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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初降,鳥雀啾鳴,淡淡的霧氣在林木間彌漫。一陣微風拂過,幾滴冰涼的露珠滴落下來,恰好滑入頸背。胡笑天緩緩睜開眼睛,但覺眼前的景物無比清晰動人,每一種生命都在綻放著屬於自己的美麗。相比於昨日的殘酷廝殺,這一刻的寧靜自然顯得格外珍貴,讓他升起如夢如幻,時空交錯的奇異感覺。


    此地距離白馬湖畔約五六十裏,四周渺無人跡,已屬於高郵地界,再往南則是富甲天下的揚州府了。胡笑天之所以連夜南下,來到這處荒山野嶺,正是要避開青龍會接踵而來的報複。要知道青龍會這次損兵折將顏麵盡失,以陳天野陰狠霸道的性格斷然不會善罷甘休!隻消他大手一揮,自有無數人前赴後繼地展開狙殺。俗話說惡虎難敵群狼,雙拳難架四手,胡笑天可不想一路遭人圍毆,最後精力耗竭枉送性命。何況他最近的戰績也足夠耀眼了,加上厲萬傑的推波助瀾,足以攪動江湖,令姬浩明、唐雪的婚禮出現變數了。凡事過猶不及,不如暫時隱忍幾天,且看一看各方反應再說。


    突然,東北方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好巧不巧正朝他藏身處奔來。緊接著,風中又隱約送來陣陣喝罵聲和兵器撞擊聲。


    胡笑天不yu多事暴露行蹤,更不想做什麽濫好人,悄然隱身不動。


    但見樹枝搖動,兩幫人馬一先一後疾奔而出,邊跑邊格鬥廝殺,鮮血飛濺,互不容情。逃在前頭的那夥白衣人處於劣勢,或多或少負了傷,但他們悍勇團結,竟無一人怕死告饒,即使手臂被斬斷亦戰鬥不息!追兵們大多粗豪兇惡,仿佛是一群經驗豐富的惡狼,窺準機會便撲上來狠狠咬上一口。惡鬥當中不斷有人跌落馬背,隨後被狂暴的馬蹄踩破腦殼肝髒,死狀慘不忍睹。混戰關頭,一名白衣青年手中的鋼刀忽然被軟鞭纏住,側翼的敵人乘隙揮棍砸落,砰的一聲悶響,頓時將他打得橫飛丈餘。那白衣青年甚是機敏,足一落地立刻側撲翻滾,避過急如驟雨的鐵蹄,跟著撐地彈身躍起,衝向樹林深處。


    “殺了他,勿要走漏一人!”


    話音未落,便有兩名大漢舍了座騎,唿喝怪叫著騰空追去。


    那白衣青年方奔出十餘丈,身後風聲獰惡,追兵已然銜尾殺到!他腳步驀地一錯,矮身縮頸,躲到一株柳樹後頭。隻見寒光擦著頭皮閃過,奪奪砍得木屑紛飛。那白衣青年欺對手招數用老,當即返身疾撲,左掌虛晃,右掌橫切而出,啪的擊中右側敵人肩膀。那大漢誒喲一聲痛唿,棄刀踉蹌倒退數步,臉上又是憤怒又是羞惱。另一大漢怒喝道:“臭小子,垂死掙紮麽?!”說話間抖腕連劈三刀,刀刀追身,兇狠老辣。那白衣青年畢竟受傷在先,又缺了兵器防身,登時被殺得手忙腳亂。不出意外的話,他遲早要被亂刀分屍。


    胡笑天心頭一動,這白衣青年所施展的掌法、步法有些眼熟,和天下會章玉昆的武功路數如出一轍――難道這小子是章家的晚輩?他當年初入江湖時,意外卷入了天下會的內亂事件,與曾瑛、章玉昆等同生共死,交情匪淺。他曾經花費苦功學習章玉昆的獨門絕學,後來易容現身,成功引開了敵人,為曾瑛等人贏得了逃生的機會,所以時隔數年之後,他仍依稀記得這些招式套路。


    胡笑天隨手折了兩截樹枝,運勁一抖,樹枝分頭射去,啪啪兩聲輕響,正中那兩名惡漢的麻穴。對手動作忽然停滯,那白衣青年可不管三七二十一,運拳如錐,猛然砸去,隻聽哢嚓骨骼斷裂聲響,那兩名大漢噴血跌倒。那白衣青年反手抹了一把冷汗,對空抱拳道:“不知哪位前輩仗義援手?大恩不言謝,章國榮這廂有禮了!”


