就哼哼唧唧的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隻是個小角色,不用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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