    胡笑天淡淡問道:“章玉昆是你什麽人?”


    章國榮一震,恭謹地道:“他是晚輩的伯父。”


    胡笑天暗暗點了點頭,縱身落到地上,溫和地道:“章兄弟,勿要多禮!我姓胡,多年前曾隨章前輩學過幾手功夫,可惜學藝時間太短,未曾掌握其中的精髓。否則,我便托大叫你一聲‘師弟’了。”


    章國榮見他如此年青,不由又驚又佩,再聯係人家剛才製服兇漢的手法,神態愈發恭敬:“胡大哥說笑了,您是人中龍鳳,豈會在意章家的微末技法?雖明知不該,但小弟仍厚顏懇求,請胡大哥出手救一救我那些兄弟!”


    胡笑天望了一眼遠處廝殺不止的戰團,皺眉問道:“是什麽人在追殺你們?”


    “他們是大鹽梟丁白杆豢養的走狗!”


    胡笑天冷笑道:“原來是販賣私鹽的亡命之徒!”腳底一蹬,如巨鷹騰空撲食,身形閃了兩閃,轉眼便追上了狂奔的馬隊。那些私鹽販子殺紅了眼,渾沒留意後頭的動靜,簡直是毫無防備。胡笑天可不會寒暄客氣,彈指連點,隔空封住他們的要穴。隻聽噗通、噗通連響,私鹽販子們呆若泥塑般一個接一個滾落馬鞍,跌得七葷八素,嗚唿哀哉,倒黴的直接被座騎踩死。這下神兵天降,情勢逆轉,殘存的白衣人下意識地勒緊座騎聚成一團,驚疑不定地望著胡笑天,貌似誰也不知道他是何方神聖。


    胡笑天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並無惡意,迴身一指正拔腿奔來的章國榮,道:“胡某和章國榮的伯父乃是故交,是友非敵,諸位不必緊張。你們為何得罪了丁白杆,弄出這等不死不休的局麵?”


    那幾位白衣人驚魂甫定,由其中一位和胡笑天輕聲解釋,其他人翻身下馬,手起刀落,毫不猶豫的將敵人盡數殺死。


    原來中原鑒寶大會結束後,張道桑叛出鹽幫,帶領自己的心腹骨幹加入了青龍會,一心追求榮華富貴去了。淮揚幫群龍無首,有實力的大鹽梟紛紛自立門戶,或結盟,或攻伐,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偏偏這時候顏段華自顧不暇,無法離開徐州,隻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暫不理會。淮揚一帶是私鹽販賣最為昌盛的地區,這麽大塊肥肉誰不眼紅?天下會窺準時機乘隙而入,企圖壓服淮揚幫舊部,把淮揚附近的私鹽買賣全數收入囊中。章國榮這一隊人馬原有二十餘人,奉命前去拜會說服丁白杆,采取的是先禮後兵的策略。誰知丁白杆跋扈狂妄,悍然下令屠殺上門的使者,絲毫不顧忌因此帶來的後果。章國榮等人見勢不對且戰且逃,若非半路撞見胡笑天,必是全軍覆滅的下場。


    胡笑天知曉了前因後果,不禁搖頭歎道:“淮揚幫內有野心勃勃之輩合縱連橫,外有青龍會、徐州鹽幫虎視眈眈,遠看似乎鮮美可口,實則暗藏無窮殺機。你天下會畢竟不是鹽幫正統,如何能輕易收服桀驁不馴的鹽幫弟子,消除他們的戒意?難道和所有反對者開戰嗎?一旦動作過大,定會遭到青龍會和鹽幫的聯手反撲!這其中的玄奧,難道老辣如章副會主都看不出來嗎?我如果處在他的位置,當勸誡曾會主謹慎行事,步步為營。”不論是陳天野或是顏段華,一旦騰出手來,肯定要圍繞淮揚幫的地盤歸屬展開一輪血腥爭奪。與這兩大幫派相比,如今的天下會委實沒有叫板的實力。


    耳聽他隱有指責章玉昆之意,那天下會弟子不敢搭話,望向已趕到身側的章國榮。章國榮苦笑道:“胡大哥有所不知,會主此舉亦屬無奈,不得不冒險行事呀。就在三個月前,我們被煙雨樓徹底逐出金陵,各種買賣收入一落千丈,人心惶惶,流言四起。為了挽迴頹勢,守住最後的根基,會主唯有破釜沉舟奮力一搏。”


    天下會自曾誌雄被殺後,再無蓋世高手坐鎮,實力大損,淪落為二流幫會。江湖本就是弱肉強食,爾虞我詐的殺場,競爭極為血腥殘酷,沒有人會同情弱者。一個偌大的幫會想要生存下去,除了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外,別無他途。曾瑛做出北上開拓地盤的決斷,一是要暫避強敵鋒芒,贏得喘息之機;二是借著向外征伐的機會,牢牢掌握大權,壓製住內部反對者;三是想快速補充人手及財富,壯大自身的實力。即使明知道風險極大,但為了博取一線生機,也隻能硬著頭皮衝上去。一旦能站穩腳跟,再利用青龍會、鹽幫、煙雨樓彼此間的矛盾做文章,或許就另有一番天地了。


    胡笑天早非不諳世事的武夫,略一思索,便知曉了曾瑛的諸般難處。對於這位臨危受命,秉承父親遺誌的義姐,他由衷敬服,自不能袖手旁觀。當下問清楚丁白杆的落腳地點,飛身躍上一匹駿馬,朗聲道:“章兄弟,我去去便迴,你們勿要走開!”


    章國榮一驚:“胡大哥,丁白杆身手了得,狠辣yin毒,又收攏了幾百號亡命徒,把丁家莊經營得固若金湯,你千萬不要衝動啊!”


    胡笑天滿不在乎地笑道:“區區一頭瘋狗,有什麽可怕的?若不把他的囂張氣焰打下去,群起而效之,將來天下會就寸步難行了。我今天不出手的話,有何顏麵去拜見曾會主?”駕的一聲,打馬便走。


    章國榮等人半是擔憂半是激動,無不暗豎拇指――好一個英雄豪傑,竟敢單槍匹馬直闖丁白杆的老巢!眾人先把敵我兩方的屍首收拾幹淨,然後牽馬躲進樹林裏,默默等待,簡直是度日如年。


    到了響午時分,忽聽蹄音如雷,一騎如飛奔來。章國榮等人紛紛躍起,忙不地地衝到林外張望。


    隻見胡笑天策馬奔近,神態平靜,身上看不出什麽打鬥的痕跡。但在一側的馬鞍旁,赫然係著一顆麵目猙獰的頭顱,臉上仍殘留著恐懼、憤怒、不甘等複雜的神情,斷裂的脖頸處偶有鮮血滴落,赫然正是兇名赫赫的丁白杆!


    章國榮等人麵麵相覷,元兇伏誅,大仇得報,居然來的如此簡單!在這一刻,他們對於這深不可測的年青劍客,已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一行人略加整頓,便揚鞭向南,趕在天色入黑前到了揚州近郊。天下會已在揚州城外購買了一座占地極大的莊園,用以安置人員,存放財寶資料,也是發號施令、調配人馬的總部所在。章國榮等人雖然任務失敗,折損了大部分同伴,但卻帶迴了丁白杆的人頭,引起不小的震動。曾瑛獲悉消息後,第一時間召見了他們。


    胡笑天跟在章國榮身後踏入大廳,隻見主位上高坐著一位高挑美麗的女子,膚色白皙,鼻梁秀挺,鳳眼含威,一頭青絲黑亮如瀑,曲線優美,透出成熟動人的風韻。她身著白色長裙,上身挺拔如鬆,淡然自若的俏臉上帶著幾分倔強和威嚴,但在那漆黑的眼眸深處,依稀可見一絲絲的疲憊神色,正是天下會會主曾瑛。分坐在她左右手的,是愈加蒼老的章玉昆和一名陰沉雄壯的中年人。


    “屬下參見會主!”章國榮等躬身施禮,聲音齊整。


    曾瑛溫言道:“起來吧,自家兄弟不必多禮。”眼見胡笑天一動不動,也不開口出聲,奇道:“你是什麽人?”


    章國榮忙道:“啟稟會主,這位是胡大俠。我們出師不利,中了丁白杆的毒計,遭人一路追殺,所幸胡大俠拔劍相助,我們最終才得以死裏逃生。就連那狗眼看人低的丁白杆,也是胡大俠一劍斬殺的。而且胡大俠還說過,和我伯父是故交。”


    “故交?”曾瑛和章玉昆交換了一個訝異的眼神,再仔細端詳胡笑天,即使搜遍腦海,仍是一頭霧水不明所以。章玉昆輕咳一聲,起身抱拳道:“胡少俠器宇軒昂,劍術非凡,不知是哪位高人門下?”


    胡笑天哈哈大笑道:“章伯伯,三姐,你們真的不記得我了嗎?四年之前,我們可是有過一段同生共死的經曆啊。”


    曾瑛渾身一顫,熱淚盈眶,失聲叫道:“你是胡……老四,你是老四!”身形微晃,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迴,哽咽道:“四弟,真的是你呀!幾年來你音信全無,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誰知你卻給了姐姐一個大大的驚喜!好,太好了!”當年結拜時,唐敬天因年齡最長排老大,高青城排第二,她排第三,胡笑天排第四,唐雪排在最末。想起年少時的情誼,想起這些年的磨難掙紮,她不禁情懷激蕩,淚流滿麵。


    章玉昆亦迴過味來,撫掌大笑道:“原來是你小子呀!當年若不是你舍身誘敵,我們豈能乘亂脫身?認真算來,我章家至少欠你兩條命了。今晚老夫要好好陪你喝上幾盅,不醉不歸!”


    胡笑天笑道:“章伯伯,您是長輩,可不要變著法子欺負我呀。”垂首望著曾瑛梨花帶雨的俏臉,往事如閃電般掠過,同樣是百感交集,柔聲道:“三姐,你我久別重逢乃是天大的喜事,應該開開心心才對。別哭了好不好?”


    曾瑛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舉袖拭去淚痕,冷冷道:“你這混小子到底躲到哪裏修煉去了?你知不知道五妹的心意?你知不知道她馬上要嫁人了?她若一輩子傷心痛苦,三姐絕對不會原諒你!”


    胡笑天既感到溫暖,又覺得慚愧,沉聲道:“三姐,小弟不是鐵石心腸之人,小雪的心意我一清二楚。其實我正要趕去金陵,誓死阻止這場婚禮!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她奪迴身邊,悉心嗬護一輩子!”


    胡笑天昔日被衡山派逐出門牆,加入魔教一事並非秘密。不過他拜玄宗為師,於雪山之巔苦修魔功就屬於魔教機密了,江湖上隻有極少數人略有耳聞。曾瑛自然不曉得胡笑天的造化,更不知道他身懷滅世霸王決這等絕世魔功,聞言不禁露出躊躇之色,低聲道:“你有這份心意就好,倒也不必硬著頭皮衝上去,以卵擊石。我們不妨從長計議,認真謀劃一番。”


    胡笑天心如明鏡,知道曾瑛是顧忌姬浩明的實力和背景,認為自己硬拚的話毫無勝算。當下傲然一笑,凝聲傳音道:“三姐,我已改名為胡笑天!”


    “胡笑天?!”猶如平地一聲唇雷,曾瑛心神劇震,幸虧她意誌力極為強大,總算沒有大叫起來――他竟然就是連日來轟動江湖的風雲人物!輕描淡寫擊敗崔衛城,單人獨劍斬殺洪澤巨寇,一招震傷武當弟子,毫不留情驅逐煙雨樓高手,白馬湖畔怒破青龍會,這一樁樁耀眼的戰績令人驚歎不已。


    曾瑛笑了,隻有如此英雄,才值得武林第一美女傾心;也惟有如此天才劍客,才夠資格與姬浩明決一雌雄!她真心期待著,那即將在金陵上空綻放的絕世劍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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